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叙》淼小小

21、下棋与战场

　　期末考的余威尚在，寒假作业的阴影未散。

　　腊月廿一，晚上九点半，江沐澜刚在词语默写本上划下最后一个句号，手机屏幕在书桌一角骤然亮起，冷白的光刺破台灯的暖黄。

　　沈溥的头像一只可爱的姜黄色小猫，弹出一条简洁到近乎突兀的消息：
　　你玩金铲铲吗？

　　江沐澜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残留的墨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她迟疑着敲字：
　　我今天早上下的，可以。

　　发送成功的提示气泡刚浮起，手机便震动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嗡鸣。屏幕上跳出“沈溥语音通话”的请求。江沐澜心头一跳，指尖划过接听键时，带倒了桌角一块写着“恒心”的镇纸。

　　电流杂音里，沈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裹挟着细微的背景音——或许是手指划过屏幕的摩擦声。

　　“听得见？”

　　游戏界面在江沐澜眼前铺开，光怪陆离，宛如闯入异星战场。

　　小小的英雄棋子如同笨拙的积木，在棱角分明的棋盘格上移动、碰撞。

　　沈溥的声音成了她唯一的导航仪，冷静地指挥：“拿这个‘格斗家’，放前排…对，角落放你的输出…‘德玛西亚’羁绊现在凑不齐，先保血量…”他的指令清晰精准，如同在解一道逻辑严密的几何题。

　　然而战场瞬息万变。

　　江沐澜手忙脚乱，沈溥口中那些“羁绊”、“装备合成”、“经济运营”，像另一门外星语言。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摆放的小人被对手摧枯拉朽般碾过，血条飞速见底。又一局惨败。

　　沈溥那边沉默了几秒，背景里似乎有极轻的一声叹息，随即是他一贯平稳的声线，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你...可能不太适合这种游戏。”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某种结论，“下次,我带你玩三角洲吧。”

　　“好。”江沐澜的回复很快，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解脱。

　　金铲铲的棋盘在她眼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图标和机制，远不如即将到来的未知战场有吸引力。

　　转眼便是小年。

　　白昼里，零星的鞭炮声在窗外炸响。沈溥的头像在手机屏幕上跳动，话题竟意外地滑向了音乐。

　　“电子琴。” 他的消息言简意赅，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江沐澜看着自己倚在墙角的电吉他，琴身落了一层薄灰。她想起心血来潮扒拉出的不成调的几个和弦，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我只瞎玩电吉他，主要靠气势。” 后面跟了个抽象的表情。

　　沈溥没回表情，只甩过来一段几秒的语音。

　　点开，一串流畅、清越的音符流淌而出，是巴赫《小步舞曲》的片段，音符颗粒分明，节奏精准得如同节拍器，带着一种冷静的优雅，与窗外的喧嚣烟火格格不入。

　　江沐澜下意识拨了拨自己吉他的琴弦，发出几声沉闷的嗡鸣，气势有余，韵味全无。

　　夜幕降临，小年的喜庆喧闹被关在窗外。

　　手机再次震动，沈溥的信息如期而至：
　　“三角洲？”

　　“上号！” 江沐澜几乎是秒回，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三角洲的世界在眼前展开，与金铲铲的抽象方格截然不同。

　　枪声、爆炸声、呼喊瞬间将人拉入紧绷的战场。

　　沈溥的声音再次在耳机里响起，但指令风格已截然不同。

　　“A点方向，二层红砖房窗口，架狙。”

　　他的声音低沉、迅速，带着战场特有的沙砾感，

　　“我架枪，你从左侧矮墙摸过去，清点。”

　　江沐澜操控着角色，心脏随着脚步声在胸腔里擂动。

　　她依言行动，翻过矮墙，视野里瞬间出现两个晃动的敌人身影。

　　几乎是本能反应，手指在鼠标和键盘上飞快掠过——开镜、瞄准、压枪点射！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连她自己都惊讶。屏幕上跳出两个鲜红的击杀提示。

　　“漂亮。” 沈溥的赞许很简洁，但江沐澜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细微的不同，不再是指导，更像是一种确认。

　　接下来几局，她的天赋展露无遗。

　　反应快得像受惊的野兔，枪感精准得出奇。

　　沈溥负责全局的战术规划和关键架点，如同一架精密的导航仪；江沐澜则化身最锋利的尖刀，执行突破与清剿。

　　她擅长在狭窄的巷道里闪转腾挪，用□□轰开紧闭的木门，或是用冲锋枪泼洒出致命的金属风暴。

　　沈溥沉稳的“狙击手已清除”与她利落的“走廊干净”在语音频道里交替响起，形成一种奇异的默契节奏。

　　一次激烈的B点争夺战后，两人在残垣断壁间短暂休整，补充弹药。耳麦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零星的枪声。

　　沈溥的声音忽然打破沉默，带着一丝探究：“你…玩过类似的？”

　　江沐澜看着屏幕上自己角色沾满尘土的作战服，老实回答：“以前…看过我爸玩。”

　　她顿了顿，想起金铲铲的惨败，小声补充，“比棋下的好点。”

　　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短促得几乎像是错觉。“嗯，”沈溥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

　　“强很多。” 他标记了下一个进攻点，“准备上了。”

　　……

　　除夕的脚步越来越近，窗外的鞭炮声日渐稠密。
　　窗外的夜空中，不知谁家孩子迫不及待地点燃了第一簇烟花。

　　“砰”的一声巨响，绚烂的光华瞬间映亮了她的窗棂，也照亮了她眼底跳跃的、混合着释然和某种隐秘愉悦的光。

　　虚拟战场的硝烟散去，现实世界的年味正浓，而某个关于“初厌”的奇怪谈话，似乎也在那烟花声中被人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