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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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碘伏棉球触到腰侧溃烂的鞭伤时,小孩的脚趾猛地蜷起,指甲抠进真皮沙发缝,扯出一缕雪白鹅绒。
陈医生的镊子夹着沾满脓血的纱布,腥臭味混着药水辛辣的刺激在空气中爆开,厉明霜皱眉将烟灰缸推远,水晶器皿与大理石茶几碰撞出清越的颤音。
“这伤得缝针啊……”医生瞥见少年抓紧的拳头,知道他怕得厉害,安抚他:“不过少爷捡回来的小猫小狗,哪次不是我妙手回春?小朋友不要怕……”酒精淋过锁骨下的烙伤时,小孩的牙齿咬破下唇,血珠滴在厉明霜的羊绒地毯上,绽开一朵暗红腊梅。
陈医生用纱布按住伤口的力道大了些,小孩突然暴起从沙发上弹起来,伴随着凄惨地哀嚎:“啊啊啊啊!”
完全招架不住小孩的陈医生紧张地流汗:“哎呀,你不要动啊,真是拿小孩没办法,还是林助理强,他上个月还去福利院做过义工,哄孩子倒是有一套。”
厉明霜冷哼一声,孩子这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哑巴的好。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是安保工作的负责人。
他进来即刻向厉明霜鞠躬,额头上的汗止不住地流。
厉明霜淡淡地问:“什么时候闯进来的?”
保安不敢结巴,立刻应声:“调查监控显示是今天下午佣人们清扫泳池时,他趁屋里没人才溜进宅子,进来先藏在了储物间,后面一直藏在柜子里,佣人们都没发现,到了晚上这小子才出来的。”说完他愤恨地瞥了眼沙发上的小孩。
厉明霜抬眸冷冷地盯着面前因为上药疼得牙颤的小孩,他抖了抖烟对保安下令:“扣半个月工资,换星宅那批安保部门来。”
保安不敢说一个不,也不敢在少爷面前表达任何不满,低头回复一字“是”便立刻退了出去。
陈医生刚给小孩上完药,小孩刚起身就跑向保安已经关好门的门口。
出不去,他转头看了看已经抽完一根烟的厉明霜,好大的烟味,他也不想靠过去。
厉明霜让医生离开,又给善于和小孩打交道的林助理发了消息让他立刻过来。
小孩见他一直玩手机不理他,他就自顾自地爬上茶几,准备去够那几个甜点。
没想到还没够到,下一秒甜点就被厉明霜拿起来,他把甜点举起来:“你谁啊?竟敢在偷吃我家东西。”
小孩立马从茶几上下来,离厉明霜远远的。
“我好饿。”
“饿就能随便拿别人家东西吃吗?你父母怎么教你的?”
听到父母两个字,小孩情绪变得激动,他大喊:“我会还你的!我父母教我的!”
他的声音喊的黏黏糊糊的,听不清几个字。
厉明霜失去对这小屁孩的耐心,抬手又点了一根烟。
助理林岑推开门时,正看见那孩子蜷在门口角落,赤脚踩着地毯上的血渍,手里死死攥着半块从茶几缝隙抠出的饼干碎屑。
厉明霜的烟灰缸堆满碾灭的烟头,空气里浮着一层呛人的雾,小孩每呼吸一下,睫毛都跟着发颤。
“送他去警局。”冷声发令,厉明霜没有再抬头看一眼那个小屁孩,独自走到窗边回顾玉和其他同学的消息。
林岑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公文包轻轻搁在一旁。
他蹲下身时,驼色大衣下摆垂落在地,袖口露出一截浅蓝格纹衬衫——那是他特意选的,福利院的义工队长提过,柔和的色彩能降低儿童的防御心。
“你好呀,我叫林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绒布兔子,耳朵缺了一角,但洗得很干净,“这是小白,它说想和你交朋友。”
小孩盯着兔子,眼睫动了动,沾着糖霜的手指在沙发套上蹭出一道黏糊糊的痕。
林岑注意到他锁骨下的淤青在暖光下泛着紫,像朵糜烂的花。
“要不要给小白吃点好吃的?”林岑把兔子推过去半寸,袖口若有若无地掠过孩子冰凉的指尖,“它喜欢吃萝卜糖,不过这里只有马卡龙——”他故意拖长尾音,果然看见孩子想要伸过来的手,这说明小孩的防御心已经在下降了。
厉明霜在窗边嗤笑一声,腕表折射的冷光扫过小孩脏兮兮的脚踝。
他斜倚在落地窗边,腕间的表链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他睨着林岑半跪在地毯上的背影,烟灰随着讥诮的笑意簌簌落在波斯纹样上——那孩子正把饼干碎屑往破夹克里藏,像只囤粮的仓鼠。
“林助理。”他屈指敲了敲水晶烟缸,惊得孩子猛然抬头,后脑勺撞在窗帘雕花上,“你领的是厉氏的薪水,不是幼儿园保育员。”
林岑将驼色大衣袖口又卷高半寸,露出浅蓝格纹衬衫的拼接口袋。他借着整理药箱的动作挡住孩子视线,声音轻得似羽毛:“厉总,应激期的创伤干预需要……”
“需要让我的客厅变成童话剧场?”厉明霜声音冷淡,不怒自威,他淡淡地掐灭烟蒂,火星在青金石桌面上烙出焦痕。
他冷语:“这么爱吃甜食,不如送去西点房当童工抵债。”
林岑无言以对,他努力用后背挡住那道视线,从保温杯倒出半杯热牛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孩子紧绷的下颌线。
“喝完这杯,我们可以玩个游戏。”林岑晃了晃车钥匙,挂坠是只卡通警车,“当三分钟小侦探,协助警察叔叔破案哦。”
小孩突然攥住绒布兔子的耳朵,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齿轮:“……有吃的吗?”
林岑愣了下,瞥见厉明霜皱眉碾灭烟蒂的动作,立刻笑着点头:“当然,还有甜甜的草莓牛奶。”他伸出小指,“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孩子盯着那根修长干净的手指,突然咬住自己结痂的指节。
林岑保持着姿势不动,腕表秒针走过五圈,终于有根沾着血锈的小指怯生生勾上来,轻得像一片羽毛。
去警局的路上,林岑把车里暖气调到最高。
后视镜里的小孩裹着羊绒毯,正用兔耳朵去接车窗上的雨滴。等红灯时,林岑状似无意地开口:“小白说你的伤是火烧的,真的吗?”
绒布兔子“啪嗒”掉在脚垫上。
小孩突然扑到驾驶座靠背,结痂的膝盖压在真皮座椅吱呀作响:“你怎么知道!”他的呼吸喷在林岑耳后,带着未愈的炎症引起的低烧热气。
林岑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厉大少爷传给他的监控截图里,尽管看到这孩子的衣上已经破烂不堪,但常年在福利院做义工的林岑还是能一眼看到属于圣心福利院的徽章。
“因为我是超级侦探啊。”他按下车载音乐,语气轻快地唱童谣,“接下来我们要去警局盖章,盖完章就能解锁终极奖励,比如……”他从储物箱抽出一本童话书,封面上画着热气腾腾的面包房。
孩子沉默着缩回后座,把脸埋进毯子。
林岑听见布料下传来闷闷的抽气声,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火烧的吗?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接待警员看到孩子身上的伤痕时,钢笔在登记表上洇出个墨点。
林岑递上密封袋,里面装着从孩子衣领剪下的布条,暗褐色污渍里混着疑似皮屑的组织。
“这是七十四天前圣心福利院火灾的失踪儿童?”警长翻着协查通报,照片上的男孩干干净净,与眼前这个满身伤疤的孩子判若两人。
圣心福利院建在郊区,是一个慈善机构扶持的收容所,经常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孩和老人。厉家老爷子早几周就给这家福利院捐钱,还大做文章,浮夸到想要全市的人都知道他们厉家行善积德。
但是这种词语是不会发生在厉明霜身上的,所以林岑也只能公事公办地把小屁孩交给警察。
林岑余光瞥见孩子在拽警戒线玩,低声补充道:“厉先生希望追究监护人的失职,赔偿清单包括被损毁的波斯地毯和古董烟灰缸。”他从公文包抽出档案袋,物证照片里混着一张孩子蜷在屋顶的偷拍照。
警察向他敬礼:“我们努力,你们放心。”
林岑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小孩的手一下抓住林岑的公文包带子。
“书。”孩子还想着那本在车上看到过的书,林岑蹲下把那本童话书递给他,小孩接过来一刻马上道:“谢谢哥哥。”
他仔细抚摸着这本精致的童话书,眼神里流露出渴望的神情,他很久没读书了。
林岑摸了摸他的头,又从包里拿出了答应的草莓牛奶:“听话小朋友,哥哥回去了,拜拜。”
离开时,林岑又回头看了看警局里面,发现小孩只是愣愣地目送着他,很不舍得这个温柔的大哥哥。
小孩虽然跟林岑不熟,但是他比起那个不仅抽烟还凶巴巴的哥哥,还是更喜欢林岑。
返程时雨下大了,林岑坐上了来时开的车。
他攥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档案袋最底层藏着福利院火场鉴定报告,起火点正是儿童宿舍的禁闭室。
福利院禁闭室的铁门指纹锁,只有外部能打开。
林岑的瞳孔在车载灯下收缩——鉴定报告照片里,禁闭室铁门指纹锁的登记记录显示,火灾前一小时有管理员李振国的开锁记录。
而李振国的名字,正出现在厉氏集团上月向福利院捐赠的“优秀员工表彰名单”中。
那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同情心泛滥的林岑忍不住去关心小孩,去思考这其中异常的部分。
厉明霜的消息在此时弹出来:“律师已联系警方,明早我要看到赔偿协议初稿。”紧接着又追了一条,“把他用的毯子烧了。”
林岑看了眼后座卷成团的羊绒毯,毯子已经被点点血斑玷污了。
他熄灭屏幕,任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透明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