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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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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分个抹布给我不?”
郑瑾将手里拧干了的一块抹布递给同学,接着去洗另外一块茄紫色的抹布。
又是一周一次的卫生大扫除,不过今天说是学校领导要检查,所以连楼梯杆都得擦干净。
很不幸的是擦楼梯杆的就是郑瑾。
郑瑾看着光溜溜还反着光的不锈钢楼梯杆子和扶手实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擦的。
而且这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抹布,细菌估计比扶手还多。
郑瑾弯腰曲背地擦,其实随便擦擦就行,但他这人有点洁癖,不擦就算了,一擦看见附在杆子上的蜘蛛网还有灰尘就忍不住要给它弄干净。
弄干净了楼梯杆抹布又脏了,他受不了手里的灰尘颗粒,又来来回回地洗手洗抹布。
没一会儿就擦了一层楼,倒是挺快,只不过很费腰就是了。
楼梯走廊也不知道是谁打扫的,一看就是没扫直接上了拖把拖,而且拖把也没用清水清,污水黏腻地吸附在地板上,铺满了来来往往的黑色脚印,往下蹲时还能闻到一股怪异的锈臭味。
郑瑾都没敢大步走,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滑飞出去,没摔都算了,要是摔地板上了都不敢想身上会有多难闻。
他看着脚下的路慢悠悠走着,视线忽然被人挡住了,就下意识地往边上让了一步,结果那人仍是站在原地没动。
搞什么?
郑瑾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见了他高一的同班同学——洪年。
这人比郑瑾高个半个头的样子,皮肤黑黄,眼眶较深,明明算个粗狂的长相,但看人总是别扭的怯懦,以前和郑瑾是一个宿舍的。
郑瑾跟他关系不好,没正面起过冲突,但比起邬远珩,他更不愿意和这个人有接触。
他没走,郑瑾也不想和他多纠缠,直接绕开他走了。
“你在现在的班上过得还不错吧?”洪年的声音很怪,一年四季似乎都是哑着的,或许也不算哑,就是很低很低,发声体振幅太大听得人耳朵不舒服。
郑瑾懒得理他,头都没回地往前走了。
没成想那人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竟然疾走了两步上前抓着郑瑾的肩膀用力把他拽了回来。
郑瑾猝不及防被拽,脚下一个不留神差点滑倒,鞋底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吱吱声。
郑瑾一手撑住窗台稳住了身型,眉眼露出厌烦,冷着声音:“你有病是不是?”
他没收着声音,话一出周围的同学都望了过来,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刚刚还在发神经的洪年眼神闪了闪,垂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郑瑾用了点了推开他,侧身走了。
对付这种人就是把事情闹大,多一道目光看过来都能让他无地自容。
没人的时候恶声恶气的,一有人来就像被夹了尾巴似的窝囊。
不知道是什么变态心理,明明不敢惹还非要找人不痛快。
郑瑾看了眼自己被抓的肩膀,心里涌上一阵烦躁和厌恶,急急往前走着。
走了没两步又差点没撞上个人,他转脚就往旁边跨过去,谁知那人居然也往郑瑾这边让了一步。
郑瑾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往前面跨,以免直接踩上那只行踪诡异的脚,结果倒霉属性好巧不巧在这里发作了,他没注意前面是楼梯,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脚就已经踏空了,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郑瑾心都空了一拍。
脚踝狠狠的一下刺痛,让他下意识就叫出来声。
好在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不至于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
郑瑾疼得瞬间满头大汗,眼眶都红了,一手抓着栏杆,借着扶着他那人的力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抓着他胳膊的手还没松开,郑瑾一边疼得眼冒金星一边抬头道谢。
“你……”
抓着他胳膊的邬远珩明显愣了几秒,看见郑瑾发红的眼眶,视线往他的脚上看去:“扭到了?”
郑瑾抿嘴忍得额头都冒出了汗珠,闻言还要强撑:“没事。”
邬远珩没听他的:“我送你去医务室。”
郑瑾心里闷胀着不舒服,发气般的要拒绝:“不用!”
他话刚落音,手臂就被人一个用劲环住了人脖子,温热的皮肤相接,怔得他下意识就要缩回来,邬远珩拽着没松手,人已经挪到郑瑾前面去了,弯腰托着郑瑾大腿,行云流水地就把人背上了。
郑瑾愣了好一会,脸都快憋红了。
他呆不住的想往下挣。
邬远珩又托着他往上掂了一下,背得更紧了,微微喘着气:“别动了。”
他在下楼梯,还背了个人,地上还有水,走得不算轻松。
郑瑾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脸,又不想埋在邬远珩身上,就一手揽着邬远珩的脖子,一手隔开自己和邬远珩,闷头闷脑地说:“我自己能走。”
邬远珩没理他。
他本来就高,还背着个人走,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视线,郑瑾脸都热起来了,风越吹他越热,一身的汗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臊的。
两人一个背一个被背,都默不作声诡异的以一种很和谐的氛围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面只有一个校医在,见郑瑾让人给背过来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把门打开,让邬远珩把人放床上去。
从教室到医务室,一共下了四层楼梯还走了不远的一段路,邬远珩虽然不声没吭但额头上的汗珠是一个接一个往下滚,看得出来并不轻松。
郑瑾虽然不胖,但也不算瘦,邬远珩能把人稳稳地背过来还大气都没喘一声,已经是很厉害的存在了。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校医见郑瑾外表好好的,没看出他受伤了。
“脚扭了。”郑瑾抬抬垂着的脚。
“我看看。”校医拿了把椅子过来让他踩在上面。
郑瑾脚一用力就疼,就轻轻搁在了上面,刚刚还没什么事,这还没过多久脚踝都高肿起来,校医蹙眉轻按了一下,郑瑾就疼得直冒汗。
“不行,这估计得上医院,你看看去联系班主任请假去医院。”
“这么严重吗?不会要打石膏吧?”郑瑾小时候摔折过一次胳膊,那会就打了一个多月的石膏,又脏又不方便。
“这哪知道,要去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校医找出了个冰袋递给郑瑾:“你先用冰袋冰敷一个一二十分钟。”
郑瑾刚要接过,坐在一旁的邬远珩倒先伸出手截下了。
郑瑾抿嘴看着他没说话,校医见他俩是一起来的也没说什么,转头给别的同学换药水去了。
房间里有个大窗户,面对正对着校道和树荫,风掠过树叶吹进来都凉快了不少,传进来同学低声的交谈声,音量刚刚好,不大也不小,不仔细听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正正好显得房间里格外安静舒适。
邬远珩垂头将冰袋敷在了郑瑾的脚踝上。
郑瑾没设防地被冰了个一激灵,他收了收脚,虽然穿了袜子也没什么异味,但被人盯着脚还是有些很刺挠人的不自在。
“我自己来。”郑瑾要伸手接过冰袋。
邬远珩顿了一下,把冰袋给了他。
郑瑾敷着冰袋,邬远珩也坐着没走。
郑瑾让他看得特别别扭,想让他走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说话,邬远珩也不说话,弄得本来挺舒服的房间气氛里开始流动些尴尬的气息,并且存在感还越来越强。
郑瑾受不了了,他先开口随便扯了一句:“你今天中午怎么没来学校?”
他嘴比脑袋快,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显得他们俩好像很熟一样,更显得他好像很在意邬远珩的动态一样。
不过说都说出口了,再陡然换个话题会更奇怪吧。
不过好在邬远珩好像没意识到什么,闻言将视线落在了郑瑾脸上:“有事。”
郑瑾下意识想问什么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场景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上回邬远珩也是这么回的自己。
郑瑾心里跟吃了什么噎嗓子的东西似的不顺畅。
人家说有事不一定是真有事,但一定是不想和你多说才会有一句“有事”打发。
郑瑾觉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了,在心里气自己,抿嘴不说话了。
风吹得外面的树叶“哗哗”的响,阳光也斑驳得斜斜照进来,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郑瑾手里的冰块已经开始有融化的迹象了,他一只手被冰得发麻,又换了只手继续冰。
邬远珩看着他红肿走脚踝,起身出了门。
郑瑾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正气着:要不是为了让开你,我才不会扭脚呢,居然就这么走了!
结果下一秒邬远珩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只新的冰袋和一条新的干毛巾。
他垂头用毛巾缠住冰袋,然后自然而然地把郑瑾手里已经湿了的冰袋拿走,又把自己手里的冰袋放了上去。
邬远珩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的,郑瑾估计是没反应过来,一点也没反抗,顺从地抓着冰袋敷。
“你再敷会儿,我去找老师请假。”
他这么说,郑瑾就真的坐在医务室敷着冰袋等他回来。
他一边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听邬远珩的话,一边又一动不动地等着人。
脑子天人交战着,过了一会儿邬远珩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张请假条,胸口还有些急促地起伏着。
他是跑过来的。
郑瑾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邬远珩是跑是走。
*
郑瑾敷完,邬远珩又是要背对着他蹲下背他。
郑瑾这回不干了:“不要你背!”说完就要自己下床,结果单脚站着另外那只脚死活不敢落地。
“……”
两人对视一眼,邬远珩了然地弯腰让郑瑾勾着自己的脖子借力,手也自然而然地虚搂住他的脚。
但是他比郑瑾高了不少,被郑瑾勾着脖子就直不起腰,又要就着郑瑾的走力,腰贴手手贴脖子的两人都不是很好受。
郑瑾本意是想着和邬远珩拉开点距离,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越贴越紧,别扭半天也没走多远,最后是郑瑾被邬远珩身上的体温烤得受不了了,才松开手:“那个啥,能找个轮椅过来吗?我自己轮着就能去。”
邬远珩:“……”
他手臂青筋突起,一个用力把郑瑾抡回了床上。
“!”郑瑾被暴力对待,以为邬远珩这就嫌自己麻烦了,刚要发作,只见邬远珩微微弯腰。
“上来。”
郑瑾看到了邬远珩脖颈上的微微细汗,什么也没说地趴了上去。
邬远珩一路把他从医务室又背到校门口,在保安室登记也没把他放下来,一手托着他大腿,一手写字登记。
郑瑾不知道是从那一段路开始莫名奇妙在脑袋里播放那个什么猪八戒背媳妇的的音乐,他一边骂自己脑子有病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在脑子里循环播放,连看着邬远珩写字的时候都在放……
直到邬远珩背着他停在了一辆银白色小车面前,开门弯腰让他坐了进去,自己也坐好之后,他脑子里诡异的循环才停下。
“你怎么打的车?”郑瑾眼睁睁看着邬远珩给司机报了电话号码尾数之后才问出口。
“……”邬远珩闻言扭头看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黑色手机朝他晃了晃,开口:“微信小程序。”
“……”我问的是这个吗?郑瑾在心里吐槽。
司机跟着导航往前开了一段,又转了个弯,窗外的景色往后飞走,学校的建筑也很快就看不见了。
郑瑾看得有点眼花,视线渐渐从窗户外移到了身边人身上。
说实话,邬远珩要不是脾气古怪,奔着他这张脸应该也有不少人想和他交朋友。
轮廓分明,睫毛不翘但也看得出长,主要是鼻子好看,不过分挺直鼻中带点弧度,到鼻尖轮廓又干净硬挺起来,有个小小的坡度。
郑瑾扫了两眼就没看了,盯着自己馒头似的脚踝在心里叹气。
这回又得养多久啊……
教室在四楼,又没电梯,我不会要一直单脚蹦上去吧……
郑瑾想着想着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是先上哪只拐杖了……
邬远珩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的脚,还以为他是脚疼:“疼得厉害吗?”
郑瑾回过神,回道:“有点。”
邬远珩又不说话了,翕动着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郑瑾看他两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张口:“你竟然还带手机来学习?”
车内安静两秒。
忽然出现一道简短轻促的笑声。
邬远珩缓慢地眨动眼皮,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偏头看向郑瑾,用还带着笑意的声音揶揄般的缓缓开口:
“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