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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青衣一动不动,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平日里的所有灿烈在这个人面前分崩离析到一丝不剩。

      眼前这个男人身量高出青衣一个头,肩膀宽阔,此时他双手插兜,姿态闲散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一步步将青衣往里屋里逼。

      青衣低着头侧过身靠在墙角不动,跟个了无生气的雕塑一样。

      可她的双耳却是全神贯注的听着,关注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皮鞋踩过木地板发出的踢踏声往茶几处而去,一声冷笑后,是沙发陷落的声音。

      “过来。”

      这两个字听过无数次,对于青衣而言,次次犹如凌迟。

      她绷着身子,一步步蹭过去。

      视线落在翘着二郎腿的西装裤缝上,透着拒意的目光一点点上移,落在那带着按扣的腰带上时,如何都转不动了。

      随着他的再度开口,青衣打了一个激灵。

      “你离开的太久了,忘了见到我该怎么做了……”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出来,青衣慢慢跪了下去,小小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父亲。”

      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扣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一瞬间,这个男人的面容清晰的灌进青衣眼里。

      浓眉凌峰眼,一副薄镜架在挺鼻之上,鼻尖之下是永远噙着浅弧的双唇。

      青衣不自觉滑下的一滴泪被他的拇指拭去,冷漠中带着压制的声音在青衣的头顶响起:“你丢了国内的电话卡,跑到威尼斯,以为我找不到你?”

      他俯下身子,在青衣耳边吐着浊气,“子不教父之过。”

      四十余年的阅历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和洞察人心的能力。

      温文尔雅的同时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他进来的时候就把这间屋子看明白了,一双眼带着挑笑看着青衣,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么乖的女儿出来一趟变成这样,你说我该找谁算账呢?我给你这么多钱让你出来,你做什么了?休学?还是想逃开我?”

      青衣的下颌被松开,不过一瞬,后脑又被扣住,拉进的距离让她清楚的看到藏在那双眼里的暴怒。

      这天的青衣没有悬念的受了罚,被她自己折腾的体无完肤的身子更添一层破碎。

      父亲从来不打她,永远都是那副温和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在青衣的心里划伤。

      青衣对男人的所有恶心与推拒,全来自他。

      与忘忘不同的是,青衣没有母亲,从小就跟着父亲长大,那个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和父亲睡在一起,直到后来她以为自己有了孕,吓的躲在衣柜里。

      被他翻出来的时候,这个衣冠禽兽告诉她,只有在前面才会有孕,青衣不会有的。

      再后来,她才知道,父亲不是亲生父亲。

      推拒、反抗、逃离,一点用处都没有,一旦惹怒了他,就是无止尽的痛苦。

      她学乖了,百依百顺,午夜梦回的时候无数次想离开这个世界,是音乐在救她,一直在救她。

      这个男人从不吝啬给青衣花钱,所有的老师都是最好的,青衣用钢琴谱曲的时候,他最喜欢坐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拿着一根雪茄静静地欣赏。

      除了作曲,还有一个时候,他也会这样欣赏。

      一如现在,一根狗链挂在衣柜把手上,青衣单手扣着脖子上那一头,去看坐在客厅里抽雪茄的父亲。

      看他还是那样,一身杰尼亚的西装,衣冠楚楚,甚至带着中年男人独有的一种魅力,成熟又稳重。

      可是真恶心,只有青衣知道,他有多恶心。

      他此时漫不经心地翻着青衣的手机,不时地挑挑眉或是撇着唇。

      青衣就这么带着些隐忍地看着他,直到他开口。

      “忘忘?呵,你用情很深啊,她来找你了吗?你费了心思离开我,不还是被抛弃吗?你看看你自己,这个世界除了我,谁还会真心一片的待你?”

      她看着手机被收起来,看着那个禽兽一步步走近她,面对居高临下的俯视,坐在地上的青衣一点点仰起头带着以往不敢有的对峙去挑战这个男人。

      一声哂笑后,她的视线随着男人的蹲下而放平,就一句话,又让她翻涌起来。

      “最近一趟航班,在后天。回去后,你再也别想走出你的屋子。”

      说完一笑,“饿不饿?给你做点吃的?”

      深知反抗无用的青衣,眼眶的转着泪,就是不肯往下掉,她不能走,没有手机,忘忘该怎么找她?

      她逼着自己冷静,好好想办法,直到一个碗放到地上,青衣有了主意。

      她楚楚可怜,对着他叫父亲...

      示弱带来的好处,青衣很清楚,要付出的代价,她更清楚。

      借着威尼斯歌剧院的演出,青衣争取了十天的时间。

      那日青衣去歌剧院作别的时候,不经意扫到的演出时刻表,在这个时候救了她的命。

      一天一天熬,恨时间不够多,又怨日子太漫长。

      忘忘离开已经快两个月了,青衣自己都说不好她会不会回来。

      可就是这样一根无形又绵长的线拉着这两个人,让她们后来更加真切的明白,什么叫缘分使然。

      几千公里之外的忘忘此时下定了决心,她放不下,也不要放下。

      小满的户籍被盖上死亡的印章时,忘忘在户籍大厅外的树下呆呆的坐了很久。

      回来一个多月了,那么多的事压得忘忘喘不过来气,她刻意将从威尼斯带回来的手机锁在了书柜里。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青衣,她接到小满电话的时候,那种恐惧一半对着小满,一般对着青衣。

      她不敢想,如果青衣不在了,她会怎么办。

      现在更不敢想,如果她不在了,母亲怎么办。

      她越来越明确的去逃,她从没说过自己回了国,甚至没说过自己所在的城市,她相信,青衣找不到她,只要她不开手机,她也一定找不到青衣。

      如果能慢慢淡忘,不失为一种说得过去的结局。

      可当事情渐渐处理妥当,那对青衣的想念没有了压制,开始像雪崩一样扑向忘忘,又冷又窒息。

      这天她从医院出来,上了公交后抱着妈妈吃完的饭盒想着晚上又该送些什么菜的时候,电视上那段音乐撞进了她的耳里。

      这座城市不大,公交上偶尔会有附庸风雅的声音,意在陶冶情操,却总是无人问津。

      而此时的忘忘,如被暴雷击中一般,定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这个音乐她听过,她躺在青衣的怀里听过。

      她还记得她们的对话。

      “意大利的作曲家不多,好的就更少,维瓦尔第算是一个。《四季》好听吗?”

      “开头这个春季好听,明朗。”

      “我喜欢冬季,如履薄冰。”

      而此时电视上放的,就是冬季的第一乐章,青衣喜欢的那一段。

      忘忘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在催促下下了车,失了神一般地往回走。

      她坐过了太多站,走的时间那么久,久到她可以一点点去回忆和青衣的时光。

      她几乎是冲进门的,开书柜那把锁的时候,因为太抖,足足用了两分钟。

      充上电,紧紧盯着那个漆黑的屏幕亮起来。

      一声叮咚开始,接连不断,没再停过。

      一直到深夜,她没去医院给母亲送饭,只哑着嗓音去了个电话。

      抱着手机痛哭流涕的忘忘,泪眼模糊的订了票。

      青衣根本没有走,一直在威尼斯,一直在她身边,青衣该多绝望,一个人苦苦守在那个家里等着她。

      票定的巧,就在第二天,她要去上海转机,时间很紧,忘忘安排好护工,拎了一个小包就离开了。

      她给青衣回了信息,也去了电话,传来的却是青衣关机的声音,忘忘又被强烈的无助焦急压着,只恨不得能立马飞到青衣的身边。

      再急也需要时间,忘忘到威尼斯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她抢了别人定的出租,一遍念叨着抱歉,一遍急忙让师傅开车。

      回到熟悉的地方,她掏出那把钥匙开了门。

      见到青衣会是如何一番景象忘忘想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画面,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那个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而青衣跪在他的面前,好像在认错一般。

      房门开启的时候,都呆住了。

      指尖敲击沙发的声音传进耳里,青衣才后知后觉是忘忘。

      她踉跄的起身看着忘忘,如何都挪不动步子,一滴滴泪往下砸,在地板上晕出一片来。

      模糊视线中的忘忘也是一样,含着泪看青衣。

      相顾无言,可那喷薄的情愫又是那么浓烈,化成无形的绳一头牵着忘忘,一头拉着青衣。

      皮鞋点地的声音格外刺耳,青衣回过神去看,就见他理着袖口说道:“原来等着是这个啊。那你们好好聊,记住你的话。”

      这个声音让青衣瞬间清醒过来现在面临的是什么一种境况。

      她不敢当着忘忘的面求他,便只能用一双饱含央求的眼去看他。

      其中何意,不言自明。

      他唇边的弧度渐深,对着青衣添了一句:“别怕,祸不及他人。”

      随后便迈着坦然的步子向忘忘走去。

      青衣见此是一阵风一样冲过去挡在忘忘的身前,满眼警惕地盯着缓步不停的父亲。

      而他不停顿的掠过,算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也让青衣稍稍松了一口气。

      关门的声音响过之后,被青衣护在身后的忘忘一点点抬起手,轻轻地去碰青衣的后腰。

      触上的瞬间,忘忘哽咽问她:“他是谁?”

      青衣转过身子,带着欣慰又带着破碎,“我父亲。”

      接下去,不等忘忘再问就狠狠地抱住她。

      抱在一起的时候,没人再说话,也无需再说话,全在这个拥抱里。

      这一夜无眠泪不尽,所有的过错,在失而复得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么多的话,说都说不完,只恨时间不够长,不让浓情尽了兴。

      直到天明,忘忘一双眼满是柔情地看着青衣,小声问她:“尾生抱柱?”

      青衣搂着忘忘的腰不放,哭腔还未散:“等的是你,至死不渝。”

      今天的晨光都格外温柔,轻轻透过窗晃进来。

      青衣挂在忘忘身上,和她一起挪到靠路的窗前。

      忘忘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路面,小声问:“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要跪你的父亲?”

      青衣埋在忘忘脖颈间的眼不肯抬,借着忘忘的体温去化眼里的冰。

      “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青衣的答非所问勾出忘忘的歉意来,“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你经历的换了谁都挺不住的,两个月,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三句话,各说各的,文不对题,偏偏两个人都听懂了。

      青衣说完,视线一点点看向对面那栋楼。

      她没有说,她会走。

      她不知道怎么说,尤其是得知忘忘这段时间的经历之后,她全然没了倔犟,唯剩亏欠与无边的绝望。

      她不想走,不想和忘忘分开,可她那么清楚,清楚那个男人的手段。

      他能追到威尼斯来,就是定了抓她回去的决心。

      怎么说呢?怎么和忘忘说呢?

      已经经历天翻地覆的忘忘怎么受得了呢?说了,要么忘忘松了手,要么忘忘陪她一起扛。

      青衣怎么舍得,又怎么忍心?

      她那么爱忘忘,爱到至死不渝。

      爱到舍不得让她因自己而心碎。

      她的思索被忘忘的轻吻打断了,忘忘捧着青衣的脸,轻柔的像捧着易损的花瓣一样。

      面对期盼这么久的爱人,谁又会不沉沦呢?

      窗边抱在一起互相亲吻的两个女孩子到底被爱冲昏了头,忽略了对面楼里的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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