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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卷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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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岚缭绕间,池玉仰望着眼前的通天梯。九百级台阶阶如巨龙脊骨般嵌在峭壁之上,阶面泛着冷冽的青光。几处暗红的锈迹像是干涸的血痕,在夕阳下格外刺目。
"怕了?"
谢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立在第十级台阶上,玄色衣袂被山风卷起,腰间玉佩在暮色中泛着幽光。见池玉迟疑,他指尖一弹,一粒石子坠入云海,许久才传来细微的回响。
“再磨蹭些”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留你在山间喂狼。"
池玉攥紧了行囊。台阶上布着的剑痕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惨烈——三百阶处挂着半截断剑。
"还不跟上?"
谢昭的声音已带着不耐。池玉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第一阶。
登至半途,几名扫阶弟子正在清理阶上青苔。见到谢昭,众人慌忙行礼,手中铁刷与石阶相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掌门——"
谢昭广袖一拂,劲风扫过,阶上落叶尽数飞散。弟子们噤若寒蝉,却在二人经过后窃窃私语。
"师尊身后那位..."
"三年来头一遭见师尊亲自带人上山。"
"莫不是...未来的师娘?"
"嘘!..."
“那女子确有几分姿色。”
谢昭脚步微顿,眼风扫过,议论声戛然而止。
穿过最后百级石阶,一座黑曜石宫殿矗立眼前。殿前站着位鬓角微霜的妇人,眉间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
"见过掌门。"她欠身行礼,衣袂纹丝不动,显是内力深厚。
"芳掌事。"谢昭微微颔首,"这是池玉,劳驾芳掌事为她安排住处。"
芳娘应下。
谢昭转身又道,"明日同弟子们一同训练。”
待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殿内,芳掌事才细细打量池玉。目光在她腕间血镯上停留片刻,轻声道:"姑娘随我来吧。"
殿外铜铃无风自动,十二串铃铛同时响起,奏的竟是《广陵散》的调子。刚过戌时初刻,院中已没什么人,唯有檐角几盏风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投下细碎的光影。
池玉随芳掌事穿过长廊,来到最里间的一间厢房。推门而入,屋内灯火昏黄,四张床榻整齐排开,其中三张已有人住下。
“咳咳……”芳掌事轻咳一声,原本嬉闹的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位是新来的特招弟子,名唤池玉。”芳掌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们几个都是入门半年的老人了,多照顾些。”
她环视一圈,见众人点头,便又叮嘱道:“早些歇息,明日寅时便要晨练。”说罢,转身离去,只留下池玉站在门口,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包袱。
几张陌生的面孔齐齐望来,池玉心头微紧,却又莫名涌上一丝期待。
“你好呀!”一个圆脸少女率先跳下床榻,笑眯眯地凑近,“你叫池鱼?这名字真有意思,是‘池中游鱼’的意思吗?”
屋内顿时响起一阵轻笑。
池玉摇了摇头,唇角微扬:“是‘池中水,洁白玉’——池玉。”
“好名字!”圆脸少女眼睛弯成月牙,“我叫袅袅,柳枝袅袅的‘袅’!”
另外两名少女也围了过来。
“我是青絮。”高挑的少女抱臂而立,语气淡淡,却并无恶意。
“我叫阿阮!”年纪最小的那个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声音软糯,“你长得真好看,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池玉耳尖微热。
两位姑娘,眼睛一亮,立刻凑得更近了些。
“你是怎么上山的?”青絮单手托腮,难得露出几分好奇,“能得掌门亲自带上山的人,可不多见。”
袅袅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当初可是在‘千仞铁索桥’上爬了整整两个时辰,指甲都磨出血了才勉强过关!”她夸张地比划着。
池玉耳尖一热,无奈摇头:“不过是阴差阳错,日后再与你们细说。”
“哎呀,不说这个也行!”袅袅眼珠一转,忽然拽住她的袖子,撒娇似的晃了晃,“那你给我们讲讲山下的事吧?我都半年没回家了,连街口王婆子的糖糕都想得慌!”
“对呀对呀!”阿阮也探出脑袋,杏眼亮晶晶的,“最近珠钗可有什么新样式?我上次下山时,最时兴的还是蝶恋花鎏金簪呢!”
池玉被她们缠得没法,只好笑着应下。她略一思索,道:“如今最时兴的是浮光锦裁的衣裙,日光下走动时,衣摆会泛出流霞色。”
“哇!”袅袅捧着脸,一脸向往,“那岂不是像仙女一样?”
“还有,”池玉继续道,“城南新开了家‘珍馐阁’,招牌是蜜酿鸭脯,酥烂入味,每日不到酉时就卖光了。”
袅袅哀嚎一声,扑倒在榻上:“别说了!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青絮虽未说话,但眼底也闪过一丝怀念。
池玉见状,轻笑一声,又道:“至于珠钗嘛……”她故意顿了顿,见阿阮急得直眨眼,才慢悠悠道:“如今最抢手的是月影纱制成的绢花,薄如蝉翼,夜里还会泛荧光。”
阿阮激动得直拍手:“等我下山,定要买一支!”
袅袅却忽然眯起眼,狐疑地打量池玉:“你怎么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这么清楚?该不会……”
池玉心头一跳。
“——该不会山下有心上人送你吧?”袅袅促狭地挤挤眼。
池玉一怔,随即失笑:“胡说什么!”
池玉转念一想:“你们为何不能下山,这玉珩弟子就没有探亲日吗?”
袅袅哀叹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们还是最初级的青衣弟子,没有探亲的资格,得升入银衣便每月可有一次探亲假。”
池玉闻言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血镯:"这般说来,这青衣弟子倒像是被囚在这山上了?"
袅袅撇了撇嘴,扯着被角小声道:"可不是嘛!我上次偷偷数过,从山门到南麓清泉要踏过九百八十级台阶,来回两趟能把人腿都走细了。"
"莫要胡说。"青絮突然出声,手中拭剑的绢布一顿,"掌门说过,这是为了打磨根基。"
阿阮突然从被褥里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我听说,上个月有个青衣弟子想偷溜下山,结果在百丈崖摔断了腿..."
池玉指尖轻轻摩挲着被角,烛火在她眼中跳动:"这般严苛?那要如何才能晋升银衣?"
袅袅突然凑近,在她耳边呵着热气:"每月会有剑试,至于晋升就要等到年终大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