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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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里克·贝特曼的鳄鱼皮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MoMA展上不算安静，人群都在轻声讨论着周围的艺术品。他今天穿了一身新定制的Brioni西装，跟他一同前来的同事们明显没有他穿的昂贵，这让他舒心不少。
他此刻正站在雷尼·马格利特与1928年创作的《恋人》前，这幅画中一对头部被白布覆盖的恋人，正亲密地接吻。画作内容莫名让他很不舒服，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没有背关于这幅画的评价。
他试图引导同事们回到刚才的展厅，那里有波洛克的画作。三小时前，他在出租车上背完了《纽约客》近三年来对波洛克的评论，现在正等着机会展示他的“艺术造诣”呢。
可惜的是，这群毫无艺术造诣的人，指着那些画边说着“这看起来就像我三岁侄女的涂鸦”边走开了，他们对此毫无兴趣，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跟风。
在他思考的时间里，同事们已经走到了亨利·卢梭的《梦境》前，指着左下角的luo体开着黄腔，他们不在乎画究竟代表着什么寓意着什么，他们脑子里想的最多的是今晚要去哪家脱衣舞会。
“嘿！要不要跟‘艺术’合个影？”大卫快速按了一下他新买的相机，闪光灯在展厅里炸出一片刺眼的白光。保安立刻朝这边走来，但克雷格已经利索地把照片塞进西装内袋： “今晚约的那个模特就喜欢‘有文化’的，“他挤挤眼睛，“在床上给她讲讲艺术史。”
周围人哄笑成一团。
贝特曼装作笑出声的同时，不经意间瞥向了那个他熟读并背诵的展厅。
他的目光越过这群蠢货的肩膀，一个女孩站在那里，她没往这边看，但她一定听见了。
更糟的是，她似乎觉得这很好笑。
“先生们，我去看看其它展区。”贝特曼突然整了整领带。
他没理会身后蠢货开的恶俗玩笑，他快步穿过展厅，鳄鱼皮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急迫的节奏。
他通过玻璃的反光看见自己的颧骨上泛着红——不是羞愧，而是愤怒。
女孩嘴角那抹该死的笑意又在他眼前浮现。那不是一个被冒犯的艺术爱好者应有的表情，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宽容。仿佛他们的黄腔、他们的无知、他们可悲的表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仿佛她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包括他帕特里克·贝特曼在内。
不仅如此，她甚至懒得拆穿他们。
无数的念头快要挤爆他的脑袋，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就能激起他的杀戮欲望，但或许那个笑没有那么多含义，或许那个笑只是碰巧……不可能的，她就是在嘲笑他们，这其中包括他！
他无法否认，他被瞧不起的女性鄙视了！
隐藏的权力诉求遭到了破坏，男性通过恶俗笑话建立起的性别优势被女孩怜悯的笑打破了，她的笑被认为是“居高临下的宽容”，仿佛是在说“我理解你们的可悲”。为维持“我是主导者”的自我认知，他们必须将不适感外化为对女性的愤怒，而非反思玩笑本身。
他快步来到熟悉的展厅，那个女孩一直站在那里。
走近后他才能注意到女孩的长相和穿着，她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痕迹，但能看出她很年轻，绝不超过二十。普通的棒球外套，牛津衫，高腰西装短裤没什么好说的，夸张配色的长筒袜倒是符合这个年轻人都追求夸张，张扬的年代。
在判断完对方的阶级与自己相差甚远之后，他才更加放心地张开嘴。
“哦天啊，这幅画的能量感太强了！”他边说边用余光扫过女孩的头顶。
他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下巴微微抬起，目光虔诚地凝视着画作上狂乱的油彩。他刻意调整站姿，让自己看起来既松弛又专注——就像那些专业艺术评论家的样子。
“这线条就像爵士乐的即兴演奏，无序中藏着精密的节奏……”他低声呢喃，声音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他不是在作画，而是在用颜料……”
他说得口干舌燥，但女孩看都没看他一眼，铅笔在手中的笔记本上轻轻划了一道，像是批注，又像是无意识的涂鸦。
“这些线条或许不是随机的，是对……”
贝特曼的手指在口袋里攥紧。
“……在画布上爆发……”
女孩甚至翻了一页手册，仿佛他不存在。
一股愤怒从他的胃中翻涌上来使他想要呕吐，贝特曼感觉自己的领带系得太紧了，它像绳索一样锁住他的喉咙，导致他的声音开始发干。
“这种原始的力量，它……它几乎使人窒息。”他像在背诵一篇他根本不理解的论文。
女孩终于动了，她合上笔记本，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幅画，沉默着。
贝特曼站在那里，血液在耳膜中轰鸣，他的大脑中已经闪过十几种羞辱她的方式，汗液从他的脑门上滴落，落在地板上，他要掐住她的脖子，嘶声力竭地向她怒吼！
但他不能，至少不能在这个场合。
“波洛克的蘸（dip）画技法，实际解构了传统绘画的……”
这次，她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灰色的眼睛，像是枪管金属的色泽，虹膜周围泛着蓝灰光晕，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贝特曼没由来的慌乱起来。
她一定是在看自己袖口的咖啡渍——那是他今早不小心染上的，他为此生气地砸烂了三个玻璃酒杯。
不不不！是在看他右脸颊六天前长的粉刺，他应该抹上一些遮瑕产品的！
“蘸（dip）画技法？”
她的目光让贝特曼无所适从。
她突然笑了，“好吧，你说得对。”
嘲笑，这是赤裸裸的嘲笑。
这认知让贝特曼再次呼吸困难，他的视线试图纠缠上去，但对方的目光却像水银一样滑开了，转而看向波洛克的另一幅画《母狼》，好像与他眼神交锋都是一种浪费时间。
闭馆时间到了，女孩再也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
女孩离开了，但她还会再来，他偷看了女孩手中的笔记本，上面写着艺术史作业，很明显，波洛克是她的研究课题。
他从兜里掏出了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对波洛克画作的评价。
“滴（drip）画技法”几个英语单词被放大加粗地摆在上面。
……FU.CK！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