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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误终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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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中,莫杳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脑海里一直重复出现最后看到段齐晞晕过去的画面,突然被一阵痛觉惊醒。
她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穿着病号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臂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鼻子贴着绷带。
“束伽姐姐,你醒啦?今天束伽还要继续比赛,就不方便过来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说话的是接莫杳的那个工作人员。
莫杳没有看到段齐晞的身影慌了:“他呢?段齐晞!他怎么样了?”
“噢,Timmy还在手术快结束了,不用太担心。”工作人员有点心不在焉回答道,手机一响他就出门接电话去了。
她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已经被摔得全是裂痕,幸好还能开机,时间显示已经是比赛当天了,她居然昏迷了整整一夜,也不知道段齐晞怎么熬过去的。
段齐晞终于结束手术,被推进莫杳旁边的床位。
他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右手掌包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左手臂跟莫杳一模一样吊在脖子上,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阴影,整个人像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护士把床帘拉上,莫杳通过缝隙看着段齐晞的脸,好希望他能平安醒来。
虽然她自己也受伤了,但对比段齐晞受的伤已经轻多,晕倒前有看到他的左腿就流了好多血,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以后跳舞。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这位优秀的少年此刻就应该站到舞台上,享受着他胜利的喜悦,和家人分享他的荣光,还有更多追捧他的女粉丝。
但是现在,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莫杳,她这么一个说话不到两句的陌生人。
比赛已经结束了,那个工作人员接电话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莫杳不敢睡,一直强撑着眼皮,怕他醒来需要什么,便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攥着手机,挪坐到他床边,屏幕裂纹在暗处闪着微光。
他们这场比赛还是挺受关注的,已经上了微博的热搜榜,现场的粉丝都在分享战况和胜利结果,束伽获得了第三名出道位,照片里的束伽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感觉。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报道段齐晞受伤入院的新闻,莫杳在微博上搜索“段齐晞”,发现还是有人在讨论他的突然失踪。
【“听说是段齐晞现场彩排耍大牌,不满意公司把他表演时长缩减,他就不参加比赛了!”】
【“听说段齐晞家里很有钱的,他觉得练习生活太腻了不好玩,就回加州过他的公子生活了!”】
【“我的料都是真的!我朋友认识他们公司的工作人员!”】
【“我的才是真的,我姐姐在那边留学天天守在他们公司门口还不清楚吗?”】
……
你一言他一言的,凑成了听起来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的,所谓的“真相”。
莫杳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娱乐圈里的“人言可畏”,他都要成植物人躺在医院动不了了,键盘侠还不放过他,如果让段齐晞知道,这简直是第二次伤害。
她被一这口无处宣泄的浊气梗得喉咙发疼,明明这不关她的事,但就是好生气,好想冲过去把手机屏幕另外一端的他们的臭嘴给堵上。
“有病吧他们!”莫杳边生气边打字想回怼键盘侠,打了又删,删了又重新打,不知道自己以什么立场去评论,以暴制暴吗?
莫杳的火气把昏迷的段齐晞吵醒了,他眼睛微微睁开眯成一条缝,她靠近看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清醒了,刚转身喊了一声“医生”,就被他把还包着绷带的右手抓住了她的上衣下摆。
但是,他的力气大到,顺带把橡筋带裤子也一起抓住了,莫杳有点尴尬地拧过头对着他苦笑。
“比赛结束了吗?”他声音非常虚弱,脸上却带着期待的表情。
“刚刚......结束了,”莫杳看见他的神色犹豫昨日坠落的星辰就怕极了,“但你先别想那么多,先把伤养好再说吧。”
段齐晞松开了手,“啪”的一声,是橡筋带弹到莫杳身上肉的声音,又疼又尴尬跑出去叫医生。
“医生,2号床的病人醒了。”
莫杳在走廊遇到了医生,准备跟进去时收到了束伽发来的信息,他显然很着急地用了翻译器,一大段英文后面加上一大段主谓宾混乱的中文。
大致意思是,拜托她帮忙照顾下段齐晞,他想去医院探望,但被经纪人知道后锁他在房间里不能出去,经纪人说不能让媒体和粉丝知道段齐晞从舞台摔下受伤的事。
莫杳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这都是什么呀?
慌忙回复束伽:我会照顾他的,但记住受伤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妈妈。
再回来的时候,她听到段齐晞和刚才那个工作人员吵架的声音,只好躲在门外,想努力听清楚内容。
但他们说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大部分是工作人员在说话解释,段齐晞在抑制自己情绪的怒气,最后她听懂了他最后说了一句中文意思的——“滚”。
工作人员放在他床头的水果篮被撒落一地,一个苹果滚着滚着,到了莫杳的脚边,她捡起被磕得坑坑洼洼的苹果。
等工作人员走后,莫杳才敢回到自己病床上,段齐晞情绪还没平复下来,她感觉自己就是无缘无故被卷进来的路人,也不好再多问。
旁边床的莫杳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需要什么。
“你……你要喝水吗?”莫杳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他。
他摇摇头。幸好还是能听见她说话的,还以为他不当她存在。
“那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他还是摇头。莫杳有些不耐烦了,放下手中的苹果。
“你这样不吃不喝总不行啊,比赛已经结束了,你们公司也没有人来管你,束伽也被公司禁足了,是他拜托我来照顾你的,但我也看不了你多久,我过几天就要回家了,你还是联系你父母吧,孩子出门在外受伤了他们得多担心……”莫杳憋不住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的话。
段齐晞好像听到“父母”两个字就特别敏感,忽然攥紧被单,暴怒似地瞪着她。
“不要打扰我父母,”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她冷冷的语气,“而且你先顾好自己的伤吧。”
好像在嘲笑莫杳“哼,就你一只手还有资格照顾我”的感觉,他现在就像一只受了伤竖起满身刺的刺猬,和昨天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莫杳深深叹了口气,继续把手中剩下的苹果皮削完,想切开分给他时,发现苹果从里面就已经长虫烂了,人心也是如此吧,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下楼拿了外卖,打开粥的盖子放在他面前,他还是原封不动,若有其思地望着窗外,莫杳挡在他面前遮住了光,段齐晞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看我因为救你都受伤了,你还不肯好好配合我,段少爷你就好歹也吃一点吧!”莫杳想双手合十做求他的动作,忘记左手还吊着绷带,动一下扯痛了神经,她“嗷嗷”怪叫。
段少爷却始终端着,毫不领情的样子。
“我又没让你救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本来伤的只有腿,手不至于成这个样子。”
“因为意外错过了比赛,就把气撒在我一个陌生人身上,还把工作人员赶走?那么你以为可以等到你公司其他的人吗?他们根本顾不上你,他们不想负这个责任,也觉得你没有了价值才抛弃了你……”她越说越多,差点把所有新闻都念出来,气在头上,人就失去了基本的理智。
莫杳坐下来冷静了一会,拿出手机打开他们的新闻,还是决定让他了解实情。
段齐晞两只手都不方便,她坐上病床把手机放在他眼前。
“你看得懂中文吗?”
“嗯,大部分能。”
“那你边看我边念吧。”
莫杳用唯一的右手为他一边翻页,一边念新闻和评论,苍白的灯光将手机蓝屏映在他眼底,他挨着离她很近,几乎听得见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好像是生气,又好像是失望。
“那你......相信这些流言吗?”他盯着手机屏幕问她,滞留针在他青紫的手背上微微颤动。
“当然不相信,我也在现场,我们一起受的伤,怎么可能相信这些瞎扯话,”莫杳微微瞥了他一眼,看到他嘴角在微微上扬,“但是我有点怀疑这一条。”
“哪一条?”他眯了眯眼睛,急切地寻找她说的“怀疑”。
她戳了戳屏幕,上面的内容是:段齐晞疑似和同公司女练习生恋爱,被公司封杀,公司规定不能社内恋爱。
“我们公司同期都是男练习生。”他冷冷说道。
莫杳被其中一条热评吸引住:段齐晞有个定娃娃亲的青梅竹马,父母都公认了,只差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所以不可能和女练习生有恋情好吗!
但看到段齐晞深面色不太好,不敢再多问下去。
半夜窗外突然下起了雨,消毒水混着窗外飘进的泥土味在鼻腔处交战,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叭叭直响,像极无数键盘敲击的声响。
夏天的雨总是那么急,也终于洗刷掉一点暑气。
莫杳回到病床上准备休息时,偷偷瞄了一眼隔壁床的段齐晞,他又恢复最开始心事沉沉的样子,望着窗外的雨景。
雨滴在窗沿积成扭曲的镜子,映出他被绷带分割的身体。
他现在应该很难过吧,躺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双手受伤手机都拿不起,不知情的人在网络上面骂他,也没办法回击,受伤了还得瞒着千里之外的家人。
可是莫杳觉得自己也不懂得怎样安慰别人......
要不随便和他聊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是不是不能玩手机有点无聊?要不,我们再聊会儿天?”
“嗯?”他终于有了反应,头转向莫杳的方向。
莫杳侧过身躺着,一脸期待的表情问他:“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你是怎样当上练习生的啊?”
段齐晞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莫杳有点尴尬吃瘪地转过身背对他,可能他现在更想自己安静一会儿吧......
突然身后传来了段齐晞低沉的声音:“16岁的时候,我参加社团在学校表演,星探看到后,问我要不要试下做唱跳歌手,我挺喜欢做有挑战的事情,后来一去就当了三年练习生。”
莫杳兴奋地坐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自己的故事。
“练习三年......我妈说束伽当练习生后也两年没回家了,你家人应该很想你。”
“我也很想他们。”段齐晞说这句话时眼里仿佛闪烁着坠落的星光。
“那除了想家,练习生涯里,你觉得最难熬的是什么?”
每次回答问题,他都要思考很久,在想怎样组织中文语言回答,莫杳丝毫没有不耐心的意思等着他。
“我没有一点舞蹈基础,要从零学起很难,还有语言不通,也要重新学一门语言,当时我那批海外练习生很少,后来束伽来了,终于有人陪我说话了。”说到束伽他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莫杳也跟着他笑:“我弟弟他是挺吵的哈哈哈,我开始挺烦他的,现在我都习惯了。”
“你们两个笑起来挺像的,但长得又不是很像。”
“我们同一个妈妈,不同爸爸啊。”莫杳很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病房又再次恢复平静。
黎明时分雨渐渐停了,窗外那一边的天泛起了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深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段齐晞的目光掠过她吊着的左臂,想起当时意外发生时,莫杳确实是在场第一个毫不犹豫想要救他的人。
此刻,某种同频的痛感,突然打通了他原本防备心的壁垒。
“对不起,刚刚不应该对你生气,如果不是你救了我,现在我可能都没办法醒来了,谢谢你,莫杳。”他的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
段齐晞转头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睡着,笑着口型说了句“晚安”,便也安心躺下睡去。
莫杳迷糊中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翻了个身睁开眼看见少年安静的睡脸。
原来,他知道她的名字,她对他来说,终于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