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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镜中花缘 ...

  •     风未眠中午不太想回家,但午休时间太长,要到下午两点五十才能上课,她漫无目的沿着与回家相反的方向走着。

      脚下的砖块碎裂不平,虽然不是盲人,但她一直踏着细细的盲道。因为她忽然觉得,在迷雾里的自己与盲人无异。

      视线无形,但对于被注视的人来说仿佛有所指引,抬眼便可精准找到来源。

      风未眠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男孩,他们的目光均落在自己身上,唇角带着笑意,眼神却透露着欲望。
      她当时只是觉得不太自在,究其原因自己却说不明白。

      三人相视一瞬,无言擦肩而过。

      就这样走着,风未眠看到了一家书店,心理一阵轻松袭过,她觉得这个地方以后会是一个避风港。

      书店整洁干净,风未眠没有留恋商品货架,径直走向最深处。她留意了一下四周书架上的书,刚巧看到了《镜花缘》。

      可能是少女还不太能体会批判意味,她觉得书中的内容与名字关系不大,但好在全书共一百回,回回内容吸引人。
      中午一晃而过,书页也由始至末。

      风未眠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课盯着老师的嘴巴,看它一开一合,听它一言一语。不论知识还是闲聊,照收不误。
      她自小便对教师有种不知何起的尊敬,不论对错,恭敬地听着,过后便罢。

      晚上,风未眠还没进家门,就感觉有种莫名的预感,隐隐不安。

      果不,一开门就见父母坐在沙发上,眼睛在她还没进门时应当是盯着门的,只是现在恶狠狠地瞪着风未眠。
      没错,风未眠觉得那是明晃晃的恶狠,她有一瞬间的无助,不想再开始那些重复了很多遍的没所谓且无意义的争论了。她很饿,饿的胃里翻江倒海,在看到他们时变成想吐。

      一道女声缓缓传来:“中午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不回来不知道说一声吗?知不知道大人很担心!”

      风未眠很累,她分辨不出那是一道什么声音,只觉得很吵,喊叫的很尖锐。

      她无话可说,这事有她的不对,但她很清楚,这所谓的报备一旦开口,就会有无限个为什么等着她。
      “为什么不回来?”
      “不回来去哪?”
      “你一个女孩子,又不是男孩!我能放心?”
      ……

      总之,她没有选择,她只能沉默。她不想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费心费神。

      在她的沉默之外,女声喋喋不休,男声穿插其间,翻来覆去无非还是那几句台词:你还没到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做什么都要先说,这是为你好!

      每当这时,风未眠总会想起风侠,她觉得那个名字起的很好,很合适。
      那是一个嗓门儿很大,容易激动,骂人时张牙舞爪的典型。风未眠见过的妇女大多是这一类,这不,眼前又是一位。

      风未眠快要撑不住了,她鼻头酸涩,她想大哭一场,狠狠地释放心中的压抑,她不想被束缚。

      但最终泪腺在意志下溃败,只是她不会再在任何人面前痛哭。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除了清洗眼球,毫无作用。

      唐如尖细的嗓音略带哭腔,“你怎么是这样的?啊?太难操了!‘树不劈不直’,没有规矩那成什么样了!没有章法——”

      “我目无章法。”风未眠这话从小听到大,她实在不想再纠扯了,还没等对方说完话,就甩下一句话,躲进了房间。

      不用回头她都能想象身后的两人是什么神态,将要有何动作。唐侠眼神愤恨,风权手掌已经并拢起劲,咬牙切齿……

      风未眠飞快地锁上房门,无力支撑的身体趴倒在床上。

      门外是无边的谩骂,门内是死气缭绕的女孩。

      “树不劈不直!”

      呵!好一个不劈不直!风未眠不是树,却真要用“劈”。

      泪水无声无息地糊了满脸,像曾经的无数次那样。她想憋住,但是她的泪腺好像天生发达。

      她知道,从现在开始,那个书店也不再是避风港了,因为她不被“权利”允许离开所谓的“家”。
      风未眠像拴在木桩上的小象,时间久了如何,没人能设想准确。

      风未眠从不是一个放得开的孩子,“馁”像是与生俱来。但在“封建余孽”的信条里,被教育时出现这种情况,就是无视他们的权威,不受他们掌控,而他们唯一的“矫正”方式就是暴力。

      因此,每当这时候,风未眠只能呆立在原地,任由泪水肆意蔓延,她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起初她还会叫喊,俗称“哭号”,但后来只剩下麻木了。
      哭号换不来和解,落下的只有殴打,他们用上一切随手的工具,用来鞭笞风未眠的□□,企图让她的灵魂臣服。

      而所谓的臣服,无非是不知真假的口头上的认错。

      风未眠从未说过,一次都没有。因此,等待她的,只有施暴者的疲惫,然后不了了之,最后不是在下一次施暴前拿来指责,就是在平静的某天拿来“说教”。

      指责是施暴的前奏,那里包含着过往的所有他们认为的孩子的错误;说教是彰显自己的不可违逆性,因为风未眠没有臣服,他们会一次又一次地拿出来谈资,逼迫她承认错了。

      施暴进行中的一句“我错了,是我不对”真的能换来停手吗?
      风未眠未可得知,她生性对此不甘,不会说,更何况她不认为自己错了!

      任何缘由都能是施暴者发泄的窗口。这个窗户很不牢固,是用纸糊上的,一旦漏风,轻易难止。
      修补后过不了多久便会再次爆发。

      风未眠眼睛火辣辣的痛,这时的太阳很刺眼,刺得她睁不开双眼。

      “又见面啦!想我没有?”那声音在此刻显得温柔又甜美,“你怎么啦?眼睛都肿了,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风未眠直了直腰背,下意识地隐藏起脆弱,展现自己刚强的一面。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对方的样貌,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但太阳晃眼,没了迷雾也看不清来人。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打开了房门,九月的天亮得很早,客厅已经明亮一片。

      她走进卫生间洗漱,在对着镜子发呆的时候,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个她觉得名不对文的三个字——镜花缘。
      脑海中闪过了什么猜想,但她没抓住,只觉得雾中女孩的身形刚好,可以和自己重合。
      可能是是缘吧!她眨着泛肿发红的眼睛,看着镜子中俏美的脸庞。风未眠生不出任何波澜,只能回想起一个又一个巴掌落下来的触感。

      她叹了口气,走出卫生间就看见沙发上的两道身影。

      “我去上学了。”风未眠轻声呢喃。
      她妥协了,为了今天还能进行下去,为了不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她有气无力的说了这句,就算昨天已经过去了。

      校园里书声朗朗,青少年们活泼热情,风未眠却溺于四周的昏暗。

      有幸的是,张语歌和她也算旧好友,相处比较和频。两人一到下课便手拉着手去教学楼旁的花坪中散步,从南到北,从西至东。有话时闲聊,没话时也不觉得闷,心中只有舒心放松。等到上课,再或快步或小跑地奔往教室。

      风未眠几乎时刻会将压抑的心封锁,展露在外的只有明媚、刚强。

      点点步子落在尘土里,风未眠中午慢慢地走回家,她很想逃避现实,但又无可奈何。

      开门只见小时候一直养育自己的爷爷奶奶,风未眠有点欣喜但不算多。欣喜是因为她从小与爷爷奶奶相处——脾性相知,相处起来大多时候也算融洽。

      风未眠听说今后还是由他们来带风未眠上学。她简单翻译了一下:他们要赚钱,他们担子很重,她脾气差,受不了了。

      -

      平淡乏味,又日复一日的生活每天都很相似。
      家中,风未眠在熟悉的爷爷奶奶面前还算自在,又恢复了半放得开半故意伪装的模样——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倔且阴晴不定。

      风未眠经常认为自己有多重人格,在家人面前是一副样子,在别人面前又是千人千面。

      经常有人用不同的形容描述她,但没有人能看透另一个人,真正的样子,这个世上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而本人表现出来的,真假掺杂,别人形容的风未眠是她刻意为之的表现。
      内心紧锁封闭是她坚守的死律,可能有动摇的时刻,但呼之欲出的倾诉从紧闭的唇缝中吐不出来。
      没有人值得她百分百信任,心理防线溃塌一次而后会加强十分,冲动一次便会冷静十次。
      风未眠从没有真正打算敞开给一个人看。

      学校里,风未眠那时不知道学习的意义,对前路也没有什么期待和想法。只是学习时有意思的留着,乏味的放下,过得不明所以。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作业任它自由。好在,天赋还算可以,她的成绩被称作“不错”。

      那段时间,风未眠做了一件家人眼中名为“羞耻”的事情——早恋。
      早不早不知道,可能吧。但恋她很清楚算不上,因为她不喜欢那个男孩。

      风未眠的家庭有种假谦虚,经常有亲戚或者陌生人见到她时说:“你家小孩可真漂亮,长得稀俊!”

      每当这时她总会听到家人的一句:“哪有!挺丑的!你家孩子才俊呢!”云云。

      风未眠看着对方家的孩子,实在不想说什么,那些小孩子都大差不差,她觉得这可能只是一种客套的说辞罢!

      久而久之,风未眠真觉得自己很丑,瘦如干柴,面色蜡黄。

      直到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边越来越多的同学都夸赞她长得标志俊俏。风未眠当时也只是觉得真假掺半,听听就算了,当不得真。

      从什么时候开始风未眠真得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挺漂亮的,她也说不清了。

      可能是长大了,明事理了,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审美体系;也可能是同龄人太热情,夸赞的话、喜欢的目光太真诚,毫不遮掩。

      后来,在一批异性追求者中风未眠添加了最先加到她企鹅号的人,开始不知虚情还是假意的恋爱。

      那个男孩风未眠见过,就是去书店的路上看到的两个男孩中的一个。

      风未眠隐隐有预感自己好像不太正常,可能是想矫正时不时出现却又看不清的迷雾,风未眠在这段恋情中还算投入。那几个月里,雾中的女孩没再出现过,风未眠也好像很正常。

      短暂的投入到真实生活里的感觉很神奇,每天过得都很真实,脚好像塌到了实地。

      她也确实有刹那被那个男孩打动过,他们在企鹅上说:

      男孩:【照片】

      风未眠:【?在补课?】

      男孩:【对呀,现在只差英语还不能及格了,当然要好好努力,不然怎么给你想要的生活!】

      实际上,他们从未聊过生活和以后,恋情开始得很草率,谈得也只能说是马虎。可能画大饼是那时的他们都会的技能吧!

      当时不甚理解这种行为的风未眠承认,确实心弦在那一刻有被拨动过,但话大多时候是当不得真的,她很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她回复不了任何别的什么,也不想回复什么,那就让它落在那一方对话框里吧!

      那个男孩大她两届,那一年要参加中考。风未眠觉得他吊儿郎当,不喜不厌。但那句落下的话在她心里洒下一粒小种子,自己想要的生活?
      逃离然后断绝现下的一团乱麻。

      很可惜,风未眠没这个能力,她没有什么规划,得过且过持续了十几年,哪能因为一句话就幡然醒悟,然后溃然崩倒?

      她是行尸走肉,她没有斗志,她没有希望。

      风未眠很讨厌自己,但又毫无他法。

      临近期末,风未眠和张语歌在楼下散步时遇见了所谓的“男朋友”,他们聊了一会儿天,男孩牵起了她的手。

      很不巧,体育老师们的办公室就在他们依靠的墙的另一面。
      又恰好,走出办公室门的老师是风未眠的体育老师,刚好之前体育课记住过她。

      看着那明显的一幕,体育老师摇摇头便走了。风未眠心里毫无波澜,只是有点伪装乖女孩失败的不爽。

      从那以后,只是班主任会在教室强调不要早恋、好好学习时看向每一位学生,风未眠没有抬头,只是一味装傻。

      那个学期直到结束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学校里很轻松快乐,回家后偶尔拌嘴,然后听着家中风侠喋喋叨叨的嘶喊。
      没错,风侠就是风未眠的奶奶,她那时候很讨厌那个嗓门儿很大,时常打她的奶奶。但养育之恩确实难还,风未眠对她的感情也很纠结。
      那时候她最常听到的形容就是“白眼狼”。

      风未眠很矛盾,不可否认她对家人还是有感情的,但同时也是恨他们的。
      他们爱风未眠,却总是用极端的方式惩罚她的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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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尽量日更,感谢阅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