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敌客家的阳角》梅露达尔

192、揍敌客合家欢日常（十二）

　　枯枯戮山训练场旁的休息区，落地窗外是庭院里精心修剪却毫无暖意的景观。伊尔迷刚结束一段远程指挥，将加密通讯器搁在茶几上，目光落在对面正小口喝着花草茶的缇尔妲身上。

　　一个念头突兀地浮现，清晰得像船只划破静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缇尔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高端的精神追求。

　　缇尔妲要的很简单，持续、强烈、指向她的情感反馈。像植物需要阳光水分一样直接。而他呢？掌控欲，秩序欲，将世界逐步纳入自己逻辑框架的欲望。同样原始，同样以自我为绝对圆心。

　　至于那些哲学意义上的终极追问，对生命意义的深邃探索，对人类境况的悲悯或反思……他们从未真正产生过兴趣。他们的问题和答案，都紧紧围绕着自身的存在状态展开。

　　“我们好像，”伊尔迷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平淡，“并没有什么有高度的追求。你只是需要反馈，我只是想要掌控。就这么简单。”

　　缇尔妲放下骨瓷茶杯，杯底碰到托盘发出清脆一响。她看向伊尔迷，碧蓝的眼眸里没有波动，只是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一个客观事实。

　　“尼特罗会长说过很多次了，”缇尔妲回忆了一下陈述道，语气如同复述一个自然现象，“这叫做返璞归真。”

　　伊尔迷：“……”

　　他罕见地语塞了，一种混合着荒谬、了然和微妙讽刺的情绪堵在喉咙口。

　　返璞归真。

　　把极端自我中心、欲望驱动、缺乏普世道德关怀的状态，用这么一个充满禅意甚至褒奖意味的词来概括……

　　这个世界，究竟要对缇尔妲娇纵，合理化到什么程度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容忍或畏惧她的力量。这是从世界最顶端的规则制定者之一开始，就主动为她那套简单到粗暴的逻辑，进行了哲学层面的美化与认证。将她那需要被爱和完成工作的循环，拔高到了返璞归真的道的层次。

　　仿佛她不是缺少更高追求，而是早已穿透迷雾，直抵本质。

　　这种娇纵是无声的，却是全方位的。来自对手的认证，来自家族的供给，来自世界法则对她那身力量的无可奈何……所有的一切，都在合力为她营造一个可以安然当巨婴的完美温室，并且给这个温室贴上了至高境界的标签。

　　他看着缇尔妲那张理所当然接受一切的脸，忽然觉得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力。

　　“难怪，”伊尔迷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自嘲的洞悉，“我最近觉得，所谓的掌控世界，好像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需要背负沉重意义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缇尔妲身上，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行走的世界纵容典范。

　　“最被这个世界无条件纵容的范例，不就在我眼前么。”

　　缇尔妲听了，没有因为纵容这个词产生任何情绪，反倒是微微偏了下头，露出一点极少出现的类似思考的神情。虽然那思考的内容，可能和伊尔迷的感慨南辕北辙。

　　“我在想，”缇尔妲声音平稳地开口，“到底还要有多少人，会跑到我面前，对我说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然后自己在那里感慨万千。”

　　她的困惑很实在。尼特罗会长是这样，伊尔迷有时候也是这样，还有其他人。他们总是对着她，说出一些充满复杂意味、需要情感或哲学解码的语句，然后或赞叹，或无奈，或陷入沉思。而她往往只能接收到表面的词汇，无法理解那些词汇背后汹涌的属于常人的情感波澜或思想重量。

　　对她而言，那只是无效的信息噪音。偶尔，像现在，她会注意到这种噪音重复出现的模式。

　　伊尔迷看着她那副为什么你们总要浪费我时间说谜语的纯粹疑惑模样，刚才那点关于世界纵容的讽刺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重新拿起通讯器，准备处理下一项事务。

　　“大概还会有很多吧，姐姐，”伊尔迷最后只是平淡地回应，“毕竟，返璞归真到你这个地步……在很多人眼里，本身就是一个值得不断感慨的奇迹，或者灾难。”

　　至于他自己？

　　伊尔迷心想，至少他感慨完了，还能继续冷静地去掌控世界。而世界，大概也会继续这样，一边纵容着缇尔妲这样的存在，一边默默运转下去。

　　这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黑色幽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