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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惩罚抚不平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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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班会的主题是——反对校园暴力。”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个个稚嫩又懵懂的面孔,语重心长地说:"把手中的活都放下,你们学习也不差这一会,都听我讲。"
蒋畅的笔本来是动得飞快的那一个,听到这话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
其实她不愿意听这样的班会,因为这不过是既浪费时间又毫无用处的形式而已。
校园暴力的施暴者从不会因此悔过,唯一能干预这种事的学校也无所作为,大家只会说些好听的话——她听着感到恶心。
“校园暴力对于一个人的伤害有多大,可以让开朗乐观的人变得胆小怯懦,可以让温柔大方的人变得自卑敏感可以让善良的人变得不再善良……”
班主任的声音逐渐在耳边变成噪音,像是小虫子撞进耳膜,令人心烦的同时有一种大脑被啃噬的感觉。
蒋畅感到后背发凉,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越芊芊、江云等人,却发现她们溜号的溜号,打哈欠的打哈欠,还有的时不时低声说笑。
她又看向迟季,迟季端正地坐着,侧脸的角度看她眉头紧皱,双手搅在一起。
"我想问你们各位,"班主任说到这里,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咱们班有没有欺负过别人的?”
"没有!"作为课堂的活跃分子,越芊芊第一个举起了手,用最大的慷慨和最勇越的正义,夹杂着一丝丝出人头地的兴奋,语气里尽是满满的戏谑:"老师你放心,咱们同学都是好人!"
随后便有更多的声音附和进去。
在班级愈发吵闹的叫嚷中,一声巨响在每个人的头皮上炸开。
蒋畅有些颤抖地弯下身去,把掉在地上的厚重字典从地上捡起来,而后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不敢让别人发现,她千疮百孔的心脏,和蓄着泪的眼眶。
她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有多灿烂,她被窒息侵蚀的心就有多阴暗。
如果问"为什么”“凭什么”能得到答复,那世上就不会有人从"公正"的天平上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可是无助的人到底要发出怎样的呼喊才能有人愿意听见?
可是为什么,又凭什么,作为这场暴力的挑起者、参与者,和冷眼的旁观者,她们,他们,为什么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个话题,心安理得地说出那样的话?
为什么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要忍受他们的白眼,排挤、她们抱起团来将她隔绝在外,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啊?!
"肃静。"班主任让全班安静下来,推了推他厚重的眼镜,扫视下面每一个人,然后用一种欣慰的口吻说:"咱们班同学的成绩都很好,老师相信你们。"
"我原本也以为,重点高中不会发生这种事。”
课后,迟季来找蒋畅,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肩膀,说:"以前我的学校老师总是说,我们学校的风气不好,真应该让我们去重点高中体验一下。可是来到这我才知道,原来成绩跟人品并不挂钩。蒋畅,不要那么难过……我会陪着你的。"
她把蒋畅揽进怀里,额头靠着自己的心跳。
蒋畅哭得压抑,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却发不出任何响动,声音好像都被吞进了内脏,随着一次次的心跳,挣扎地想要喷薄,却被主人压抑地扼制。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迟季,我忘不了以前,忘不了她们对我冷嘲热讽,忘不了她们打量我的眼神,也忘不了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我把她们当我最好的朋友……”
蒋畅把脸埋进手掌里,抽噎着诉说,宛若即将溺死前的求生欲,不惜一切想要抓住些什么。
有好事的男生过来问迟季:"她咋了?"
迟季也不知道,在来到这里之前,迟季不知道这个少女究竟有过怎样的遭遇,就像蒋畅同样不知道,在迟季的身上曾发生过什么。
"她很伤心。"迟季对男生说:"你可以回避吗?"
男生撇撇嘴,其实他对蒋畅的哭没兴趣,他只是想借机跟迟季搭话,被迟季礼貌地撵走后,悻悻地回去做题了。
"迟季……"蒋畅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她本来就长得像个小孩,再加上并不漂亮,哭起来不让人心疼,倒让人想笑。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此时泪眼朦胧地问她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她们都认为……这不算欺负。"
"你不矫情。"迟季拉住她的手,拍着,安慰道:"不用想太多,你没有错。错的是她们。"
迟季在心里说,错的是我。
越芋莘靠在座位上,翘起二郎腿,两只手松松垮垮地扯着一张卷子,目光从卷子上方瞥出来,问旁边的江云:"她哭什么呢她?"
江云摇摇头,越芊芊翻了个白眼:"自己不合群,还整得谁欺负她似的,有病。"
江云附和地点点头:"那她以后真跟迟季好啦?"
"管她呢!"越芊芊一甩卷子,转回去做题了。
一次班会改变不了什么。除了迟季。蒋畅压抑而痛苦的生活因为迟季而有所好转,她什么话都愿意对迟季说,给她讲题,真心实意地希望她好。
第二次月考过后,迟季端着那份成绩单看了许久,兴奋地拉起薄畅的手:"我进步了很多!蒋畅,畅畅,我在以前普通高中时,都没有这么靠前的排名,谢谢你!”
迟季发自内心的感谢,蒋畅听了当然开心,开从的同时还有一丝无措——她不知如回应别人对她的感谢。
蒋畅只能笑,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有些婴儿肥的两颊出来两个小酒窝。她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迟季,和迟季在一起,她找到了属于朋友的归宿、可以无视他人看法,将自己包裹进两个人的空间,屏蔽外来的一切恶意。只因为有迟季。
她想,迟季是最好的人。
蒋畅周围的情绪色彩是内眼可见地鲜亮起来的,就连蒋畅的妈妈都能看出,她这阵子状态很好。
"越芊芊她们还针对你吗?"吃饭的时候,妈妈问她。
其实妈妈知道蒋畅在学校里的遭遇,只是不以为意。每当蒋畅含着眼泪向地哭诉时,她都会说:"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她们又没打你,爱说就让她们说去。"
蒋畅也会反驳:"可她们把我的人际关系搞得一塌糊涂!"
永远不会忘记、自从她跟越芋芊决裂后,班里同学看向地的目光越来越嫌恶,对她的态度越来越疏离。她就像一颗海胆,一只刺猬,人人避之不及,伤佛离她近些,就会蹭得一身的血。谁都不想遭受这无妄之灾。
直到妈妈对她说:"那你不要住宿了,出来吧。"
她的肉.体从那一方逼仄的寝室中搬了出来,灵魂却永远困在始终关不严的宿舍门上,永远在咯吱咯吱响的床铺上,永远在冷嘲热讽的越芊芊的嘴里。
从妈妈这里得不到安慰,她渐渐地不去跟妈妈说这些事了,所有的委屈都独自吞进肚子里。
于是当妈妈问她"越芊芊还针对你吗"的是时候,她下意识否认。她脑海里闪过迟季的脸,已经感到无比满足,有迟季在身边,越芊芊的针对已经无所谓了。
妈妈看见她的反应,十分开心:"我早就说了,你要好好学习,学习好了,自然什么都有了。"
蒋畅呆愣了一下,随后木讷地点头。
可是妈妈,你不知道的是,我就是因为成绩飞快上升才被孤立的。你更不知道是的是,学校不只是学习的地方。
可是这些道理,她从未打算对妈妈说。因为妈妈只希望她学习好,而她做到了这一点,让妈妈开心,让妈妈不再对她大呼小叫,就已经足够了。
……
迟季想做的,不只是和蒋畅做朋友。她希望蒋畅能从这痛苦的环境脱离出来。可这不是蒋畅能决定的。她需要做的,是改变蒋畅身边的人。
人总是会对长相优越的人多少放下些防备,所以当迟季向班里面同学打听蒋畅的事时,进行得比较顺利。
大多数人的反应是:"什么?还有这回事?"
有些人回答她:"我只知道蒋畅不跟她们一起玩了。"
只有极个别的女生告诉她:"我跟你说几句,你可别往外说啊,"
"其实越芊芊针对蒋畅的事,女生基本都知道。大家只是不愿意掺和而已。我们跟蒋畅又不熟,那越芊芊和蒋畅原来还最好了呢,现在不还是这样了。"
"蒋畅成绩好。"一个正在写题的男生,推了推眼镜,说:"说句自私的,蒋畅是我们所有人的竞争对手,越芊芊要是能把蒋畅的成绩搞下来,我们心里还得偷偷感谢她呢。"
"我们也想帮她!"女生拉着迟季的手,附在她的耳边,说:"但是我哪敢啊,万一把我成绩弄下来,怎么办?万一我也被孤立怎么办?"
“不是我说啊,你知道现在他们都说什么吗?说你跟蒋畅一起玩,就是用她衬托你的漂亮,不然谁愿意跟她啊?是,学习好,课堂上老师向着,可是老师管得了课堂,可管不了其他时间……“
众人的说法纷纷扬扬,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冷眼旁观的理由,他们的理由听起来那么的有理有据,让旁观者看起来也变得不那么冷血。所以,造成这场暴力根本原因的人,是越芊芊和江云?
是我吗?
迟李痛苦地抓起了头发。
这世上不仅蒋畅一个人有这种遭遇,也不止一个越芊芊和江云。
哪怕欺负她的人已经被退学了,贺洁的神经也十分敏感。
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那几个女生被退学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她仍然生活在她们令人窒息的阴影中。
要听她们的话,不听话就会挨打挨骂。要顺从她们,奉承她们,可她害怕她们。每当听见有人从身后叫自己的名字,有人站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有人碰一下她的身体,那从心底战栗出来的尖叫将无从安放,嘶吼着涌出身体,叫裹着撕扯她的神经,最后流到她们脚下,被毫无尊严地碾压着。
日日惊心,日日如此。
她多想结束这一切,让所有难过痛苦的回忆都伴随着手腕上一道鲜红的裂口,带着她的灵魂一同流向远方。
贺洁被诊断出来的精神疾病单子摆在那里,她的父母崩溃而愤怒,她的眼睛却失去了聚焦。是的,那几个女孩被退学了没错,可她受到的折磨并不因此而消失,她的未来也不会因此变成敞亮,她无神的双眼不会因此充满对生活的希望。
任何惩罚都磨灭不了受害者身上的疤痕。
"我们要一笔精神损失费。”
贺洁的妈妈毅然决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