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老大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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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赖克斯之旅带来的庞大信息量——更多的是信息背后无形交错、令人生畏的庞大势力，让伊莎贝拉头痛不已。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焦虑感了，上次还是在法硕毕业前夕处理如何离开加州的问题。她一到律所就直冲卡洛琳的办公室，然而一推开门，卡洛琳正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支着下巴，神色不善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你也看到新闻了?”卡洛琳向她抬了一眼。
“什么——？”伊莎贝拉刚组织好的语言被逼回嗓子眼里，莫名其妙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电视机。
电视里的旁白音正在用沉重且激动的声音播报新闻，画面是空中环绕一座残败城市的拍摄镜头，灰色的烟雾还在这片倒塌的焦黑废墟内缓慢扭动，而下方的字幕赫然写着A国某城市爆发反政府军叛乱，上万人沦为难民的标题。
“我的天啊——”伊莎贝拉震惊地看着新闻继续放出A国首脑和反政府军首领的照片，背景是目击者偷拍的交火现场视频，“别告诉我这是风纪财团子公司的所在地。”
“没错，刚才已经滚动播报过了。”卡洛琳平静地说道，“风纪财团的子公司已经提前撤离，但是公司大楼遭到炮弹轰击，受损严重。”
“咖啡豆和可可豆种植基地呢？”
“有一部分在反政府军的控制区域，据我刚才打过去的电话得知，云雀恭弥有意和对方首领谈判。”
“这可是不小的损失，即便对于这样一个大财阀来说。”伊莎贝拉靠近屏幕，想将剧烈晃动的现场视频看清楚一些。
“另外，MP矿业公司驻A国的工程部的总经理和多名员工也死在暴乱中了。”在电视机传来的惨叫声中，卡洛琳严肃地说道，“恐怕要上升到外交问题了。”
“这不是正合了山姆大叔的心意，”伊莎贝拉紧盯着屏幕一边说着，“A国现任政府的民主问题向来被他诟病，现在他更有理由慷慨陈词、为美利坚的民主事业振臂高呼了 。”
“有时候你也挺冷酷无情的，伊莎贝拉，这也是几条无辜的人命。”卡洛琳冷眼以视。
伊莎贝拉背着她嘴角一勾，却在此时注意到画面中的不对劲，收起笑意。
“等等，你暂停一下！”
卡洛琳虽不解也迅速抄起遥控器按下暂停，直播画面定格在黑夜中如烟火的枪林弹雨。
伊莎贝拉注意到的是屏幕右侧，在无数亮黄色的火药轨迹中，有一柱绿色的较粗的火焰蹿入画面，像一条巨蛇一般。
“这是什么？”伊莎贝拉指给卡洛琳看。
卡洛琳皱眉：“只是一道炮弹轨迹罢了，有什么特别的？”
“我从没见过什么炮弹能发出绿色的光，除非它完全生锈了，但谁会发射一颗自杀式炮弹。”
伊莎贝拉怔怔地注视了这道绿色的火光片刻，再开口时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正想和你说，卡洛琳，今天我去探访弗里欧·卡普佐，听说了一件比较可怕的事。”
“什么能吓到你，亲爱的？”
“加百罗涅的大西洋城赌场下方，可能有一座秘密武器实验基地，甚至可能跟美国军方有关。”
卡洛琳显然被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震慑住了，瞪着她半天没言语。
“我现在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但先让我证实一下。”说着伊莎贝拉抢到卡洛琳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的油管网页，输入“美军”和“塔里班”的关键词进行搜索，紧接着出现了上百个视频结果。
她点开播放量最高的一个，是一则隔着上百米拍摄的美军突进恐怖分子基地的现场画面。跳过前面大呼小叫的无用片段，伊莎贝拉几乎是逐帧仔细查看后面正式交火的场景。好在不负她的用心和直觉，在即将结束的时刻，画面最前方的住宅二楼，一排窗户突然透出模糊的绿光，伴随沉闷的仿佛巨龙咆哮的响动，数个蒙着面巾的人在惨叫声中被撞出窗外，狠狠砸向地面后不再动弹。
伊莎贝拉翻到视频评论区，获赞较多的评论中有一则和她有所共鸣的：伙计们，那道让这么多人被炸飞的绿光是什么？美军的新式武器吗？
回复他的基本都在谈论电磁波冲击一类的技术。伊莎贝拉没有再看下去，转头和凑到身边的卡洛琳对视了一会。
“电视上那道绿光，应该是从反政府军方向发射的。”
伊莎贝拉拿起遥控器按下播放，只见那道绿光迅速下坠消失在画面中，同时暴起一阵剧烈的浓烟。但如果不是特别注意它，没有人分得清那是普通炮火的动静还是它造成的。
“美军和A国反政府军可能拥有同样的新式武器，概率多大？”卡洛琳喃喃自语道。
“据弗利欧所言，那是一种可以将TNT当量级的炸药压缩成随身携带大小的武器，甚至可以发展到把真正的枪支乃至火炮进行压缩。”伊莎贝拉说道，“我猜是一种将物体可逆原子化的技术，但是这听起来太科幻片了。”
“刚才的视频里，你有看到美军携带自·动·步·枪或者其他大型武器装备吗。”
伊莎贝拉心中一惊：“画面太模糊了，无法确定。”
卡洛琳停了片刻：“我认为，这项技术已经实现了，至少那次针对塔里班行动是一次结果不错的实验。”
办公室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因为她们不敢想象这项战争技术革命会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
“所以我们所有的努力，是在为一个战争贩子辩护？”卡洛琳的语气中破天荒地出现了自我怀疑的意味。
“不，事实上，”伊莎贝拉已经有了自己的定论，因此显得不那么悲观，“我认为这很有可能是美国政府为了获取这项技术而做的局。”
卡洛琳眯起眼：“什么意思？”
“这个盒子武器——姑且这么称呼，早在云雀恭弥着手研究之前就已出现，而且仅限于地下黑市，一个犯罪分子交易的平台。如果美国军方或者其他势力早已破获这项技术的核心，那早该大大方方地用在各类恐怖和反恐行动中了，现在恐怕我们早已置身战争当中了。”
“云雀恭弥很可能买断了市面上所有的货源——从稀有程度上看，可能只有一家。”伊莎贝拉翻阅了一下风纪财团的财报，指着其中一笔款项，“但是爱偷窥的山姆大叔一定对地下黑市有所布控，得知了这种武器的存在。这一笔对不上号的来自美国某公益性科学发展机构的巨额研究资金，说不定就来自财大气粗的军方插手。云雀恭弥研究它的目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美国政府在想什么无人不知——无意冒犯。”
“现在，你又成为将美国视为世界公敌的福尔摩斯小姐了。”卡洛琳用了点赞赏的语气讽刺道，“所以，就连和黑手党勾结的指控也不过是第二层伪装，FBI是受了老大哥的指使来逼风纪财团交出技术机密。”
伊莎贝拉笑着点头：“既然云雀恭弥表现出拒不服从的态度，说明他和拥有军事目的的政府并非一路人。”
“看来你有了对策。”卡洛琳挑眉打量她脸上的笑意。
“一个要担心国内外舆论、无法暴露自己真实企图的民主政府，才是真正被动的。”伊莎贝拉顽皮地眨眼，“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那么让我们讲讲在这件可能是伊莎贝拉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大的案子之外的生活。虽然这件案子赌上了F&B律所的名誉，另外一位挂名合伙人爱德华·博格表达了极大的不满情绪，但在接到一起来自欧洲的老钱移民的遗产继承纠纷案后，他的注意力被无休止的唇枪舌剑和客户家里的丑闻轶事给分散了。伊莎贝拉的注意力也需要分散一些给手头的其它案子，比如酒驾被抓三次的富二代，邻居的恶犬闯入自家草地而导致的斗殴，网络视频版权问题等等，云雀恭弥的案子和它们比起来竟显得生动有趣。
周六晚上九点多钟，终于在电话上达成某家半导体公司和控诉被它压榨的员工代表的和解之后，背叛工人阶级的念头仅仅转瞬即逝的伊莎贝拉疲惫地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脖颈，拎起包关灯走出办公室。空荡荡的黑暗的律所内，残存最后的光源来自卡洛琳的办公室。伊莎贝拉无奈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工作外没有太多牵挂和欲望的人类的常态，她本想问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涌上头的倦意打消了与老板社交的不适宜念头。
不过她还是独自走进了附近常去的酒吧，正当她的目光寻找合适的座位时，在吧台边锁定了一个熟悉的男人的背影。
“马修？”
听到伊莎贝拉的呼唤，那个背影转过头来，瘦削的面孔上一双温和的圆眼睛露出略有意外的兴致。
“晚上好，伊莎贝拉，又是辛苦的一天？”
“你也是呢，检察官先生。”伊莎贝拉笑着在一旁坐下，伸手示意服务员倒上一杯金馥力甜酒，“最近都没在庭审上遇到你，那个新来的伍德菲尔德检察官还是少些魄力，可是让我十分想念你。”
“最好是真的。”对方调侃道，“最近你和卡洛琳忙的可是全国瞩目的案子，我应该没有资格挤进你的思维殿堂。”
纽约市地方助理检察官马修·兰道尔是F&B律所的老对手，这位温文尔雅、完全没有美国人张扬之感的检察官，锋芒都收敛在他颇具风度的笑容里。伊莎贝拉刚来纽约辩护的第一起谋杀案就是与他交锋，虽然她当初只是次辩，却在几乎是败局已定的最后关头，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质疑警察存在污染证据的可能，动摇了证人席上二十五年履历的老警探的意志，让马修手中近乎完美的证据链付之东流。这便成为两人相识三年、胜率对半的法庭对战的开端。
“说真的，刚才我还在思考珍妮丝不在，应该找谁喝酒的问题，你的名字可是第一个浮现在我脑海的。”伊莎贝拉耸耸肩。
“为什么不是卡洛琳？比起我这个麻烦的工作对手的话？”马修微笑。
“卡洛琳是我相当敬爱的女士，但是上班的第一准则，不要试图和上司成为朋友。”伊莎贝拉用手指拨动酒杯，叹了口气，“工作身份永远是第一位的，在酒吧这种稍显私人的时刻，很难意识到上下级之间的界限在哪。”
“看来你深有体会。”
“倒不是我，但我见识过她让一位曾在聚会中透露自己愿意为男友离开纽约的初级律师坐了冷板凳，最后她自己因为计费工时不够辞职的。”
“也许她只是不像你一样对律所有价值。”
伊莎贝拉无奈笑道：“这可真是社达主义式的安慰。”
“说真的，”马修放下酒杯，侧过身子露出认真的神色，“黑手党可正是社达主义非文明阶段的最高形式，你怎么会和他们联手？”
“律师在你们检察官和警察眼中，可不就是有违文明社会道德观的反叛者，接谁的案子有什么不同的？”
“我记得你当初还只是F&B的实习律师的时候，你在酒吧哭丧着脸对我说：‘对不起我违背良心地打败了你。’并且声称除了犯罪组织，任何人都有权利得到辩护。”
伊莎贝拉转动眼珠做出回想的表情，摊手一笑：“我依然这么想，可是决定权在上帝手上——客户和我的老板，我可不想第二天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和血淋淋的马头共度一晚①。”
“再说你可不能对我的客户做有罪推定，他是个非常有钱的混蛋，但不代表他就是犯罪组织的爪牙。”
马修摇摇头：“我很欣赏你在庭审中的表现，伊莎贝拉，但是我不能昧着良心说喜欢它。”
伊莎贝拉开心地一拍手：“既然兰道尔检察官都这么评价了，看来我是胜算十足了。”
马修忍俊不禁：“另外，你知道我还在庭审上看到了什么吗？”
“你的野心。”
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伊莎贝拉，让她想起卡普里岛海域奇妙的地中海蓝洞。
“或许比不上卡洛琳的程度，不过，足以让你在挑战法律权威的时刻，成为黑手党最有力的盟友。”
伊莎贝拉有种被一箭中的感觉，但不知是自己的心脏已然坚硬，还是箭头本身柔软，余震之下并没有太多痛感。
“你知道我为什么很高兴看到你在酒吧吗？因为你会让我想起之前的案子，没有错综复杂的人心和阴谋，会让我有种回归正轨的感觉。”
“所以，让我们终结这个令人头疼的话题，好吗？”伊莎贝拉将剩余的酒喝光，起身朝马修摆摆手，“还是在正常人的日子里相见吧，amico（我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老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