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驯鹿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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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未散尽，铜铃声便撕裂了乌力楞的寂静。
塔雅格掀开皮帘时，看见雅伦族长站在祭坛前，脚边躺着三头驯鹿的尸体。它们的眼睛还睁着，蒙着一层诡异的灰蓝色，嘴角残留着白沫，四肢僵直地指向不同方向——像是死前经历过疯狂的奔跑。
"又来了。"卓丽格的铜镜腰带哗啦作响，她指尖沾着鹿唇边的白沫，举到阳光下细看，"山神的惩罚从不会错。"
人群后方传来骚动。维克森拖着两头死鹿走来，鹿角上缠着新鲜的藤蔓——显然是他刚在林中发现的。他的皮袍下摆沾满泥浆，右手虎口裂开一道口子，血珠滴在雪地上，像一串暗红的玛瑙。
"不是山神。"他声音沙哑，扔下死鹿，"它们吃了毒蝇伞。"
卓丽格冷笑："毒蘑菇？那为什么偏偏是你家的鹿先死？"她转向人群，"自从某人开始偷偷给扎拉送木雕——"
"够了！"雅伦突然喝道。这位一向温和的族长踢开一头死鹿的嘴，露出舌根处残留的红色蘑菇碎屑，"维克森说得对。"
塔雅格蹲下身，掰开另一头鹿的嘴。腐臭味扑面而来，但她还是辨认出了那种独特的猩红色——毒蝇伞的残渣，与她在维克森皮袋里见过的药材完全不同。她抬头看向维克森，发现他正凝视着扎拉所在帐篷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像咽下一句呼之欲出的话。
部落会议在神树下召开。老人们交头接耳，不时瞥向独自站在树影里的维克森。塔雅格注意到他的猎刀不见了——那是赫维尔送的成年礼，从不离身。
"北坡的牧场不能用了。"雅伦揉着太阳穴，"毒蝇伞的孢子已经污染了整片草场。"
卓丽格突然拍响神鼓："有人明知故犯！"她矛头直指维克森，"你上个月就去过北坡，为什么不说？"
维克森的指节捏得发白。塔雅格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出来就意味着承认自己去过赫维尔遇难的地方，而那只会让流言更甚。
"我烧过南边的毒菇。"他终于开口，"不知道北坡也有。"
谎言。塔雅格握紧拳头。她记得清清楚楚，去年深秋维克森失踪了七天，回来时靴底沾着北坡特有的红黏土。那天夜里，她看见他在河边拼命刷洗双手，仿佛要搓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投票吧。"雅伦疲惫地说，"是否按传统流放触怒山神的人？"
铜铃声响成一片。塔雅格刚要站起来，卓丽格已经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回原位："想想扎拉！你想让她成为全族的敌人吗？"
投票结果毫无悬念。维克森被罚去北坡猎场思过，直到雨季结束。宣布决定时，他的表情松动了片刻——不是为自己，而是望向塔雅格身后。她转头看去，扎拉正扒在帐篷缝边，小手紧紧攥着那个木雕小鹿。
深夜，塔雅格摸黑来到北坡。
月光下，维克森的临时窝棚像座孤坟。她刚要靠近，忽然听见里面传出压抑的咳嗽声——不是人类，更像是某种幼兽。掀开皮帘的瞬间，她愣住了：
三头小驯鹿蜷在干草堆上，其中一头正舔着维克森流血的手掌。角落里堆着成捆的紫红色草药，正是能解蘑菇毒的"亡魂草"。
"你……在救它们？"
维克森猛地转身，下意识用身体挡住幼鹿。他的皮袍敞着，露出腰间狰狞的淤青——像是被什么大型动物踹的。塔雅格突然明白那些死去的驯鹿去了哪里：它们的胃被剖开取毒，好让他找出解毒方法。
"卓丽格知道吗？"
"知道。"他苦笑，"她和雅伦……一直知道。"
塔雅格的眼泪砸在干草上。原来这场审判早有剧本——族长和萨满必须公开惩罚"罪人"，才能平息族人的恐慌；而维克森心甘情愿扮演这个角色，只为保住赫维尔用命换来的秘密：那片被诅咒的猎场下，埋着比白狐尾更珍贵的东西。
幼鹿湿漉漉的鼻子蹭过她手心。维克森突然说："别告诉扎拉。"
"为什么？"
"赫维尔……"他喉结滚动，"他希望自己是她心里永远的英雄。"
月光从棚顶缝隙漏进来，照着维克森掌心深深的指甲印——和赫维尔临行前夜，他在弟弟手心留下的如出一辙。塔雅格终于崩溃地意识到：这对兄弟用同一套谎言，把她和扎拉围护在了真相的风暴之外。
远处传来祭鼓声。雨季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