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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第 1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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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老宅的书房内,青铜香炉中,一缕青烟笔直上升,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弥散,楚沨渃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细密的纱帘,在她沉静的侧脸上筛下斑驳陆离的光点。
“手法干净利落,装备精良,那两个人……用的东西,绝非普通黑市能流通的货色。”
楚明礼端坐在厚重的黄花梨圈椅中,手中是一盏温热的青瓷茶盏。
“加派的人手,已经在暗处待命。”
“爷爷,暂时……不需要。”楚沨渃缓缓转过身,逆光而立。
监控录像里那个一闪而过模糊却致命的幽蓝色光晕瞬间闪过脑海,军方最新一代的神经脉冲干扰器,能在瞬息之间瓦解目标的意志与行动力。
“爷爷,您从小教导我,有些债……必须亲手讨回来。”
老人无声地叹了口气,阳光悄然偏移,恰好照亮了书桌一角那帧老旧的相框,年轻的楚明礼意气风发,怀中抱着年幼的楚沨渃,小女孩笑得无忧无虑。
“楚家,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阳光随之偏移,将他眼角的每一道皱纹都映照得深刻而清晰。
“沨渃,你最近……睡得可好?”
楚沨渃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与血丝:“还行。
老人没有追问,只是转身,拉开书桌深处一个沉重的抽屉,他取出一个色泽深沉的紫檀木盒,盒面光滑如镜,他将木盒轻轻推到她面前。
“你父亲当年也总说还行,后来我才知道……他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
“爷爷觉得……”楚沨渃的目光落在那把钥匙上,“这次的事和军工厂那场大火有关联吗?”
“太巧了,新生源,刚把火灾的阴霾压下去,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出手。”
楚沨渃的眼前再次闪过监控中那抹致命的幽蓝,军用级尖端装备,能搞到这种东西的势力,翻遍整个联盟也屈指可数。
“看来……有人怕了。”怕什么?怕他们挖出火灾背后真正的黑手?还是怕新生源的成功,会让盛耀军工厂浴火重生,成为他们无法撼动的存在?
楚沨渃的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正在风中簌簌落叶,金黄的叶片在飘零坠落。
“周墨最近……有什么异常?”老人突然发问。
“表面一切正常。”
“他那边应该是可以放心的,我们的人一直看着,滴水不漏,你……多少也能安心些。”
“是,爷爷。”楚沨渃轻声应道,楚明礼总是如此,他给予你放手一搏的自由与信任,却又在你目光所不及之处,悄然张开一张无形的巨网,默默兜住所有可能倾覆的风险。
“记得你八岁第一次打靶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瞄准时,眼睛要看的不是靶心此刻的位置,而是……敌人下一步会躲到哪里。”
窗外风声渐紧,银杏叶扑簌簌地拍打着窗棂,楚沨渃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把冰冷的钥匙。
楚沨渃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麦迪文发出一声极轻的低笑,他迈步走向访客椅优雅地落座,修长的手指自然地交叠放在膝头,姿态从容得跟在自己家中一样:“艾露莎的秘书……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执意要为我泡茶。
茶水间的方向隐约传来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楚沨渃的目光平静地越过麦迪文的肩膀,落在门口矗立的身影上,马克,高大、沉默,白色的风衣领口微微竖起,巧妙地遮住了他半边下颌的线条,只留下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盯着着办公室内的一切。
“马克还是这么……”楚沨渃慢慢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恪尽职守。”
麦迪文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听说……楚小姐最近在查一些,相当有趣的事情?”
楚沨渃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在查人,她查得明目张胆,警厅那边也备了案,这本就是一场阳谋。“比不上麦迪文先生您有趣。”
门口,马克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楚沨渃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他右手悄然滑入白色风衣内袋的动作,那是一个标准准备随时拔枪或取物的警戒姿态,但她纹丝不动。
茶水间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周墨替她安排的秘书端着茶盘走出来,楚沨渃清晰地看见她端着托盘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而马克,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门前,高大的身躯恰好挡住了秘书的去路。
麦迪文并未理会门口的动静,他姿态闲适地倚靠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米白色的羊绒衫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优雅,轻轻拨弄着窗边一盆绿植肥厚的叶片。
“Z国的阳光确实很适合滋养生命。”他忽然开口,“比F国那令人窒息的潮湿要好得多。”
“麦迪文,你来Z国……究竟想做什么?”她说话间,手腕不经意地一抖,手中的钢笔脱手,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门口的马克几乎是瞬间,皮鞋向前挪动了半步,目光扫向声源处。
楚沨渃从容地弯腰捡起钢笔:“带着你的影子来探望?真是……别致的问候方式。”
麦迪文轻笑出声,笑声低沉悦耳:“顺便……考察几家医疗机构,他们对我的神经再生技术,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窗外的云层再次移动,阳光变得异常刺眼,将办公室切割成明暗两半。
“Z国的市场,有它自己的规则。”
“规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如果没有别的事……”
麦迪文却忽然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精致泛着冷光的金属试管,试管内,某种淡蓝色的凝胶状物质悬浮其中,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流动的生命感:“最新研发的神经修复剂核心样本,效果远超现有所有产品。”他将试管轻轻放在桌上。
“如果是为了合作……”楚沨渃的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却在那管蓝色凝胶上停留了一瞬。
麦迪文突然俯身靠近。
“艾露莎。”他唤她的名,“你最近,睡得好吗?”
“麦迪文,我的行程安排,秘书会……”
“那两个人。”麦迪文突然打断她,他吐出这几个字,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楚沨渃平静地回望着他,没有接话,麦迪文凝视着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眉尾那颗极其微小只有芝麻大小的痣上,一瞬间,他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一点微小的存在,但最终,他只是抿了抿嘴唇,将那份不合时宜的冲动死死压下。
“马克。”麦迪文头也不回地轻唤。
马克高大的身影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转身,迅速消失在门外,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人,麦迪文这才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对折得异常整齐的纸。
“上周五,晚上九点十七分,城西工业区外围的监控截图。”他将展开的纸张轻轻推到楚沨渃面前,指尖在某个被特意圈出的、模糊角落处轻轻一点,“这个人……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哦?”楚沨渃的目光扫过那张纸,却没有伸手去碰,“为什么要帮我?”
麦迪文忽然笑了,他伸出手,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仔细地别到耳后,指尖在距离她细腻皮肤仅一厘米处停住,带着一种克制近乎贪婪的距离感:“因为你皱眉的样子,让我想起……在实验室里那些……辗转难眠的漫漫长夜。”
楚沨渃看着阳光在他那双灰色眼眸深处流淌变幻,忽然想起医学院标本室里,那些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心脏标本,表面看起来完好无损,甚至保持着生前的形态,但内里早已停止跳动,冰冷僵硬。
“艾露莎,让我帮你。”
“你想要什么?”
麦迪文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眼角的纹路显得更加柔和。
“我们合资医疗集团…在整个南联盟地区的独家代理权。”
“就这些?”
“就这些。”
“成交。”
麦迪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还有一种近乎孩童般得到心爱玩具的满足感,仿佛他得到的不是商业代理权,而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马克静立在门侧:“要把那两个人交给他吗?”
“不,那是……送给艾露莎的……礼物。”
楚沨渃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麦迪文千里迢迢来到Z国,仅仅是为了洽谈那些所谓的医疗合作,然而,关于魏小猛的死她反复推演,却始终无法将麦迪文与这件事联系起来,他们之间,本应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毫无瓜葛,她不动声色地命令林奇,加派人手,像影子一样盯紧麦迪文的一举一动。
而她假意应允合作,更像是一场高明的缓兵之计,只为争取宝贵的时间,一层层剥开他精心伪装的表象,看清他手中真正的底牌,麦迪文何其聪明?他当然洞悉她的敷衍与戒备,然而,令人费解的是,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那灰眸深处闪烁的,分明是一种近乎病态的享受猫鼠游戏的愉悦光芒。
酒店的总统套房内,灯光被刻意调至最低,只余下几盏壁灯散发出昏黄暧昧的光晕,将奢华的陈设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昏暗中,麦迪文深陷在宽大的沙发里,身体微微后仰,姿态慵懒。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摊开的一张照片上,那是楚沨渃在新生源庆功宴上的抓拍,她独自站在露台的边缘,城市的霓虹在她身后流淌成一片璀璨的背景,夜风顽皮地拂起她鬓边一缕微卷的发丝,而她正微微侧首,目光温柔地投向画面之外,那个方向,必然是那个姓陆的男人所在之处。
“艾露莎……”
“咔嗒!”
打火机清脆的开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幽蓝色的火苗骤然窜起,跳跃着,扭曲着,映亮了他那双深灰色的瞳孔,此刻,那里面翻涌着不再是平日的温文尔雅,而是某种被压抑到极致已然扭曲变形的疯狂光芒,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照片的边缘,灼热的温度让相纸边缘迅速卷曲、焦黑,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然而,那火焰却迟迟没有吞噬掉照片中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庞,烟熏的痕迹就像是丑陋的伤疤,在照片边缘缓慢地扩散蔓延,就像他心底深处那经年累月、早已腐烂发臭的执念与怨恨。
最终,他松开了手指,火焰倏然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袅袅上升,他伸出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小心翼翼地抚平照片边缘那圈焦黑的卷痕,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不是在触碰一张照片,而是在抚摸情人细腻而脆弱的肌肤。
这个动作,猛地将他拉回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父亲韩胜浩在韩家金碧辉煌的晚宴上,终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众多宾客面前承认了他,那个男人用一种介绍新购猎犬般带着施舍与轻蔑的语气说:“这是麦迪文,在医学院……还算有点微不足道的成就。”
而她呢?楚沨渃……生来就是楚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众星捧月,光芒万丈,命运何其不公?
“啪!”
打火机再次窜出火苗。这一次,幽蓝的光映亮了他左手腕内侧那道隐秘的疤痕,那是十四岁那年,他用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亲手刻下的W,是他那个酗酒成性最终潦倒而死的生母名字的首字母,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到死都没能让他堂堂正正地姓韩。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烟草在指腹间用力地碾磨着,烟草簌簌落下,洒在脚下地毯上,污秽不堪。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楚沨渃将他护在身后,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直视着韩胜浩,声音是那么的坚定:“现在,他是我的人。”那一刻,她看他的眼神……多么干净,多么纯粹,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他早已习惯的怜悯或鄙夷。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为什么只有你看我的眼神里,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同情,也没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一遍遍在心底嘶吼。
他想起楚沨渃的眼睛,永远像寒星般明亮而坚定,她得知他那不堪的身世后,眼神里只有平静的理解,甚至是维护?从未像其他人那样,瞬间蒙上那层让他恨不得撕碎虚伪的同情。
烟丝从指缝间不断漏下,正如他正在流失的最后一丝人性。
你曾经保护过的人……
现在……
要来亲手毁掉你拥有的一切了,艾露莎。
他的嘴角缓缓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极致温柔的弧度,那双灰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扭曲近乎癫狂的愉悦光芒。
“马克,”他轻声呼唤,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内心的风暴从未发生。
门无声地滑开,马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走,”麦迪文优雅地站起身,“该去见见……我们那位素未谋面的老朋友了。”
马克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疑问,转身拉开了套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