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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雨纷纷 ...

  •   “各位市民请注意,受全球气候异常影响,广州正经历近30年最复杂的春季天气系统。正值清明时节,市民们在祭祖时要注意天气情况,若有极端天气请减少出行......”

      “你说会不会是蝴蝶带起的台风呢?就是我们的那只蝴蝶风筝。”于穗喃喃着穿鞋。于雪枝听了,笑道,“有可能哦!”

      于穗和于雪枝祭拜完于春燕后,便出发前往那幢老房子。

      于穗对那幢老房子的记忆已经淡薄,二人依着于雪枝的记忆循着石砖路走去。石砖路两旁的老骑楼大多改造成了商业街,因此于穗有些忐忑。那房子还在吗?会不会已经被拆掉了?但于雪枝只是拍拍她的手,安慰她结果无关,过程最重要。

      最近的于雪枝有些奇怪。她似乎在躲着于穗,写的稿纸也尽掩着不让于穗看到。于穗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多疑,毕竟于雪枝也是有隐私的。

      “到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于雪枝的声音停了下来。于穗的目光随屋檐下的积水抬头望去,那房子的门与梦里如出一辙。于雪枝推开了那沉重的木门,掉落的木屑弄得于穗鼻子有点发痒。里面是空荡荡的,时光似乎在这里凝结,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她们二人。

      于雪枝开口,指着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道,“那里,本来是你外公外婆的房间。他们俩常常在里边做活,晚上了也闲不下来。”

      “那里,是我们的厨房。以前我和你妈妈轮流做饭,你妈妈做的总比我的好吃。我学了那么久,还是学不到精髓,到头来只学会做云吞面。”

      “那里,是......”

      于穗静静的听着,于雪枝不厌其烦地讲着。于穗想,原来妈妈从前是这样活泼的一个人,天真快乐,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么劳苦的样子呢?原来外公外婆以前是那么生动,可为什么我见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变成小小的一个盒子了呢?

      “这房子的家具,妈妈都卖掉了。”

      或许是补贴家用,又或许是不想念起伤心事。于是只剩下这一个空荡荡的房子,被遗落在时光的角落。

      “我们返去啦,细姨。”

      归途的江风撕开云层,雨珠子像打翻的碎银,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于穗攥着伞骨的手指发了白,伞面被吹得翻卷成喇叭状,雨呼啦啦地拍在于穗身上。“这伞一点用都没有。”她索性把雨伞推给了于雪枝,不顾于雪枝的反对,自己淋着雨走了回去。雨丝瞬间扑上脸颊,混着睫毛上的水珠往下淌,竟分不清是冷是热。恍然间,她发现于雪枝的脸变得很模糊,周遭的雨幕在视网膜上融成灰蓝色的雾,好像白天变成了黑夜、江水溢满淹没了大堤,把她和于雪枝都卷走。于雪枝的呼唤很远,混着珠江水浪拍岸的轰鸣,最终被一阵尖锐的耳鸣切割成碎片。

      “——”

      再醒来时已经在家里。她被蝴蝶晃得有些晕眩,睁眼看清,原来是担忧的苗淼。苗淼喜极而泣:“于穗!你终于醒了!”

      “现在是......?”

      “于穗,你刚刚在祭祖的时候发烧晕倒了,雪枝姨叫我过来照顾你。”

      “她人呢?”

      “她说,她出去一下。”

      于穗突觉不安。她猛地翻身下床,疯也似地掀开层层叠叠的旧报纸,看到一支银凤簪扎眼地放在朴素的信封上。她颤抖着打开那信封,一字一句地念道:

      “致,我亲爱的于穗。”

      “这些时日里,我发觉我的病逐渐好了。那些夜里的记忆也逐渐回笼,我很抱歉,我本不是这样吵闹的人,我曾以为那是我的梦境,却未曾想到那是真实的。晚上一定很吵吧。不知道苗淼有没有被吵到呢?毕竟我们这些老楼的隔音都不好。”

      “苗淼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当然,不要被我这句话束缚,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我这次离开,不是埋怨于谁,只是我的选择。我想,我已经浑浑噩噩地过了那么久的时日,我已经活得很幸福了,年少时有家庭的托举把自己喜欢的戏剧唱好,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我,这就够了。其实我本该在千禧年的游船演出死去,只因我的朋友——就是送我银凤簪的那位——帮我挡住了落下的木桩,她替我受了灾离开了,我留了下来,却时常感觉身在梦中。这银凤簪,你替我留着吧。”

      于穗飞也似地奔出家门,惶恐、不安、惊慌、无助,混在泥里,混在呼吸中,剪不断理还乱。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阻止这一切,她要把小姨留下来。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妈。我生病的这么多年,吃了这么久这么贵的药,她一边养家一边照顾我,实在不容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很多事情你比我处理得妥当多了,所以我想,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每一口呼吸都掺杂着粘稠的潮湿的雨。于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传来撕裂一样的痛感,她的脚步沉重地抬不起来,但那已经无所谓了。

      “你瞒不住我的,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我的药很贵,你都快被压的喘不过气,却还是给我买了新的裙子。明明你自己的衣服都已经起球了,你都舍不得给自己换。”

      于穗跑遍了她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草地、菜市场、公园……都还是找不到于雪枝的踪迹。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风雨愈发得大,广播反复播放着:“请人们不要待在室外,尽快回到家里避灾……”

      “云吞面的做法,我已经悄悄教给苗淼了。她做出来的比我好吃。”

      “就让我唱完那出千禧的戏再离开吧。我爱你,亲爱的于穗。”

      眼泪混杂着雨水哽在于穗的喉咙里。她的胃似乎要连带着雨水翻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呢,她想,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擅自离开我,为什么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小姨,你吵我我也没关系的,
      你用完钱也没关系的,
      你把东西弄乱我收拾好就好了,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在苍白色的雾状的浓雨中,在乌黑的江水中,她似乎看见了那一抹淡色的身影,低低地唱着那出未唱完的戏:

      “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 选自粤剧《帝女花》]

      “细姨———”

      于穗想越过江岸的栏杆抓住那抹淡色的水袖,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断了线的风筝,追着随时可能会止息的风离开这座城。在身体即将坠入江中的时刻,惊雷陡响,随之而来的是被人往后一拉的触感。掉进了那人的怀里。

      于穗睁开眼睛,发现风筝线的另一头,是哭成泪人的苗淼。她的伞不知何时掉到脚边,裤子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全部湿透。

      “我们回家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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