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の恋人》鄯月光

3、冷面店主与笨拙客人

　　咖啡渍在画稿上晕染开来，如同一个不规则的褐色伤口。李瑜澄盯着被毁的原稿，喉咙发紧。这些分镜脚本是他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截稿日期就在后天，根本来不及重画。

　　"非常抱歉。"清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李瑜澄抬头，看到猫咖店主周绫琬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叠纸巾。她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整个人如同一尊冰雕，连递纸巾的动作都显得克制而疏离。

　　"没关系，只是意外。"李瑜澄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接过纸巾小心地按压湿透的画稿。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丝毫没有对罪魁祸首发火的意思。

　　周绫琬的视线从被毁的画稿移到李瑜澄脸上，又落到正试图溜走的缘分身上。她眼疾手快地拎起布偶猫的后颈，将它提到与视线平齐的高度。

　　"第三次了，"她对着猫咪蓝宝石般的眼睛严肃地说，"上周弄坏饮水机，前天打碎招财猫，今天又..."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冷硬，但李瑜澄注意到她抓着猫咪的手势其实非常轻柔。

　　缘分在空中扭动身体，发出委屈的呜咽声，前爪向李瑜澄的方向伸展，仿佛在寻求救援。

　　"它真的不是故意的，"李瑜澄忍不住为猫咪辩解，"是我把纸放得太靠近桌边了。"

　　周绫琬放下猫，双手抱胸："本店规定，宠物造成的损失由店主负责赔偿。请告诉我这些画稿的价值。"

　　李瑜澄连连摆手："真的不用..."

　　"必须赔。"周绫琬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这是原则问题。"

　　她转身从柜台取来一个计算器，动作利落地按了几下："按照市面价格，专业漫画分镜稿一页约200元，您损坏了几页？"

　　李瑜澄耳根发热："其实这些只是草稿..."

　　"几页？"周绫琬重复道，眼睛直视着他。

　　"...五页。"李瑜澄叹了口气，"但真的不用..."

　　"一千元。"周绫琬干脆地说，从收银机里数出钞票，"或者您可以选择等值的会员储值卡，在本店消费。"

　　李瑜澄看着那叠钞票，胃部一阵绞痛。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这笔钱相当于半个月的饭钱。但更让他难受的是接受赔偿这个想法本身——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怎么能让一个猫咖承担损失？

　　"我不能收。"他坚定地说，将钱推回去，"是我自己没看好东西。"

　　周绫琬眯起眼睛："您确定？"她的目光扫过李瑜澄磨损的袖口和开裂的鞋尖，"这些画稿对您很重要吧？重画需要时间..."

　　"是很重要，"李瑜澄承认，"但原则就是原则。"他挺直腰板，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本漫画杂志，"其实...如果您真想补偿我，可以看看这个。这是我连载的漫画，也许...您店里可以摆几本？就当是宣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自言自语。杂志封面上的标题《幻兽师》旁边印着"李瑜澄"三个小字，已经连续三个月出现在杂志末页的"人气调查倒数三名"栏目里。

　　周绫琬接过杂志，随手翻了几页。李瑜澄紧张地观察她的表情，但那张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我会考虑的。"最终她合上杂志，"但赔偿还是要给。"

　　两人僵持不下时，缘分突然跳上柜台，用脑袋使劲蹭李瑜澄的手，发出响亮的呼噜声。周绫琬看着这只平时高冷的布偶猫如此亲近一个陌生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它很少这样..."她喃喃自语。

　　李瑜澄微笑起来，轻轻挠着猫咪的下巴："我们可能前世有缘。"他半开玩笑地说，却没注意到周绫琬听到这话时微微变色的脸。

　　"这样吧，"周绫琬突然改变主意，"既然您坚持不收现金赔偿，我可以提供一周的免费饮品券，作为...宣传合作的交换。"她指了指那本漫画杂志。

　　李瑜澄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他激动地伸手想握周绫琬的手，又在半路意识到不妥，尴尬地改为挠头动作，"我是说...非常感谢。"

　　周绫琬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不必。现在请让我看看还能不能抢救您的画稿。"

　　她拿来一台小型吹风机，示意李瑜澄将湿透的纸张铺在空桌上。两人并肩而立，周绫琬熟练地调节着风温和角度，小心地烘干每一页画稿。

　　近距离观察下，李瑜澄注意到她睫毛很长，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左眼角那颗泪痣在灯光下像一颗微小的星星。她身上有淡淡的铃兰香气，混合着咖啡和猫咪的气息，形成一种奇妙的温暖感觉。

　　"您经常这样盯着陌生人看吗？"周绫琬突然问道，眼睛依然盯着画稿。

　　李瑜澄慌忙移开视线："抱歉，我只是...在想您对猫真的很好。"

　　"它们比人类简单。"周绫琬简短地回答，关掉吹风机，"只能救回三页，其他太严重了。"

　　李瑜澄看着勉强保住的三页画稿，苦笑道："总比全军覆没好。谢谢您。"

　　周绫琬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住脚步："您刚才说...您是职业漫画家？"

　　"勉强算是吧，"李瑜澄自嘲地笑了笑，"就是那种随时可能被腰斩的末流作者。"

　　周绫琬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幻兽师》...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标题。"

　　李瑜澄眼睛一亮："真的？那是我两年前的出道作，曾经...呃，小有名气过一阵子。"他没好意思说那部作品在连载十话后就被匆匆完结，成为他职业生涯中的一块伤疤。

　　周绫琬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骚动打断。缘分不知何时爬上了最高的猫爬架，正试图扑打挂在屋顶的羽毛玩具，整个架子摇摇欲坠。

　　"缘分！下来！"周绫琬厉声道，快步走过去。

　　李瑜澄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位冷若冰霜的猫咖店主，在面对猫咪时展现出的温柔与耐心，与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就像一座冰山，表面寒冷刺骨，深处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暖流。

　　正当他出神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显示是"老陈"，他的责任编辑。

　　"喂，老陈..."

　　"瑜澄！稿子进度怎么样了？后天就是死线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火急火燎。

　　李瑜澄看着桌上残存的三页画稿和周围一堆咖啡渍斑斑的废纸，咽了口唾沫："快好了，还差一点..."

　　"别糊弄我！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交上来的分镜一塌糊涂！主编说了，这次再不行，就考虑砍掉《星尘》的连载！你知道现在杂志版面多紧张吗？"

　　李瑜澄的胃沉了下去。《星尘》是他目前唯一的连载，如果再被腰斩，他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明白，后天一定准时交稿。"他低声保证，挂断电话后长叹一口气。

　　一抬头，发现周绫琬不知何时已经回到附近，手里抱着已经安分下来的缘分。她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关切？

　　"工作上的麻烦？"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李瑜澄苦笑："算是吧。如果后天交不上新一话的分镜稿，我可能就要失业了。"他指了指桌上幸存的画稿，"而这些是唯一的希望。"

　　周绫琬沉默片刻，突然放下猫："跟我来。"

　　她领着李瑜澄来到猫咖角落的一个小房间，推开门——里面是一间迷你工作室，配备着数位板和一台性能不错的电脑。

　　"这是...？"李瑜澄惊讶地环顾四周。

　　"有时候我们需要处理猫咪的照片和宣传资料，"周绫琬解释道，"设备不算顶级，但足够完成基本绘图工作。您可以在这里重画丢失的分镜...如果愿意的话。"

　　李瑜澄瞪大眼睛："您是说...让我免费使用这个？"

　　周绫琬别过脸去，不与他对视："反正今天下午没人用。而且..."她指了指蹲在门口的缘分，"它似乎希望您留下来。"

　　李瑜澄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缘分正端坐在门口，尾巴优雅地环绕着前爪，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敢拒绝试试"。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瑜澄感激地说，"您帮了大忙。"

　　周绫琬微微点头："三小时后本店要关门清洁，请把握好时间。"她转身欲走，又补充道，"咖啡我会让人送过来。"

　　门轻轻关上后，李瑜澄深吸一口气，环顾这个意外获得的小天地。房间虽小，但整洁安静，窗外透进的阳光正好照亮工作区域。更妙的是，透过玻璃墙，他能看到外面猫咖里的情景——几位客人悠闲地喝着咖啡，猫咪们在阳光下打盹，而周绫琬在吧台后忙碌，侧脸在逆光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剪影。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原本困扰他的创作瓶颈似乎松动了。李瑜澄打开数位板，手指开始在屏幕上飞舞。灵感如泉水般涌出，他甚至加入了刚才缘分打翻咖啡的场景作为新剧情的灵感——漫画主角的猫形伙伴在关键时刻捣乱，却阴差阳错帮助主人发现了重要线索。

　　两小时后，当周绫琬敲门进来时，李瑜澄已经完成了两页全新的分镜，效率是平时的三倍。

　　"进展如何？"她问，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李瑜澄伸了个懒腰："出乎意料地顺利！您这里真是风水宝地。"他接过咖啡，啜了一口，惊喜地挑眉，"这是...瑰夏？"

　　周绫琬点头："本店的招牌，一般不提供给..."她顿了顿，"普通客人。"

　　李瑜澄心头一暖："那我真是荣幸之至。"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帮我？"

　　周绫琬望向窗外，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也许...因为我也曾为梦想挣扎过。"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正当李瑜澄想追问时，她迅速转移了话题："您还需要多久？"

　　"再给我一小时...不，四十分钟就好！"李瑜澄连忙保证。

　　周绫琬看了看手表："可以。关门后我会来叫您。"她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停下，"李瑜澄先生...《幻兽师》的结局，我很喜欢。"

　　门关上了，留下李瑜澄呆坐在椅子上。她不仅知道他的作品，还看过结局？那个被编辑部强行要求修改了三遍，最终面目全非的结局？

　　一股莫名的激动涌上心头。李瑜澄转向数位板，手指比之前更加迅捷地舞动起来。他要画出最好的分镜，不辜负这次意外的相遇，不辜负那个看似冷漠实则细心的女人，还有那只调皮却给了他灵感的布偶猫。

　　窗外，夕阳将整个猫咖染成金色。缘分趴在玻璃墙外，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专注工作的男人，尾巴轻轻摇晃，仿佛在无声地为他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