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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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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情深,带着过往的甜蜜卷土重来。
屋里的空气都带着缱绻,尽管两个人各自带着鲜血淋漓的一颗心,但好在对方便是药,只要在一起,什么都能治愈。
缠在一起的念头是只留在当下,过往与未来悉数被她们通通扔开不许前来打扰。
偏偏天开玩笑,打扰来自三道敲门声。
忘忘看向房门的视线变得警觉起来,“是他吗?”
她双手搭上青衣的肩膀,对着明显在紧张的青衣又问一遍:“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怕他?你不是说他不怎么管你的吗?”
青衣怎么都没想到,现在要去解释很久以前的这句谎话。
话题的转移是青衣的那句:“门外不是他,但是他的人,我去开门。”
青衣说完被忘忘一把拉住,“我去。”
门外无人,只有地上一大兜子食材与一张纸片。
‘好好吃饭,爸爸一直在你身边。’
忘忘拿了东西进屋,将纸条放在桌上,对着青衣说:“你在瞒我什么?青衣。”
忘忘一句话抛给青衣,让青衣不得不去看那张纸条。
其实里面写的什么,青衣都不用看就能猜到,她捏出一丝笑对着忘忘,“我说了啊,因为我消失不见,他很生气,就来找我了。”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怕他。”
“每个人都有怕的人和事,你也有的,对不对?”
青衣看见忘忘眼中明显晃了一瞬落寞,她提着转移话题的心思问:“你妈妈那里...”
妈妈二字,果然点在了忘忘的伤口上。
她怕青衣担心,急忙说道:“没事的,都处理好了,都好了。”
青衣一扫那些食材,对着忘忘笑道:“冰箱里还有我之前买的东西,我饿了,你做给我吃。”
青衣要吃,忘忘自然会做。
在厨房清理食材的时候,她细细回想给青衣的那句回答。
她没有说她最深处的伤是小满。
她不知道怎么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昨夜都告诉青衣了。
可压在忘忘心里挥之不去的,是小满为爱而死这件事,她的恐惧她怎么说?
青衣不要命起来什么样子,忘忘太清楚了,她不敢去想,如果她没及时回到威尼斯,如果真有这一天,她该怎么办?
切着菜的忘忘擦了一把泪,回头就看见青衣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
相视过后,青衣动了身,忘忘放了刀,两个人又抱在了一起。
拥抱的力量像丝,一根根勾住两个人,将她们从泥淖里往外拉。
一顿饭做好的时候,青衣吃着吃着又哭了。
忘忘咬着筷子,眼里也有些模糊,她抓着稍纵即逝的清醒对着青衣开玩笑:“好不好吃?我的技术可是有进步的,连着做了小一个月了。”
她的技术为什么进步,青衣清楚得很,泪滴在鸡蛋上,又被青衣夹起咽下,含含糊糊地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什么时候回去?”
青衣一愣,又问:“你要从上海转机对不对?”
“对,所以我们可以一起,我把你送到上海,然后我回去一趟,等我安排好去上海找你,恩?”
青衣没有接话,忘忘又问了一遍,却勾出她的哭音来。
忘忘搁下筷子,起身去到她的身边搂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弱声安慰——
“等我们回去,会好的,恩?就算是两座城市又怎么样?我可以去上海找你,你也可以来,以后,我走人才引进那条路去上海,我们不分开了,好不好?”
青衣脸埋在忘忘的小肚子上,双臂环着她的腰,只是哭,一句话都不说。
后颈的领口下若隐若现一道伤落进忘忘眼里,严肃了她的音调。
“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又添了多少伤。脖子上这个怎么弄的?怎么能弄到这儿?”
青衣忽然意识到忘忘说的是什么,她急忙抬手去捂,还是慢了一步。
她感受到忘忘指腹的温度,抚过那项圈锁扣留下伤疤的地方,她琥珀色的双瞳倏地一缩。
是她大意了,那些东西,都在她的屋子里,如果忘忘看见……
窜到天灵的焦虑化成一头双眼猩红的狼,撕扯着青衣,她又想自残了。
她轻轻抬起头,对着忘忘说:“我吃完了,我们去你屋里睡一会儿,好不好?”
“好,正好让我看看,你又做了什么。”
哪怕再有准备,当那衣裳脱下的时候,忘忘还是转过了身,看不下去。
后来,她让青衣躺下。指着髂腰肌那一片搅在一起的伤问她:“哪一天?”
“你走那天。”
忘忘的房间比客厅干净的多,都是青衣收拾的,寸寸角角一尘不染。
忘忘和她躺在一起,听她说着如何收拾的这间屋子,如何叠起留下的那些衣服时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你走的很突然,我担心你不会回来,又觉得你一定会回来。等待太熬人了,每次扛不住的时候,我就会来收拾你的屋子,幸亏你什么都没带,让我有足够多的东西可以抱在怀里……”
青衣挑着话说的,那些疯癫到摧毁自己的事情,她一件也没说。
尽管这样,她仍旧讲了很久,她有太多话要对忘忘说了。
忘忘一直在听,直到青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均匀的呼吸时忘忘才偏过脸去看她。
多想摸摸她,又怕弄醒她。
多久没有一起睡一觉了?忘忘当然也很累,躺着躺着,撑不住的时候也闭上了眼。
眼睛一闭,很快呼吸就变得又深又匀。
青衣颤了颤眼睫,缓缓睁开去看忘忘。
她的睡颜还是那么可爱,只是眼尾带了些红痕,细细的双眉轻轻折着,像是不安稳。
青衣等了等,抬手去试她,指背触过脸颊,她仍没动弹。
一扇门开,一扇门关。
衣柜里那条狗链和那些绳子她要往哪儿扔呢?
青衣掀开窗帘去看对面那栋楼,那扇窗后一把皮椅,椅上拿着酒杯的人,一双眼与青衣目光相对。
他冲着青衣招了招手,随后起身将窗帘关上了。
青衣去到那间屋子的时候,将拎着的兜子放下,听见他问:“你等的是演出吗?是她吧?”
“不要动她。”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法律,有法律就有漏洞,就有灰色地带,就有亡命之徒。而在意大利,黑手党就是。”
青衣看他坦然拿起桌上的雪茄,剪后点上,吸了一口,才又说道:“她母亲在医院,姐姐死了,医院这个地方,说不好的,每天都会死一些人。”
他拿着雪茄的那只手指了指面前的地面,噙着耐心等青衣服软。
没有悬念的,他两段话,带了两条命,除了服软,别无选择。
青衣跪在他面前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忘忘,才聚就要分,她怎么舍得?
“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
一只手捏起她的发尾,带着戏谑与倨傲的声音笼在她的发顶上,“当然可以,我找人谈价格自然也要时间。”
捏住发尾那只手松开,他肆意往后一靠,半合着眼睥睨着青衣,“那么漂亮的身体,出来一趟,伤成这样,我给你面子不伤她,你再敢得寸进尺,试试?”
做事做绝,还是留有一线全在青衣一念之间。
青衣回到住处的时候,钥匙才插进锁里,门就被打开了。
忘忘一把抱住青衣不松,在她耳边诘问:“去哪儿了!我一睁眼,你不在,你去哪儿了!”
忘忘急切的声音与颤动的身体就想一把锤子不停地敲着青衣好不容易冻结起来的心。
分崩离析。
青衣回抱住她,柔声哄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怀里的人摇头,不肯再睡了。
忘忘拉了青衣坐在沙发上,一副不罢休的样子,“你去哪儿了?说实话。”
“见我父亲。”
四个字,一下让忘忘严肃起来,青衣对这个人的恐惧,她感受的清清楚楚,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背后才是青衣最深处的伤。
她缓了音调问:“你的手机不是被收走了?怎么联系的?他在哪儿?和你又说了什么?”
尽管青衣拼命压着泪,但氤氲的眼眶仍旧湿乎乎的,她挤着嗓子说:“你先回去。”
忘忘一愣,急忙蹲在青衣的面前,握着她的手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到底怎么了?
青衣捧着忘忘的脸轻声说道:“我看了票,明天有一班,再下一趟则是五天后。我给你订票,你明天就走,我陪我父亲坐五天后那班回去。等你回国安排好你的事情,我们就像你说的那样,好不好?”
忘忘看着青衣没有说话,她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件事的掌控不在青衣手里。
从她昨天来就发现了,青衣的状态不对,整个人颓废又破碎。
凭借着对青衣的了解,与自己的直觉,她几乎可以断定,青衣绝望的背后是她的父亲。
这一天,忘忘的试探是笑着答应青衣,而青衣明显的放松,更坚定了忘忘的猜测。
两个人一直贴在一起,直到夜深人静,哄住了青衣的忘忘睁开眼,去到青衣的屋子里双眼审慎地看着那拉上的窗帘。
她观察到青衣看过好多次,当她拉开的时候她才知道青衣看的到底是什么。
对面那栋楼与她们同一层的那一户亮着灯,阳台上挂着一根狗链,放着一盆天竺葵。
窗户后面有人影走过,两三秒后,走过的人影缓步退回到窗前停住,好像盯着她的方向。
灯光照在那个人背上,让忘忘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高大,挺拔,带着莫名的强势。
分明看不清面容,可忘忘仍旧打了个激灵,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一个疯狂的想法。
她轻轻关上门,又轻轻敲了门。
可敲门之后竟是无人回应。
就在忘忘掉头往回走的时候,房门开启,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带着礼貌地恭请给忘忘让了路出来。
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忘忘见过一次了,她给了晚辈该有的礼貌叫了声叔叔。
那人一笑,带着嘲谑地开口:“胆量可以,坐吧,直说就是。”
“青衣让我提前离开,是您的意思吗?”
“她自己的意思。你不会没问过吧,她没回答你吗?”
这个人的眼神带着凉意,可唇角却是在笑,人面兽心的恶鬼一样。
忘忘微微错了视线,语调却不甘示弱,“您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浑厚中带着挑笑的声音传来,“她的乖巧你见过吗?我养了她二十多年,把她养的那么漂亮,结果与你相识一场,弄得遍体鳞伤。你问我对她做了什么,你怎么不反省你做了什么?”
“孩子,胆量不是这么用的,年轻气盛我能理解,但你来之前,一来没想好怎么与我对话,二来对自己的定位都不明确,白白浪费了一次谈判的机会。我教教你,你现在面对的人不仅不在乎你,还对你有怨恨,你来此一趟,没有条件,没有筹码,凭着一腔热血上来就质问我,你自己说,我该不该生气?”
“青衣跪在地上求我,放你一马,让你平安离开,你辜负她了。我现在重新给你选择,要么明天就走,好好跟青衣道别,回国之后与她不再往来,要么,学你妹妹,一跃而下,一了百了。除此之外,你耍的所有心机都会由青衣来承担后果。”
“是非轻重,你自己拿捏。”
忘忘从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让人窒息的恶鬼存在,不仅存在,还就在青衣的身边。
她往回走的时候就在想,难怪青衣这么极端,而那个时候她居然一直在推拒青衣。
青衣的自残里,包含了多少无望。
忘忘的步子停在楼下转角处,她靠着墙,呆呆站着,那么安静,无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回去的时候已经天光渐亮,忘忘轻手轻脚进了屋,推开一小条门缝去看还在熟睡的青衣。
她心里浓浓的一个念头,世道不公,她们的经历已经这么惨烈,如果就此认命,怎么对得起受过的苦。
她想要救青衣,可又知道那个人,她们对抗不了。
中午的飞机,青衣和忘忘在家里吃了一顿饭,便挽着手往广场而去。
“这个机场,真是让人揪心。”
忘忘听完后笑着看青衣,安慰她:“以后不会了,这次回去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国内,我趁着你回来之前先把我的事安排好,等你回来我就去上海找你,好不好?”
青衣听完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被忘忘抓住了,更坚定了忘忘的心思。
她要留下来,就像之前青衣做的那样,她要亲眼看看,那个人是怎么对青衣的。
尽管她也觉得此举不妥,可为爱疯狂这件事,她又何尝不想体会一把。
飞机带走了青衣的念想,留下了对抗的决心。
青衣要鱼死网破,为了忘忘。
她知道只要回了国,忘忘一定会来找她,而那个时候她这位禽兽一样的父亲有的是方法去折腾忘忘。
无休无止的感情,怎么是头?
忘忘会回来,青衣已经无憾了,面对未来,她无可期的。
青衣自然是先去找了父亲。
她坐在沙发上,接过父亲递来的烟,开口说道:“父亲,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放了她。”
“如果她不来找你,我自然不追究,但如果她来,我新仇旧账一起算。”
青衣知道父亲的习惯,他说了不追究就是不追究,但如果他要算账,忘忘不会是他的对手。
青衣含着泪对着他笑,“我的错,让父亲为难不说,还耽误了很多事吧。”
放下烟,她伸手去拉他,主动往他怀里靠,带着委屈说:“那这几天我带着父亲走一走这座城,好不好?”
一声还算满意的笑传来,青衣知道,他是同意了。
夜深的时候,青衣收到了忘忘的信息,说已经到了,马上就转机。
泪眼模糊的她放下手机,深深的吸着气,她舍不得,舍不得忘忘。
一只手伸过来掐住她的脖子,冷声冷气的开口说着让她把眼泪憋回去。
许久过后,青衣小声说:“父亲,坐过贡多拉吗?”
她转过身子看着他,“夜里坐,父亲能不能买一艘?或是租一艘?晚上,我与父亲一起出海,我们在船上,好不好?”
贡多拉细长,两头上翘,只有威尼斯才有。
若在船上倒不失为一种风趣,他笑着说:“晚上看不清。”
“船头船尾点两盏风灯,在夜间水面上,远远的只能看出有艘船,又不见船上的人,这样的情趣,父亲不喜欢吗?”
他笑着揉她的发,“青衣,还是这么会讨我欢心。”
船当然准备好了,第二天青衣带着他走了一遍威尼斯。
她说了很多,看起来像是在介绍,其实在她心里,是在做着道别。
对这个城市道别,对忘忘道别,对她们走过的每一处道别。
天色将暗时,青衣拎了两盏风灯,拿着忘忘的火机,还拎着之前买来的机油,在父亲略微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风灯不经点,过一会儿就要加油,走吧,父亲划船,我来点灯。”
桨板滑动的时候,青衣拿着手机,装作在看定位,对着父亲说:“一直往这个方向划,别过桥,就停在水中央,一会儿停稳了我们等天黑,我来点灯。”
而青衣其实是一条信息编辑好,发给忘忘。
‘忘忘,我的过去是灰色的,一直撑着我活下来的是音乐。
只有音乐的世界可以让我找到自己的价值,但我又总是找到后亲手毁掉。
就好像在骨子里觉得我不配,不配理解这个世界的美好。
直到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音乐支撑我活到现在是为了让我遇见你。
你就像光一样,让我着迷,让我疯狂。
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从此往后我的世界一切都只为你。
你有你的为难,也有你的梦想。
我多想陪你一起抗,多想和你一起见证你的璀璨与光辉。
可是,我要食言了。
我回不去了。
从我离开那个国家开始,我就没有给自己留出回去的余地。
一切都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
你的未来本就该是彩色的,可自从遇见我,你开始有了动摇,甚至开始变得不再理智。
我很开心,开心你和我一起疯狂过,不顾后果的疯狂过。
我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为你填过一道光,我相信我一定是特殊的。
不要找我,也不要来问我。
下一次你到威尼斯的时候,接一杯运河水,水里会有我。
你要努力,且勇敢的活下去,用你的韧性来替我看这个美好的世界。
我很爱你,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悄悄跟着青衣到岸边的忘忘,一遍遍抬手擦着泪,看完的时候,突然之间亮起火光的水面让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一船的火,将整个水面都点亮了。
忘忘呆滞,不解,难以置信,再到声嘶力竭。
她醒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很久,一直在脑海里分辨,那一船的火,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她重新打开手机,去看青衣的遗言时,她才明白。
青衣,用自己一条命,绝了她周遭的危险,又给了她余生的惦念。
青衣死了,在一座水城,死在一场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