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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祈祷落潮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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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祈祷落潮时
一
他有一百个故事,想要讲给他听听。
他有一千个夜晚,想要看着他入睡。
他有一万个幻想,想要陪在他身旁。
他还有一个问题,想要亲自问问你。
我在生命的每一刻向你告白,你却不理不睬。
光脚踩在黑白相杂的椭圆形鹅卵石上,细水冲刷着岸边泥沙,今天的河水看起来格外平静。我脱下鞋,光着脚,一步步往前。
河水从脚跟漫及腰间,毛茸茸的,此时继续前进显得有些吃力了,我伸出双手像桨似的摆动。她对我的到来毫无防备,在我手臂与河水交界处生出几个小窝旋。我以旁人无法察觉的幅度勾了勾嘴角,舒展眉头。
“向前一步,再一步,好的,恭青晖,就是这样……等一下,哎呦——”
我突然感觉到我的脚底被剌开了一道口子,像是一根粗大的针刺进了我右脚,险些叫出声来。虽然周遭一个人也没有,我还是暗自庆幸我没有失声。无论我多么想拔出那根针,眼下齐腰的河水流动着,并不允许我这么做。我有些后悔,在岸边脱下白色鞋袜,最初是为了不被河水浸湿感到难堪。我非常讨厌潮湿的感觉。
每走一步,脚底的伤口就会深入一分,鲜血随着河水流去远处,我并不能很清楚地看见,而痛感深入肌肤骨髓,我的意识也随着阵痛愈发清醒。我终于意识到,插入我脚底约莫四厘米的,其实是个玻璃瓶的碎片。河底底层的泥沙被扬起,随着水流快速翻动。我的脚底被划出舌头大小的伤口,不断有泥沙碎石在我伤口淤积,填满伤口的空缺。还有更多的沙石快速撞击裸露在外的玻璃碎片,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再平静的河面也分辨不出水底传来的沙石撞击声,可我是凭借嵌入□□的玻璃瓶子感知出来的。
没有退路了。
我庆幸地感受到,随着我的一步步向前,脚底的玻璃瓶碎片不再那么钻心的疼。
水流变得湍急起来,面前快速飘过一簇水葫芦,我没法抓住它。
我回头望去,河边的鞋子白净如新,不曾为鲜血或者泥沙所污染。
向前,就是解脱。
双脚开始站立不稳,其实此时已不能叫站立。不过我并不惊讶,大概因为我这几年都是空游无所依的状态,飘荡在过去的回忆里,飘荡在其他人的目光里。我突然觉得脖颈痒痒的,原来是河水已经漫至脖颈,那起起伏伏的波纹像动物母亲一般在舔舐着我。先是彻骨的冰凉,然后再升起一丝暖意,仿佛记忆中河水里从来都有一个太阳,包裹着我,比头顶上的更加温暖明亮。
水流慢慢渗透我的耳蜗、气管、胸腔等等所有腔体和脏器,周身世界如梦般沉睡。
咕噜咕噜。
二
高中时期,我的脑子留不下太多空间给知识,于是一直写写写,上课似乎在做听力题,漏听了一个连接词都要抓狂,如果漏听了一个名词会更可怕,在下课都能看到我缠着同学核对老师说的某一句话的情景。
“哎呀,就是老李说的‘她像个圆规站了起来’的后面那个词儿呀!”
语罢沉默。
前桌的同学总会投来鄙夷的目光,可我当时全然不在意那些,因为语文作文课后边紧挨着的就是数学习题课了,庖减去老李下课铃响起时叮嘱三两句课后作业的时间,前后桌前往洗手间洗把脸和解手的时间,还有他们拿着保温杯走到走廊尽头打热水的时间,我仅剩有三分钟时间。倘若没有抓紧趁着现在填补笔记的空缺,后面的课都会受到影响。我讨厌这样的我。
看着教数学的刘梳老师半只脚踏进班级,我心里愈发不安,手脚立马慌乱起来:像是见到了秋收的蝗虫,我只得跪卧在笔记的庄稼旁,祈祷她再多多捋捋自己的触须,乞求她可否晚一些再喊教室后排高谈阔论的高个子男生坐下,不要把课余时间全部占用。
这般的偏执乖张,对于钢铁规则的高考来说,简直一文不值。
是的,文,是古代货币计量单位,是市场流通中的度量,是苦心经营者的回报。因为它是我的笔记,因为它是我最清醒最迷茫最光明最昏暗最富足最无知的青春里写下的笔记,所以里面记载下的一笔一划,都与我休戚相关。
他们说不明白我到底为了什么,现在我也不明白,或许有人心里明白,或许我当时明白,或许我本来应该明白的。
就这样,在每张试卷和每摞课本上,密密麻麻花花绿绿的字像春雨后的爬山虎一样,歪歪扭扭地把根扎进了字里行间各个角落。许多因为生病请假而翘了课的同学都会来找我看笔记,但他们也总是因此而再也不来找我借笔记:我的笔记根本没有重点,经常是把老师的废话原封不动地抄下来。
可这还不是最折磨的。
当我在课本笔记里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道填空题的答案之时,我会对自己,甚至整个人生产生怀疑:我怎么会漏听了一个知识点?漏听了这个会不会顺带还漏听了他前后紧接着的知识点?还是说我根本没上过这节课?然后我会抓耳挠腮,找前桌后桌刨根问蒂,“老师在讲这个知识点时候的原话是什么?”当他们的说法不一致时,我甚至要死死拽着他们的手,面对面对峙……直到双方都发觉,自回答我提问的第一个字起便是自讨没趣。
还不够。因为只要有我的笔记,同学们几乎可以不用听那门老师的课,于是我听说,有一次我没有被安排参加我们班历史老师幂封教学技能竞赛用的公开课演习,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狠下心,把所有的笔记都翻阅了一遍,提取出其中最本质的方法论,以及语文英语中百里挑一的好词好句,写了满满二百三十夜,装订成一本厚厚的黑皮活页本。
仿佛我就是为了写这本笔记而生的——其中每条栏目仔细校对,每个符号意义统一,每处直线尺子对齐。毫不夸张地说,要是高考的备考时间延长到一百年以上,我一定是全校成绩最好的人。即使在这份迷之狂热进行时,也就是高考还剩两三个月的时候,我领悟到了这一点,却因为实在太过于重视笔记,我竟然这样认为,就算高考搞砸了,还剩下这本笔记能够陪伴我一辈子,而我,再将把它授予我那八字甚至没一撇的孩子。
三
“不要做了班级负责人,就不是人了。”
大二开始,我的成绩又开始一落千丈。根由却是我好像醒悟过来,无论怎么努力,我想要的也不在这里。
我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柳枝微微飘荡,蒲公英的种子随风流淌。手里拿着刚刚画完重点的《逻辑学导论》,心满意足。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我想漫无目的地游荡个十几分钟,再去食堂打碗鸡蛋汤团羹吃。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路过的一片桃花和叶子上,不想却砰的一声撞到了两位正在攀谈的同学。他们个子高高的,刚从综合楼跑出来,我的头撞在他们的肩上,他们瞥了我一眼,装作一切都没发生,向前走去。
“又是个不长眼睛的大一新生。”
我愣在原地。
他们说的是事实,我对此并无意见。只是他们口中提到的“志愿时数”“创新学分”“教育基金”,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事物,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叮铃铃铃——”
急不可耐的摇铃声越来越刺耳,一辆自行车以不属于它的速度飞速驶过。
才发觉我一直杵在原地,以不自然的姿势托举着下巴。
“又走神了啊。”
读书有八字箴言,曰“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就像吉普赛人逐水草而居,对知识的好奇心指引和激励着我一路前行。攻克了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数学难题时的欢畅淋漓,沉浸于自我创作和探索个人价值时的成就斐然,我向着未知的领域不断向前朝圣,通过文字和那些熠熠闪光的人们对话。
原来满腹经纶也还得撑得下船,书籍纸张之外还大有文章,一切让我感到陌生又慌张。
我经常性盯着路人,揣测他们正要去向何方,我习惯性叨扰室友,询问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我发觉自己早出晚归读书读过了头,日夜兼程赶路却偏离了主流。我翻开书架上的《学生手册》,发觉大学四年将会遇见的大多情形均已详细记录在册,悻悻又庆幸,因为处理文字信息是我最拿手的事。
“若存在疑问,请联系各院系辅导员,深入咨询相关事宜。”
辅导员对我的问题颇有耐心,但她不总是在办公室里,所以我来综合楼碰碰运气。
同样的道理,要是她在办公室里,我死活要憋几个问题去找她问问。
“老师,其他同学这时候会干些什么?”
“老师,怎么确认自己是在走上坡路?”
“老师,其他同学遇见过这些问题吗?”
“老师,这些问题是不是很像小孩子才会问出口的?”
我假装轻松,打算用调侃和无奈的语气来结束这次对话。
“是啊,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之前从来没有人问过我!”
她脱口而出。
“……”
“额,恭青晖……”
我从来不会假装快活,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实在无法做到,我的表情,大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于是气氛陷入不可控的尴尬。
我向辅导员利索地点了个头,逃出了办公室。
所思非故土,我将我放逐。
如果要说唯一的好处,那么就是我开始有了一丁点儿“人情味”,我逐渐开始理解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很多原本我并不理解的事情。比如为什么有学生交不上作业,比如为什么有学生会三天两头翘课,比如为什么有学生走投无路要作弊。我开始学会给予他们更多同情和思考空间。
任何变化和选择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步步被逼到了那个境地。
如此百般辩解,或许也只是因为我也是这些没出息的其中一员,不忍心太过于歇斯底里,把自己从里到外全部给杀死。
金融学专业的计量经济学课堂上。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人喘不过气来。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却怎么也钻不进脑子里。我努力集中注意力,可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走。
我使劲掐了一下大腿,可惜见效甚微。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涌来,我停下动笔的手,任由那些知识像水一样从指缝间流走。
我望向窗外石墙的常春藤,仿佛看见绿色开满山坡荷塘,随火车驶向看不见的尽头。
从前有个人,他在落潮时起死回生,在一千三百个日夜里穿行,盛一碗盛夏的白瓷梅子汤,送给再次见面的新同学。
从前有个人,他喜欢躲在柜子里。他的青春洋溢着初秋甜橙味道的喜悦,也带有柑橘的苦涩,它们被封存在泛黄的旧情书上,没有一丝褶皱。
从前有个人,他注视着冬日正午的太阳,消融了积怨冰冷如雪,浇灌嫩绿新芽破土而出。远处有个罪人在漫天大雪中绰绰弄影,翩翩起舞。
从前有个人,孩童一般踏着义勇军的正步,找拾传说中开放在春天里的那朵花。路过的吟游诗人把浑浊的爱和清澈的痛刻进彼得拉克诗,剩下最后一行不知所踪。
他们说那是金光闪闪,我觉得那是头晕目眩眼花缭乱;他们说那是五彩斑斓,我觉得那是千奇百怪混作一团;他们说我要刚毅果敢,我觉得那是头重脚轻满身大汗;他们骂我该暗自羞赧,我觉得那是奇思妙想千金不换;他们劝我好迷途知返,我觉得我已山穷水尽无处生还。
就如同我在高考时的那般。
是只有我这样,还是说大家都这样?是只有这里这样,还是说世界上每一处都这样?是只有现在这样,还是说人生本来一直就是这样?
我打算前往牛津,逃离这个伤心地。
我旷课了,却以为自己还没有开学。
四
"我们家青晖啊,高考发挥失常啦,本来……"
类似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类似这样的话,我从来听不清下半句的内容。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脑瓜子就会嗡嗡的,双脚站立不稳,好像下一秒就要硬生生摔在地上。关于爸妈憧憬的生活,美好到我不敢想象。我知道那样的生活不属于我,便清楚本来就无所谓什么“本来”。“本来”都是想象的,“本来”都是骗人的,“本来”是名为情绪的中医开给失意病人的一味清闲方子,是唤作执念的西医从药架上拿给落寞病人的一盒安慰剂。染上“本来”的人,体内的脏器全被“本来”的蛀虫侵蚀寸断,又被“本来”的癌症挤占充斥。“本来”是种傲慢无礼的癔症,斩断了无数条路通往未来。不如学佛祖一句:本来无一物,说惹亦尘埃。
无论爸妈如何为我挽尊,我内心始终这么认为,那就是我能够接受目前的结果。只要这是我写的字、这是我作的答,这便是我的成绩;只要不是他人冒名顶替、只要不是监考教室爆发异动,这就是我应得的。换句话说,能够接受结果并不尽人意,也是个人被迫成长进步的证明。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频频回头,活在过去,失去的也许更多。至少,还有这本笔记,这是我在这个世界存活下来的证明,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不许因为这一点笑话我。读书的日子里,一方小区,两条街,四棵树,就是我整个世界的坐标。我和别人的生活没有什么交集,我和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什么互动。
现在,代表我所有高中学业的笔记本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不知道原因。
这个地球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确信是有迹可循的。总有蛛丝马迹如同草蛇灰线:手机莫名提示欠费,就打电话去和中国移动一条条核对套餐余量、扣减顺序、适用范围,以及有无额外费用;菠萝咕咾肉有腥味,就按照料材、分装、片皮、腌渍、冷藏、裹粉、过油、沥干、勾芡、调味出锅一步步从头再来;笔记本找不到了,就翻箱倒柜地搜索。
翻箱倒柜,多么言简意赅的一个词啊,它传达的意思却不小。
我搬一张小凳子坐在书架旁,一阵子上上下下摆弄书页,一阵子冷冷清清发一会呆。我的书房不大,陈列也算整齐,一个上午的时间够我翻找书房四五遍。我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日子一天天过去,白天搜索无果,半夜我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害怕一旦闭上眼,又会有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我必须牢牢盯住我书房和寝室里的东西,我必须搞清楚这个中联系,否则答案只剩下一种——它们长了脚自己逃跑。我害怕在睡梦中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块肉,醒来只剩伤口隐隐作痛。我害怕突然发现某件日常用品不见了——这会让我对自己产生怀疑:它去了哪里?是谁偷走了它?我昨天见过它吗?还是说它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司衡指示东南西北,手表对应每时每刻,一张满是笔记的试卷代表着一堂课的认真听讲,少了一张试卷,我便觉得这个世界多了一分不可信。
五
代表友谊的禾余成,也离开了我。
这让我想要去死。
“什么这些那些的,可能,就只剩下这样子了。”
我斜着头望向橙色的落日,夕阳的余晖透过钢铁桥的吊索,打碎在江面上,像老太太的淡黄碎花衣小裙,旋即又聚拢,又打碎。或许我要质疑太阳的真实性,河水还是刺骨的冰冷,我怪它没有用力把河水晒干,我怪它没有让我冰凉的心再次沸腾。
我轻轻地漂浮在水面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漂荡了很久很久,像一棵浮萍,像是我的二十一年都如此漂洋着。
我晃荡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在山峦隐去辉光,晚霞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融合成一片深色的轮廓。暮色四合,人们说,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星星就会出来了。可我没有看到星星,我只看到了吊索桥上一排排的白炽路灯,亮得刺眼。
我感到一阵晕眩,额头在水面上滑倒,带着土腥味的河水汹涌地灌入我的鼻窦,身体好像散作一粒粒碎碗片,旋即重重地坠入海底。
光线一层层被吞噬,只剩下幽蓝的黑暗。偶尔能看见有束微弱的光穿透水面,在黑暗中划出飘忽不定的光痕,像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往下看,是灰白的细沙,偶尔夹杂着碎珊瑚和贝壳的残骸。一条鱼从沙中翻腾,扬起一片朦胧的尘雾,像海底的雪,缓慢飘散又沉降。礁石上覆盖着厚厚的藻类,墨绿色的长叶随暗流缓缓摆动,仿佛某种古老的仪式,又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毛发。鱼群在阴影中穿梭,银鳞闪烁,像被风吹散的金属碎片,倏忽聚拢,又骤然散开。
这里只听得见内心的声音,还剩下水流抚过皮肤的丝样触感。
“嗯?青晖你刚才在说什么?”
“恭青晖,那你的阴暗面是什么呢?”
“青晖呀,你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青晖呀,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恭青晖,我能理解你的不屑,可是你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惹眼吧?”
“恭青晖,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恭青晖,你为什么不辩解呢?”
“恭青晖,历史课上你发什么呆?”
“你现在想要我原谅你,好让你觉得心情舒坦吗?恭青晖?”
“恭青晖,这一点你一定要改掉。”
“恭青晖,是吗?”
耳边掠过无数问句,像桥头那从身边飞速驶过的列车,轰鸣刺耳地来,又飞快地消失在远处。
但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每一个问得出口的问句,其实已经早早拟定好了答案。
“恭青晖,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是我脑海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这像是质问,像是祈求,像是要挟,像是批判。
可是,这件事,这样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口。关于他的事情,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响,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像太监似的生着病,一句话说不出也咽不下。像是河底扎在脚上的玻璃瓶碎片,我的敌人是我自己。
仿佛我停止了下沉,而是整个世界在上升,离我远去。时间逐渐停滞,海床上偶尔冒出一串气泡,向上逃逸,试图回到那个早已遥不可及的岸边。
禾余成,本来,我们可以做得更好。#这次穿越就是寻找“本来”之路。
如果生命是本自传,其中有多少页会流光溢彩?哪一章节会让人不忍卒读?
如果生命犹有竟时,在生死分野间会想到什么?我们死后又将要去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