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の恋人》鄯月光

16、病房里的坦诚

　　医院的夜晚总比白天安静得多。走廊的脚步声变得稀疏，仪器的滴答声更加清晰，连时间都仿佛流淌得更加缓慢。

　　李瑜澄在陪护椅上挪了挪位置，试图找到一个不会让后背太痛的姿势。512病房的灯光已经调暗，只有床头一盏小灯散发着柔和的黄光，照在周绫琬熟睡的脸上。她的呼吸比昨天平稳了许多，过敏引起的红疹也消退了些，但医生说明天才能出院。

　　缘分蜷缩在病床尾端，像个毛茸茸的守护精灵。这只布偶猫在医院表现出惊人的适应性，连护士长都被它打动，默许了它留在病房的"违规行为"。

　　李瑜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手机屏幕显示凌晨2:17，但他不敢睡得太沉，生怕周绫琬半夜需要什么。他翻开笔记本再次确认明日出院注意事项：上午十点办手续，药每天三次，饮食清淡，避免劳累...

　　"还没睡？"

　　沙哑的女声吓得他差点摔了笔记本。周绫琬不知何时醒了，正半睁着眼睛看他，黑发散在雪白的枕头上，像一幅水墨画。

　　"抱、抱歉，吵醒你了？"李瑜澄慌忙合上本子。

　　周绫琬轻轻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做了个喝水的动作。李瑜澄立刻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

　　"慢点喝。"他小声说，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含住吸管，喉间传来微弱的吞咽声。

　　一杯水见底，周绫琬稍稍振作了些。她指了指李瑜澄的笔记本："在写什么？"

　　"出院注意事项。"李瑜澄翻开给她看，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医生的叮嘱和他的补充，"我怕忘记什么重要的..."

　　周绫琬的目光扫过那些字迹，在某处停顿了一下："'询问能否吃苹果'？"

　　"啊，这个..."李瑜澄耳根发热，"昨天你削的苹果吃了好像没事，但我想确认一下..."

　　"笨蛋。"周绫琬的声音很轻，却没有往日的冷硬，反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坐过来。"

　　李瑜澄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对了。周绫琬拍了拍床边。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不碰到她的身体。

　　"你一直没回家？"周绫琬问，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

　　"回了一趟拿东西...很快就回来了。"李瑜澄挠挠头，"小雨把猫咖照顾得很好，不用担心。"

　　周绫琬的目光落在他皱巴巴的衬衫和明显的黑眼圈上："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周绫琬直视他的眼睛，"协议没要求你这样。"

　　这个问题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李瑜澄胸口。他低头摆弄着笔记本边缘，思考该如何回答。说因为喜欢她？太直接了。说因为责任感？太冷淡了。最终他选择了最接近真相却也最荒谬的答案：

　　"可能因为...我相信命中注定。"

　　周绫琬的眉毛微微挑起："什么？"

　　李瑜澄从衣领里拉出那块莲花玉佩："这个。上面的'缘定'两个字。还有..."他犹豫了一下，从钱包夹层取出那张已经泛黄的命理批言，"玄机子三年前给我的批言。"

　　周绫琬接过那张薄纸，借着床头灯仔细阅读。她的嘴唇无声地动着，念出那些神秘的句子："'而立之年逢大运，正缘显现，此女性情清冷但心地柔软，职业与口相关...左眼有泪痣，与水或毛类动物有特殊缘分...'"

　　读到最后，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这...就是我？"

　　"我第一次走进猫咖，看到你和缘分，就觉得批言上说的就是你。"李瑜澄的声音很轻，却充满坚定，"后来发生的每一件事——缘分对我的亲近，你母亲给的玉佩，甚至是这次你生病我刚好能照顾...都让我更加确信。"

　　周绫琬将批言还给他，表情复杂："你相信这些？"

　　"不完全信。"李瑜澄小心折好纸张，"但我相信有些相遇不是偶然。就像...就像你早就知道我的漫画，而我恰好走进了你的猫咖。"

　　周绫琬别过脸去，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荒谬。"

　　"我知道听起来很傻。"李瑜澄笑了笑，"但有时候人生就是需要一点荒谬，不是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缘分突然从床尾跳过来，挤进他们之间的空隙，用脑袋轮流蹭两人的手，仿佛在说"别停，继续聊"。

　　周绫琬轻轻抚摸猫咪的毛发，突然问道："如果...如果没有这个批言，你还会..."

　　"会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似乎后悔了自己的问题。

　　李瑜澄鼓起勇气，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即使没有批言，缘分也会把我带到你面前。那只小捣蛋鬼从一开始就知道。"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缘分突然用力一拱，把李瑜澄推向病床。他失去平衡，不得不扶住周绫琬的肩膀稳住自己。一瞬间，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周绫琬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她固有的铃兰气息萦绕在李瑜澄鼻尖。

　　"抱歉！"李瑜澄慌忙后退，差点从床边摔下去。

　　周绫琬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很凉，但力道惊人："小心。"

　　两人僵持在这个奇怪的姿势——他半倾着身体，她抓着他的手腕，中间夹着一只得意洋洋的布偶猫。李瑜澄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她指尖下疯狂跳动，像只被困的小鸟。

　　"你..."周绫琬的声音有些哑，"你之前三十三次相亲都失败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瑜澄一愣："林子荀告诉你的？"

　　周绫琬点点头。

　　"是啊，三十三次。"李瑜澄苦笑着坐回椅子上，"从二十五岁被家里催婚开始，平均一个月一次。老师、护士、银行职员...什么职业都见过，最后总是被发'好人卡'。"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没前途的漫画家？"李瑜澄自嘲地说，"或者因为我总在约会时聊猫咪和漫画，不够成熟稳重..."

　　周绫琬摇摇头："我是问，为什么坚持相亲三十三次？"

　　这个问题让李瑜澄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回答："大概...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会遇到对的人。即使没有批言，我也相信。"

　　周绫琬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她松开他的手腕，轻声说："愚蠢的乐观。"

　　"可能是吧。"李瑜澄微笑，"但如果没有这点愚蠢，我可能早就放弃漫画了，更不会走进一家陌生的猫咖。"

　　周绫琬没有回应，但她的目光落在李瑜澄脖子上的玉佩，又移到枕边的《猫咪物语》草稿本上，表情微妙地变化着。

　　"你该休息了。"李瑜澄站起身，"明天还要办出院手续。"

　　周绫琬突然抓住他的衣角："等等。"她犹豫了一下，"...你也睡吧。那张椅子不舒服。"

　　李瑜澄看了看狭窄的陪护椅，又看了看她指的病床边缘，眼睛瞪大："不、不行！会碰到你的伤口..."

　　"笨蛋。"周绫琬松开手，转向另一边，"我是说...你可以租个陪护床。"

　　"哦！"李瑜澄耳根发烫，"我去问问护士站。"

　　他匆忙离开病房，心跳如雷。走廊的冷风让他发热的脸颊稍微降温。租好折叠床后，他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命中注定..."他对着镜中的倒影喃喃自语，"她一定觉得你疯了。"

　　回到病房时，周绫琬似乎又睡着了。李瑜澄轻手轻脚地支好陪护床，躺了上去。硬邦邦的床板比椅子好不了多少，但能伸直腿已经是奢侈。

　　"李瑜澄。"黑暗中，周绫琬突然开口。

　　"嗯？"

　　"那个命理师...还说了什么？"

　　李瑜澄转身面对她的方向，虽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说...正缘需经三次考验方能圆满。"

　　"三次考验？"

　　"嗯。第一次是初遇时的误解，第二次是外界的干扰，第三次..."他顿了顿，"第三次是最大的难关，关乎信任与选择。"

　　周绫琬沉默了一会儿："幼稚。人生怎么可能被简化为几个'考验'。"

　　"也许不能。"李瑜澄轻声说，"但我觉得...我们已经过了前两个。"

　　"什么意思？"

　　"初遇时你肯定觉得我是个麻烦的客人。"李瑜澄笑道，"林子荀就是第二个考验，他一直在挑拨离间..."

　　"胡说。"周绫琬的声音冷了下来，"林子荀只是...林子荀。"

　　李瑜澄没有反驳。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确定。

　　"睡吧。"最终他说，"明天会更好。"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李瑜澄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周绫琬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吃医院提供的早餐。缘分蹲在她腿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那碗粥。

　　"早。"李瑜澄揉揉眼睛，声音因睡意而沙哑，"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周绫琬放下勺子，"护士说十点可以办出院。"

　　李瑜澄跳起来，差点被毯子绊倒："我去准备！你需要换的衣服我昨天就带来了，还有医生的药方要去拿，出院手续需要身份证..."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周绫琬的嘴角微微上扬："冷静。先吃早饭。"

　　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另一份餐盘。李瑜澄受宠若惊地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医院的稀饭和小菜突然变得无比美味。

　　"慢点。"周绫琬递给他一张纸巾，"...噎着怎么办。"

　　这个简单的关怀让李瑜澄心头一暖。他放慢速度，偷偷观察周绫琬。晨光中，她的脸色比昨天红润了些，虽然脖子上还有淡淡的红疹，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她小口喝着粥的样子优雅得像幅画，与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猫咖老板娘判若两人。

　　"你今天...不太一样。"李瑜澄脱口而出。

　　周绫琬挑眉："哪里？"

　　"更...柔和？"说完他就后悔了，生怕惹恼她。

　　但周绫琬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药物作用。"

　　办理出院手续比李瑜澄想象的复杂。排队、签字、取药...等他忙完一圈回到病房时，周绫琬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灰色休闲裤，头发也梳成了熟悉的马尾。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化妆，素净的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

　　"都办好了？"她问，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李瑜澄点点头，递给她一袋药："每天三次，饭后吃。这是外用药膏，红疹痒的时候涂。"他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医生的叮嘱，"一周内不要剧烈运动，忌辛辣海鲜..."

　　周绫琬接过药袋，突然伸手整理了一下他歪掉的衣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李瑜澄僵在原地。

　　"谢谢。"她轻声说，然后抱起缘分走向门口，"走吧。"

　　回猫咖的出租车上，周绫琬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李瑜澄偷瞄她的侧脸，想知道她是否后悔了昨晚的谈话。那块"缘定"玉佩贴在他的胸口，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那些近乎告白的言语。

　　缘分趴在两人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最后无奈地"喵"了一声，似乎在抱怨人类的复杂。

　　当猫咖的招牌出现在视野中时，李瑜澄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和周绫琬算什么关系。比协议情侣多一点，比真实恋人少一点。这种模糊地带既甜蜜又折磨。

　　小雨看到他们回来，高兴地冲出来："绫琬姐！你没事了吧？我们都担心死了！"

　　"没事。"周绫琬简短地回答，将缘分放到地上，"这两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小雨笑嘻嘻地说，"瑜澄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对了，林子荀先生昨天和今天都来过，说有重要的事找你..."

　　周绫琬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用理他。"

　　李瑜澄心里一沉。林子荀的"重要事"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他刚想提醒周绫琬小心，却发现她已经走向楼梯，似乎急于回到自己的私人空间。

　　"让她休息吧。"小雨小声说，"过敏刚好的人容易累。"

　　李瑜澄点点头，开始帮忙整理这两天积压的工作。猫咖的日常运转、猫咪的健康检查、进货清单...他埋头于这些琐事中，试图不去想昨晚病房里那些近乎亲密的时刻，也不去猜测周绫琬此刻的想法。

　　傍晚时分，当他正在后院清理猫砂时，一片阴影落在他的工作上。抬头看去，周绫琬站在那里，逆光中她的轮廓镀着一层金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休息一下。"她递给他一杯，"...别太累。"

　　李瑜澄受宠若惊地接过咖啡，发现是他喜欢的拿铁，加了少量肉桂。这个细节让他心头一热——她记得他的口味。

　　"身体没问题了？"他小心地问。

　　周绫琬点点头，在他旁边的长凳上坐下。两人沉默地喝着咖啡，看夕阳将后院染成金色。猫咪们在周围悠闲地散步，缘分则蹲在两人脚边，像个满足的守护者。

　　"李瑜澄。"周绫琬突然开口。

　　"嗯？"

　　"那个命理师..."她停顿了一下，"...真的准确吗？"

　　这个问题让李瑜澄的心跳加速。他放下咖啡杯，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即使没有批言，我也会找到你。"

　　周绫琬转过头看他，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向店内。

　　但李瑜澄敏锐地注意到——这一次，她的耳尖微微泛红，嘴角的弧度也比平时柔软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