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善意谎言 ...
-
冰冷的泪水还在脸上肆意纵横，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将莫杳从崩溃边缘拽回。
是段齐晞。
她慌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湿痕，深吸几口夜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鼻腔浓重的哭腔。
不能让他听出来，绝对不能。
电话接通，他那边背景安静，只有车载音响低低的音乐声流淌，和他一贯温和的嗓音交织：“阿杳，你们还没散场吗？我到了你定位上的大排档，怎么没见到你？”
他的声音像暖流，瞬间冲垮她刚刚筑起的脆弱堤防。莫杳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声哽咽漏出去，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嗯……散场了，我送一个女同事回家，她喝得有点多。”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像是在判断她话语中的情绪，“发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我……”莫杳下意识推辞，她现在状态太糟，怕被他一眼看穿。
“定位。”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温柔，却像一道指令。
莫杳还是妥协了，挂断电话发去地址。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她翻出气垫和口红，手指微颤地掩盖哭过的痕迹。
十五分钟后，段齐晞的车停在她面前。车前灯照得她睁不开眼，只能眯起一条缝。
段齐晞从逆光中走来，黑色风衣被夜风拂动，额前碎发轻扬，眉眼在光影间显得有些清冷。
“上车，”他拉起坐在小区花坛边的她，“我们回家。”
车内暖气很足，和他身上令人安心的薄荷气息融为一体。莫杳低着头，安全带卡扣在她颤抖的指间滑了三次。
从得知束伽死亡真相起，她的手一直发颤到现在。
段齐晞倾身过来，阴影笼罩住她，一手帮她拉过安全带。抬眼那瞬间，莫杳眼角和鼻尖残留的微红近在咫尺。
“眼睛怎么红了？哭了？”他温热的指腹轻触她的眼角。
他的关心让莫杳几乎要溃不成军。她慌忙偏开头，假装整理头发，声音刻意放得轻松：“没什么……就喝了点酒，听同事讲了她自己的事，有点……有点同情她的遭遇，一时没忍住。”
“同事？”段齐晞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她，带着探究，“是上次在片场，你帮过的那个？晨川以前的练习生？”
他的敏锐让莫杳心惊，不敢看他的眼睛，含糊道：“嗯……就是她，她过得挺不容易的。”
只能说到这里，再多一个字，她怕那些残酷的真相就要冲破喉咙。
段齐晞那双总是盛满对她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沉淀着些许深思和担忧。但他最终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启动车子。
“累了就闭眼歇会儿，到家叫你。”
一路无言，莫杳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内心被被反复拉扯。
一边是得知真相后的怒火和恨意，一边是对身边人无法言说的欺瞒带来的压力……
这一夜，莫杳毫无睡意。
朦胧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勾勒出枕边段齐晞清冷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她静静看着他的睡颜，想起孟思渔那些话，想起崔丹尼对他做过的那些伤害，恨意和痛苦像藤蔓缠绕，几乎令她窒息。
她小心翼翼起身，尽量不惊动段齐晞，赤脚踩在冰凉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
打开酒柜，她甚至没看是什么酒，直接拎出一瓶，拔掉木塞，对着瓶口灌下一大口。辛辣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却无法温暖自己那颗冰冷绞痛的心。
莫杳无力滑坐到地毯上，望向落地窗外。
即使已是凌晨，这座城市仍有不灭的灯火，远处写字楼的零星灯光像一只只冷漠窥探的眼睛。
“复仇”——这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她该怎么开始？从何处下手？
秦予谋？那个崔丹尼同母异父的弟弟？
而她对他一无所知。
而最重要的是，她该如何瞒着身边这个她最爱，也最应该知情的人，独自踏上这条布满荆棘甚至可能是万丈深渊的路？
正当她思绪混乱，被酒精和痛苦反复煎熬时，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轻轻环住她。
段齐晞不知何时醒了，他寻找下来没有开灯，只是挨着她坐下，将莫杳冰凉的身体整个圈进自己温暖的怀抱，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
“怎么突然半夜起来喝酒了？”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担忧，拿走她手中的酒瓶放在一旁，“你今晚不太对劲……做噩梦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的怀抱太温暖，声音太温柔，几乎要让莫杳做的那些心理预设崩塌。她头埋在他颈窝里，贪婪汲取着这份温暖，鼻子一酸，在昏暗光线中望进他的眼眸。
“晞，”她压低声音，小心试探，“是不是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
“当然，我无条件支持你，”段齐晞毫不迟疑，眼神温柔而坚定，沉思片刻又补充一句，“除了离开我这件事。”
他的信任打开了她早已想好的说辞。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莫杳垂下眼睫，避开他洞察的目光，“我只是……不想干编剧了，可能忙完这周收尾的工作就辞职。”
段齐晞微微一怔，紧张起来，“怎么了？在剧组受委屈了？有人欺负你？”
“没有，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挺心累的。”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抬起头望向他，“如果……我说想回去当经纪人，你会帮我吗？”
这个转折出乎段齐晞的意料，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眼底疑惑更深了，“经纪人？怎么突然想重操旧业了？你……”
他欲言又止。当年的是是非非，束伽的离世，让她对这个职业深恶痛绝，他是知道的。
莫杳心跳加速，生怕被看出破绽，“就是……突然觉得还是老本行顺手吧，编剧太闷了，而且工资太低……”
她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段齐晞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总是能看透她心底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但最终，那层薄雾化为了全然的包容和支持，他没再追问下去。
“好，”他点头，语气恢复沉稳，“你想做，我就帮你，那你想来诺夏吗？”
莫杳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甚至为她铺好了路，心底那分愧疚感越发沉重，回想起江晓最后的嘱咐。
江晓说，莫杳所拥有的人脉和资源中，最方便直接的方式就是找段齐晞帮忙进诺夏集团，但她必须不能向他透露复仇之事，只能背着段齐晞去做接下来的事。
“可以吗？会不会让你为难？”
“有什么为难的？我老婆想来，谁敢说不？”他故意用轻松语气试图驱散她的低沉，手指轻刮她的鼻子，“不过如果你来我团队，可能对你会有点危险……”
莫杳想进的本来也不是他的团队，她心中已有了方向。这不正好了吗？
“我不进你团队，你们人手也够了，哪里缺人就去哪里，我都可以。”
段齐晞沉思片刻道：“只是诺夏不比以前的小作坊，规矩多，压力也大，你想清楚。”
“嗯，我想清楚了。”
莫杳用力点头，心底却一片酸涩。她利用了他的信任，利用了他毫无保留的爱。
酒精此刻开始真正上头，微醺下烧得她脸颊发烫，胆子也大了些。她双膝跪在地毯上着力，仰头凑上去吻住他的唇。这个吻带着威士忌的辛辣和她内心无处宣泄的痛苦与渴望，格外用力，甚至有些笨拙。
段齐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怔，他从不抗拒她的主动，甚是欢喜。随即温柔地回应，不一会儿，全身的谷欠火被勾起。
莫杳稍稍退开，呼吸紊乱，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直勾勾盯着他，声音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图：“晞……做吗……”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视线从她眼睛移到沾着诱人水光的唇上。瞬间了然，带着暗爽的笑意：“明天周一，不上班了？”
“不想上班……”她眼神迷离，手臂缠上他脖颈，气息不稳地在他唇边呢喃，“想上你……”
如今，莫杳跟他讲起荤话也是信手拈来，带着明晃晃的放纵邀请。
段齐晞眼神一暗，不再多言，心里那头困兽冲破束缚。彼此的衣服一件件地凌乱掉落在地，从客厅纠缠至卧室……
黑暗中，女人异乎寻常地主动和热情，像是要用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存在，填补内心的恐慌和空洞。
她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一遍遍重复唤着他的名字：“晞……”
段齐晞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声声回应：“我在……”
他知道她心里有事，但她不愿说，他便不问。只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他在。
女人的长发丝垂落在床沿，混着唇舌间残留的酒精苦涩味。
他抱紧她，十指交握，不再克制，去探索那条未知的路。
可他不知道的是，莫杳即将要踏上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一条必须对最爱的他缄默不言的孤独征程。
她疯狂汲取他的体温，他的存在。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爱与恨，愧疚与决绝，痛苦与慰藉……
窗外，黑夜与白昼倒转，城市灯火依旧通明，冷漠地照耀着这个夜晚无人知晓的悲欢与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