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与眸》笔落流光

166、第 166 章

　　实验室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雾。

　　霍辰硕推门时他看见妹妹的肩膀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放松,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连悲伤都要先武装好才肯示人。

　　"沨渃。"

　　他故意踩重了脚步，好让她有时间整理表情。

　　"大哥。"楚沨渃转身时，嘴角已经挂上完美的弧度，"项目进度报告在第三台终端。"

　　"研发部说你这周都没签退。"

　　她答非所问，手指飞快地扶正试管架，"雷霆系统的散热模块......"

　　霍辰硕突然按住她忙碌的手。

　　"窗台上的绿萝，"他指了指枯死的植物，"你以前每天都会浇水。"

　　"最近太忙了。"

　　离心机突然停止运转，实验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我很好。"她抢先开口，"真的。"

　　“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还好，工作忙而已。不用担心我。”

　　霍辰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别太勉强自己。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

　　“我知道啦，大哥。”

　　“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许南风将军的八十大寿，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和我一起去，该带你在那些人面前认认脸了。”

　　“嗯，听舅舅的，那小哥呢。”

　　"辰煜他..."

　　"给他点时间吧哥。"楚沨渃轻声说，不知是在说小哥，还是在说自己。

　　"那后天我来接你,别又忙到忘记时间。"

　　楚沨渃点点头，转身去整理实验数据，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像是一柄出鞘的剑，锋利又孤独。

　　实验室的休息区里，霍辰硕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的学术辩论。

　　"马修小教授，你这量子隧穿效应的新算法根本就是在胡闹！"周明伟教授花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我当年在..."

　　"周老，您那套经典理论早就过时啦！"马修盘腿坐在地毯上，金丝眼镜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手里挥舞着一支记号笔，"您看这个波函数坍缩..."

　　"坍什么缩！"周教授一把抢过记号笔，在小白板上画了个大大的叉，"你这小子，连薛定谔方程都解不利索，就敢挑战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

　　马修也不恼，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彩虹糖："周爷爷，吃颗糖消消气？这可是我新发现的量子糖果，每一颗都处于甜和不甜的叠加态..."

　　"少来这套！"周教授嘴上嫌弃，手却很诚实地抓了两颗塞进嘴里，"哼，比上次那包好吃。"

　　霍辰硕忍不住笑出声，马修立刻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当兵的，你说说看，量子纠缠是不是比周爷爷那套经典力学浪漫多了？"

　　"浪漫个屁！"周教授吹胡子瞪眼，"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浪漫浪漫，物理学是严谨的科学！"

　　"严谨也可以浪漫嘛～"马修做了个鬼脸，突然从地上弹起来，"对了周爷爷，我新设计的量子计算机，能让您养的鹦鹉学会解偏微分方程。"

　　"放...咳咳...放你的量子屁，我家鹦鹉连1+1都算不明白。"

　　"那是因为您用经典方法教嘛～，用量子教学法，保证您家鹦鹉三天内能推导出相对论！"

　　"三天？"周教授气笑了，"我赌五毛钱，你要是能做到，我把珍藏手稿送你！"

　　马修眼睛瞪得溜圆："真的？那要是我输了..."

　　"你输了就给我老老实实学三个月经典力学！"周教授得意地捋着胡子，"从牛顿第一定律开始！"

　　"成交！"马修一把抓起彩虹糖袋子往外跑，"我这就去改装量子计算机，当兵的记得给我们当裁判啊。"

　　霍辰硕看着马修风风火火冲出去的背影，又看看周教授偷笑着往口袋里塞彩虹糖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周老，您又逗他。"

　　"嘿嘿，"周教授狡黠地眨眨眼，"这小子天赋是有的，就是太跳脱。让他静下心来打打基础也好。"老教授慢悠悠地抿了口茶，"再说了，我那手稿...咳咳...早八百年就捐给博物馆咯！"

　　两人相视一笑，实验室里回荡着老少两代物理学家的笑声，连窗外的阳光都显得格外明媚起来。

　　"周老，"霍辰硕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沨渃...最近就麻烦照看着点。"

　　周明伟正往嘴里塞马修留下的彩虹糖，闻言动作一顿，他眯起眼睛，透过老花镜打量着霍辰硕："那丫头又熬夜了？"

　　"何止是熬夜。"霍辰硕苦笑着摇头，"昨天实验室的人说，她差点把咖啡当培养基倒进培养皿里。"

　　周明伟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白胡子一颤一颤的："有老夫当年的风范，当年我做超导体研究，整整三个月没出过实验室门，最后是被保安抬出去的。"

　　霍辰硕无奈："您就别教坏她了..."

　　"教坏？"周明伟猛地转身，"那丫头可是块难得的璞玉！上周她提出的量子场论修正方案，连马修那个小疯子都拍案叫绝。"

　　周明伟突然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不过你说得对...是该按时吃饭。"他摸了摸自己的胃部，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我这老胃病就是年轻时不注意落下的。"

　　"她听您的，我说十句，比不上您说一句。"

　　"那是自然，老夫可是连马修那个皮猴子都治得住，不过那丫头倔得很，得想个法子..."

　　正说着，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楚沨渃抱着一沓资料走进来，见到两人，她微微一怔："周老师？您还没回去休息？"

　　周明伟立刻板起脸："楚丫头，你来得正好，我老伴包的饺子，非让我带给你尝尝。"

　　楚沨渃手足无措地接过盒子，周明伟趁势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快趁热吃，我老伴特意调的鲅鱼馅，凉了腥气。"

　　霍辰硕站在一旁，看着周明伟像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小罐子："这是自家腌的糖蒜，配饺子一绝！"老教授絮絮叨叨的样子，活像个操心孙女的普通老人。

　　楚沨渃捧着饺子，眼底闪过一丝动容，她小声道了谢，低头咬了一口。周明伟立刻眉开眼笑："好吃吧？明天我还让她包！"

　　霍辰硕悄悄对周明伟比了个大拇指，老教授得意地捋着胡子，镜片后的眼睛却闪过一丝心疼，他注意到楚沨渃拿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显然是低血糖的症状。

　　"慢点吃，"周明伟的声音罕见地温柔，"吃完陪老头子下盘棋。我新研究了个棋谱，杀得马修那小子片甲不留！"

　　实验室的灯光笼罩着三人，霍辰硕看着楚沨渃小口小口吃着饺子，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有这个老顽童在，妹妹至少不会把自己逼到极限。

　　楚沨渃站在军工厂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工业园区，雷霆系列的发布会刚刚结束，各大媒体的头条还在滚动播放着产品演示的画面。

　　这也只是军工厂开始的第一步，接来的东西她早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待更合适的时机在拿出来。

　　生活好像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着，E国的海啸事件已经平息过去，南联盟的会长选举已经确定推迟一年，新年过后，南联盟的□□势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暗流依旧汹涌，海啸事件的影响虽然已经平息，但那些曾经跳出来的势力却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暂时蛰伏了起来，然而，对于那些已经暴露的小丑，楚家和霍家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

　　裴家，便是其中之一。

　　裴家原本是南联盟中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家族，裴玉的父亲裴钧更是联盟少将，手握重权，然而，裴家的崛起并非完全依靠正当手段，多年来，裴钧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勾结一些不法势力，进行权钱交易、军火走私，甚至参与了几起重大的贪污腐败案件，这些行为虽然一直被掩盖得很好，但在楚家和霍家的联手调查下，裴家的黑幕终于被一一揭开。

　　事情的起因是一份匿名举报信，信中详细列举了裴钧的种种违法行为，包括他利用职务之便为家族企业谋取利益、收受巨额贿赂、甚至参与了一起军火走私案，这封信很快引起了南联盟高层的重视，展开了对裴家的全面调查。

　　调查的结果令人震惊，裴钧不仅涉嫌贪污受贿，还利用自己的职权为家族企业提供了大量非法便利，裴家的企业在竞标政府项目时，多次通过不正当手段击败竞争对手，甚至在某些项目中，裴钧直接干预了招标结果。此外，裴家还涉嫌参与了一起跨国军火走私案，涉案金额高达数亿联盟币。

　　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被曝光，裴钧的办公室被查封，裴家的企业也被冻结了资产，裴玉的父亲在铁证面前，终于低下了头，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的职位被撤销，军衔被剥夺，最终被移送至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裴家的衰败来得迅速而彻底，曾经风光无限的家族，如今却成了南联盟的反面教材，而裴玉的下落还是无人知晓。

　　楚沨渃走进客厅时，霍谨文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像冬日里温过的黄酒，暖融融地淌过来。

　　"我们的小科学家回来了。"老爷子放下泛黄的旧书。

　　沈凌摘突然伸手捏了捏外孙女的手腕，眉头立刻蹙成两道雪岭："怎么又瘦了。"

　　楚沨渃乖乖挨着老人坐下。

　　"你看。"霍谨文突然指着窗外的梅树，"今年这株骨里红开得格外好，像不像你当年画的波函数示意图？"老爷子说着从茶几下抽出一本相册，泛黄的照片里，年轻的沈凌站在黑板前，身后是漫天繁花般的量子力学公式。

　　"你倒是记得清楚。"她转向楚沨渃时，"不过比起这个..."

　　楚沨渃望着两位老人被暖光镀亮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实验室的金属冷光，董事会的勾心斗角都退得很远，她放松地陷进沙发，顺手捞起外公的杏仁酥咬了一口。

　　沈凌轻轻拍了拍楚沨渃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慈爱：“沨渃，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楚沨渃的手指微微一顿，外婆这是在问她的感情生活，自从和陆璟珩分开后，她一直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科研中，几乎没有时间去考虑个人问题。

　　“外婆，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没时间考虑这些。”

　　"我们沨渃才多大？"霍谨文突然笑出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实验室里炸坩埚呢，你太外婆那时候总说..."

　　"说某些人做实验像在厨房炒菜。"沈凌接话，"不过你外公有句话说对了，年轻时就该专注事业。"老太太突然话锋一转，"但事业和感情，未必非要二选一。"

　　"外婆，我现在觉得这样挺好的。"

　　霍谨文轻咳一声："你外婆就是爱操心，不过沨渃啊，实验室是你的工作，但霍家的客厅...永远是你休息的地方。"

　　"我知道的，外公。"

　　夜色已深，窗外的梅枝在风中轻轻摇曳，沈凌端着点心推门而入时，楚沨渃正坐在书桌前。

　　"外婆？"楚沨渃有些意外地抬头。

　　沈凌将描金瓷盘放在桌上，"你晚饭吃得少。"老人轻声说着，目光扫过桌上那杯早已冷透的茶，"新烤的杏仁。"

　　"沨渃，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事。"她低头咬了一口杏仁酥，"雷霆系统还要再优化..."。

　　"傻孩子，"她伸手拂去楚沨渃嘴角的碎屑，"你以为外婆看不出来吗？"

　　"外婆..."楚沨渃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沈凌没有催促，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良久，楚沨渃抬起头："我只是...有时候会想起一些事。"

　　"沨渃，有时候需要退一步，才能看清全局。"

　　"外婆，您说..."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如果当年外公家也反对，您会怎么做？"

　　"你外公啊...当年带着我整个物理系的学生，在沈家大门前静坐了三天，后来我父亲说，能解出他出的三道难题就同意婚事。"

　　"可是外婆...现在连静坐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凌轻轻握住外孙女的手，发现那纤细的手指冰凉。"傻孩子，"老人将她的手包在掌心，"有些题，不一定非要现在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