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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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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身体变得暖烘烘了,谭深何便动身走出了洞穴。她也明白白天赶路会相对安全,但谭深何不能等了,且不论白天气温上升尸身易腐,她现在这具身体的体能也撑不到早上再行动。
无论是这个时空还是谭深何原来的时代,让去世的人入土为安都是执念,一切的仇怨,都要等死者安息了再说。但谭深何现在寄居的身体是16岁不是26岁,她没有自信到能凭一己之力把她们埋葬,所以她要找人帮忙。
附近有鸟鸣,空气算得上清新,这附近应该没有村落,大概率是山野荒地。谭深何逆着河的流向走,出了洞穴一看,果然周边都是山峦,树木丛生,没有人迹也没有亮光。
这种环境下,系统的“自动调节视野亮度”功能显然非常好用,谭深何在洞穴边做好标记,迎风夜行。
往回走,她至少能肯定前头有村子,哪怕这个村子看见她,极有可能把她当成鬼。
但谁能说清“鬼”和“神”到底有哪些区别呢?谭深何下定主意,就算是装神弄鬼,也要唬几个人下来,把她们妥帖葬好。
四下寂静,谭深何光着脚,攥着一根粗枝如鬼魅般游走岸边。山林间偶有窸窣,又逢刚停雨没多久,土地湿冷,风带着潮气,纵她心志再坚,久了还是平生出几分悚然,越走越心惊。
还好谭深何不用光照明,不容易引来野兽,万一真有什么,也能及时用火驱赶。她咬咬牙,就这样加快赶路,直到拦路的石头拌了脚,摔了个十成十,她才停了下来。
右脚一阵剧痛,谭深何一时半会是走不动了。她看看天色,比之前亮了些。往来处看,已见不到岩洞,可往去处望,却好像离村还远。
谭深何叹口气,靠着一颗大树坐下,姑且休整一番。她看着把她绊倒的石块,可算是想起来系统先前的奖励。
特别的鹅卵石?
谭深何默念,呼出了一颗鹅卵石。不知是走久了体温又下降了,她觉得手掌里握着的这颗鹅卵石尤其温热,但除了温度,这块石头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但系统说它特别,肯定也不是怕她失温,给她特制了鹅卵石暖手宝。
于是谭深何小声道:“这怎么点不亮呢?”
“叮——新手任务:对不同物体使用初始光(1/3)。”下一秒,鹅卵石竟真的发出了微微的亮光。
鹅卵石也能发光?
谭深何十分惊奇,她是文科生,择业了也不曾走出文科的领域,在她认知里,确实不知道除了常用的能发光的物品还有什么能发光。但这颗鹅卵石的发光,倒是让她想起了久远的知识——灯泡的诞生,或许她可以多念念这句指令,多对别的东西试试。
鹅卵石圆润地发着温润的微光,看着很可爱,尤其是它还是谭深何身边唯一一个有温度的东西,谭深何看着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她的心情没有缓和多久,就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动静,速度很快,吓得谭深何赶紧把鹅卵石这颗唯一的光源藏在袖子里,侧身拿树挡住了自己。
“咚——”一阵沉重的闷响,似是一具□□在离她不远处倒下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男人的闷哼。
“呵!你跑得倒是快,害得哥俩好追!”另一个声音粗犷,语气不善。
另又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把东西藏哪了?”
“呃!”男人又是一阵闷哼。
一时间没有动静,谭深何小心地探头去看,一肥一瘦两个人正架着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人,瘦的那个正掰着男人脸强迫他张开嘴巴,腾出一只手伸进去探,撑得男人表情痛苦。
片刻,瘦子从男人嘴巴里取出一颗牙丢在地上,对他冷笑:“想死?有这么容易?”
男人冷冷地瞪着他,声音很冷,语气却十分挑衅:“多此一举。”
瘦子看着却没有生气,挤着他脸颊狠狠甩了两下:“是不是多此一举,可不是你说了算。”接着从身上摸出一卷布,塞进男人嘴巴里,又用布条把布固好。
生在和平社会的谭深何哪里亲眼看过这种场面?这样凶残又暴力,她纵使看过类似的,那也是用于深夜纾压的限制级画面,可没这般骇人。
但被缚的男人确实颇有几分姿色,这倒缓解了谭深何的一些恐惧。只是她竟觉得有几分眼熟,原主应当是见过他。
村子里的人?
不容谭深何细想,她忙屏住呼吸,因为这一肥一瘦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四下俱静,唯余鸟鸣。这哥俩摆了两遍头,照谭深何贫瘠的看剧经验,他们也该打消疑虑离开了。
但这一肥一瘦没有。
谭深何心下一沉,完了。
她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肺活量能撑一分钟!
一肥一瘦仍站着,眼球四处转,谁也没说话。
嗵,嗵,嗵,嗵。谭深何的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强烈。
肥的眼神乱飘,死死地压着男人。
因为缺氧,谭深何有种身体在逐渐萎缩的错觉,她想吐。
瘦的眯了眯眼,似乎听见了什么。
谭深何觉得喉咙深处仿佛要涌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她肚胃翻涌,实在是濒死了——
终于,她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在二人视线背对她时将手中的鹅卵石扔了出去,试图以此转移一肥一瘦的注意力,但是她却因为没有力气,扔偏了。
“完了!”
谭深何这下真在心里惨叫了,一颗小鹅卵石,本就没什么作用,能吸引人主意就是它最大的作用了,结果却落在了瘦子脚边!
但下一秒,电光火石间,谭深何眼前一花,又似是天光大亮,“砰!”的一声巨响!
谭深何瞳孔微缩,这是什么?
一瞬的白光惊得回头的一肥一瘦闭上了眼,空中自下而上炸开点点闪光,白雾带着硝烟的味道,钻进谭深何的鼻腔。
这是,鹅卵石?
“道具【特别的鹅卵石】-1。”系统音适时的出现。
谭深何如梦方醒,先不管这么多了,如今保命要紧!
她忙拔腿就跑,却被人猛地拦抱起身,往山林里狂奔而去!
她被男人轻松地单手环起,被架到肩膀上,谭深何一时不察,五脏六腑被颠得厉害,忙捶打男人示意她很难受。
但男人脚下不停,没有理会她,谭深何被颠得几欲昏死。
昏沉间谭深何感觉又是一阵天地倒转,接着感觉好受多了,鼻尖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香。谭深何挣扎着睁开眼,是胸肌。
谭深何趁机考量了一下——这个男人肌肉紧实,四肢有力,如此快地奔跑着气息还很平稳,想来抱三个尸体也不在话下,谭深何势必要让他欠她这个情。
山林障多,加上晨雾迷蒙,男人很快就甩掉了一肥一瘦两人。
男人将谭深何靠树放下,终于有空解开缚口的布条,取出染血的布卷。
谭深何盯着他,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苍白瘦削的脸近看极其漂亮,眉飞入鬓,目如冷锋,细长眼睫如蝴蝶流连,鼻梁高挺,唇如桃瓣。
这张粉雕玉琢的脸她不认识,但这双眼睛,原主见过。
未等谭深何开口,男人冷冷地抛了一个她看不懂的眼神,就又冲了回去。
谭深何很快反应过来男人是去杀那一肥一瘦去了,她正好得以脱身。
但这个男的,估计也不会回来了。
算盘大概率落空的谭深何心生烦躁,自觉运气实在不好。路遇这么一岔,耽误了时间还捞不着好,她有种赶不上ddl,但活又还得继续做的郁气。
不远处响起刀剑叮叮当当的声音,为免被波及,谭深何只得听音辩位,绕着战场小心翼翼地下山,这种窝窝囊囊的做派,更是令她烦闷。
不多时,刀剑声戛然而止,胜负分明了。谭深何僵在原地,紧张探听,是谁赢了?
剩余的喘息声并不粗犷,也不摧枯拉朽,略有些磁性,是男人赢了。
谭深何放心了,脚步放开了直线下山,却冷不丁被男人如鬼魅般缠来。
谭深何吓一跳,男人皱着眉问她:“刀剑无眼,你不怕死?”
男人的语气冷硬,谭深何不悦,但见男人没有一走了之的意思,倒底还是好声好气:“谢谢你救了我。”
大概是没想到谭深何会直接一句道谢,男人脸色有些古怪,张了张嘴巴,到底只是摇了摇头。
谭深何见他软下来的神情,果然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顺杆上爬,一脸诚恳,试图按原计划行事:“我知道,我替你脱了困,你帮我脱了逃,我们两清。但我现在有个急需处理的事,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现在现在身无分文,先欠你个人情。”
先是笑脸相迎,后是言语诚恳,谭深何没什么有价值的谈判筹码,所以做足铺垫来试试空手套狼,万一呢?
万一……
“帮不了你。”男人一口回绝,一边掏出一张帕子擦刀,一边转身欲走,似乎真的只是来确认她没事。
好吧,没有万一。谭深何没有气馁,她迅速想出了方案二,迅速红了眼眶。
也许是短时间内遭逢这样巨大的变故、这样多的事,她的眼泪说来就来,一开口,哭腔甚重:“我知道,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一个摸爬滚打四年也还只是基层的文员,死了也没什么大影响。
“我爹娘不爱我,我只有三个朋友,可是她们都死了。”
——我爸妈一心在弟弟上,这些年我也没交到什么朋友,死了也没人伤心。
“我们被拉去当河神雨神的新娘,可是我们没有见到河神雨神,我疼昏了过去,醒来她们都死了,就我活了下来。”
——猝死前我的心脏也很疼,一醒来,我的人生竟然还没有终结。这种没有意义的人生到底为什么还会有续集?
“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把她们埋了?”
——我要帮她们。
男人停下了脚步,他刚好擦完刀,刀入了鞘。
男人头也不回:“要是每个死人都要埋,那谁来埋你?”
那声音分明一点情绪也无,话里却有十分彻骨,凉得谭深何的哭意也去了点。
她平复了一点心情,回道:“那你埋我。”
“我?”男人微微侧头。
她向前追了两步:“我埋她们,你埋我。每个死人都要埋,做不做得到那是负责埋的人的事。我要埋她们,是我的事。我需要你帮忙,但不会让你白干。”多年的职场经验告诉她,快刀斩乱麻,不要让诡辩耽误自己的工作效率,尽快拉回话题。
半晌,那双沉如黑墨的眸到底是转回她身上。少了战斗时的警惕,好看的眉眼尽是阴郁,算不上红润的唇瓣轻启:“我无所求,你待如何?”
谭深何在观察。区别于原主的记忆,男人于她又多了几分熟悉,那个眼神,她好似看过千百遍,在她家里,每天清晨的镜子里。
但又多出许多浓重的东西,稠得像灌满了眼前这个人,一种深刻的悲哀,凝成的时代镣铐。
他好像活不了多长了。
谭深何心里兀地冒出这句话,心觉不待如何,物质的报酬对一个向死的人来说什么也不是。
久等不到眼前人的回答,男人垂眸,转身迈步。
“我埋你。”
男人脚步一顿。
“你要是死了,我埋你。”
男人回头,身形瘦弱的女子受风一吹也摇晃,眼睛却明亮,直直地看着他,闪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光:“风光大葬。”
这一刻,那片雨幕里望着木筏栽下视野尽头而彻底死寂的心,竟再次有了波动。
婚丧嫁娶,按照传统习俗,每一个都要挑合适的日子。尤其是白事,不仅出殡要挑时间,下葬也要挑时间,就连葬在哪,也得有个风水的说法。
谭深何生前只参加过一场亲人的葬礼,旁听过墓碑选址的的规矩,听不大仔细,但记住了要依山傍水。这样看来,这里倒是个绝佳的墓地。她仔细地在洞穴旁的山里挑了个位置,和男人合力挖了一个大坑。
手边没有工具,男人就地取材削了两个木铲,好在泥土松软,不难挖。
坑挖好后,谭深何带男人回到洞穴,还好三个小姑娘无好无损。谭深何眼尖地捕捉到男人看向她们的那一刻,抿了抿唇。
这下谭深何基本肯定,男人认识她们。不特别熟,应是身负什么任务易容潜入村子,武功高强,极有可能是哪个大人物的下属。
死士?可能。或许是上头把他的牵挂杀了,才有这样向死的眼神。谭深何好奇,但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姑且搁置自己的想法,待男人将三人放置妥当,对男人深深道谢,并示意她想对三位挚友告别,且给她一点时间。
男人仍是一言不发,转身下山坐在河边。
谭深何回头,跳下土坑,将松松摆着的三个小姐妹拢拢,拢出一个瘦瘦的位置,在脑内唤出系统。
“系统,把原主的身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