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狸奴 ...
-
黎芦再次睁开眼，她来到了一个巨人的国度，她被关在笼子里。
在她隔壁的，还有一些狗子、仓鼠、兔子之类的观赏性动物。
一个女巨人对另一个穿着讲究的男巨人尽力推销着她：“这是稀有的纯种人类幼崽，是值这个价的。”
男巨人则是皱了皱眉头：“纯种人类身子娇贵，吃食都很精细，很难养……”
“如果你不考虑纯种人类的话，这边的罗秦犬是罕见种，虽然不是纯种，但无限接近纯种了。还有这些萨摩耶，都是纯种、赛级的。”
女巨人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男人打断了：“就这个吧，希望能有你说的那么好。”
“纯种人类对精神的慰藉效果是顶顶好的，您放心嘞。”女巨人喜笑颜开。
于是黎芦就被从笼子里拎了出来，脖子上系上了一条枣红色的丝带，递到了男人的手中。
男人显然是第一次，有些手忙脚乱，还是女人在旁指导，他才把弯曲着胳膊，黎芦放在小臂上。
真是神奇的体验。
黎芦并不感到害怕。她视线升高，俯视着一个个小小的笼子，此时的她，就像是慢慢升到了天空——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您给她取好了名字吗？”女人打开前台的电脑。
联邦极其重视生命，规定宠物店售出宠物都需要证明，只有持有证明的人才能保证其合法性。
“嗯……还没想好。”男人思考了一下。
“黎芦，我有名字，黎芦！”黎芦惊觉，抬头大声喊着。
男人有些惊讶，“她看起来很活泼。”
“是啊，她很健康。”女人也乐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男人笑着说：“我想好了，就叫黎芦吧。”
女人应了一声，夸赞男人名字取得好，有一种古代文人墨客的感觉。
黎芦伸长脖子去看，却被男人压住，动弹不得，只能作罢。
女人给了男人好几张写满字的A4纸，用文件袋装好，黎芦隐约看见里面是自己的资料，因为上面有自己的大头照……
“如您所说，纯种人类难养，这是饲养守则，里面涵盖了各个阶段的注意事项，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找我，打电话或者线下面谈都可以。”
眼见着将她卖了出去，女人松了一口气，从柜台下摸出一本约莫两厘米厚的书，一并递交给了男人。
男人道了谢，互加联系方式，就回了家。
回家这个说法，是男人跟黎芦说的。
他将黎芦放在沙发上，摸着她的头，眼睛里满是喜爱，又好像有点忧伤。
“黎芦，这是你的第二个家了。”他这么说。
黎芦便相信了他，窝在了沙发角落。
她对这里还不熟悉，但她性子就不闹腾，知道了被卖的命运，就坦然接受。
或许这个新主人会对她不错，也不一定？
他很多时候都喜欢答非所问。
比如说，黎芦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就说：“爸爸有事出去了，你在家要乖乖的哦。”
然后就拿着公文包出去了，还贴心地锁好了门。
曾经有一段时间，黎芦还怀疑男人是不是有什么恋童癖，或者其他什么心理疾病。
但接触了一段时间，她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男人除了平时喜欢摸摸她的头，说一些尺度大的话，比如说什么爸爸，崽崽。
喜欢看她解决人之三急，还会帮忙处理……
简而言之，除了有些过于热情，倒是没有什么过分的事情。
慢慢地，黎芦也接受了男人的存在。
大概在她几个月大的时候，男人带着她打了很多针，说是对她好。
黎芦不懂，但打针痛。
她抓伤了他，于是男人也去打针了。
两人冷战了一个星期，她渐渐变得愧疚，跟他说了好久的道歉，男人才原谅了她。
他说：“这么久了，黎芦怎么还不肯相信我呢？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语气有些受伤，很是低落。
黎芦小声辩解着：“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知道黎芦是个乖崽崽，不要难过了，想吃什么口味？鸡肉、牛肉、鱼肉？”
当他说到鱼肉的时候，黎芦眼睛一亮：“鱼肉！”
她指着中间的鱼，神情激动。
男人有些溺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好，那就吃鱼肉！”
她的饭很快就上好了，男人的饭还刚开始做。
她也想上桌子跟男人一起吃，但每次男人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乖崽崽，你还这么小，消化不了这些食物，等你长大些再给你吃点。”
黎芦战败。
但鱼肉口味的饭饭也好吃。
黎芦成功开解自己。
又过了几个月，黎芦被送去学校读书了，这里是很多跟她一样的人类。
大家都小小一只，授课的是跟男人一样的大人类。
他教黎芦法律，行为规范。
黎芦做对了就有糖果奖励，做错了会受到惩罚，有时候是口头批评，有时候是竹条。
不过竹条并不痛，只是有点丢脸。
黎芦只挨过一次竹条。当时授课老师让她穿过燃着熊熊大火的火圈，去取一块手帕。
她不肯。
老师很不满，就打了她。
她不明白，什么手帕那么重要，还需要穿过火圈去取？着火了不应该是往外跑吗？
她哭着向男人告了状。
男人把她带离了学校。
临走前，授课老师还一脸气愤：“我们这个火圈并不会让人受伤，她很聪明，是我见过最聪明的那一批了。但她也很胆小，你应该多培养她的勇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挥了一只穿得花花绿绿的纯种人类穿过了火圈，“你看，阿花就很勇敢。”
黎芦认识阿花，她原本是个流浪儿，有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女生收留了她，给了她新家。
对于阿花来说，那个女生就是她余生的全部，她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可黎芦不是阿花。
男人沉默了半晌，低头看见黎芦泪汪汪的眼睛，还是坚定地选择离开，“我知道她胆小怯弱，但我不介意。”
经此一事，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男人的工作变动了，原本每周要出去三四次，现在变成了居家办公。
他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神情专注。黎芦欣赏他，但他也有个坏毛病，总是忘记时间，不按时吃饭。
这个时候黎芦就在他旁边提醒：“该吃饭了！到时间了！”
每次只有这个时候，男人才如梦初醒，开始操劳起两人的饭菜。
他没有女朋友。
黎芦看着他越来越成熟，也开始关心这件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找个女朋友？”
这个时候，男人就很快转移话题：“这款饭菜不符合你的口味吗？”
黎芦扒拉着饭：“我说的明明不是这件事……”
不过黎芦觉得，他应该是有女朋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来看过他。
因为她总能看见男人对着照片发呆。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年纪不大，十岁左右的模样，牵着手走在校园里，那个女生应该就是他女朋友。
两人闹矛盾分手了？还是女方看上新男人跑了？
鉴于男人长期以来的温柔体贴，黎芦觉得即使两人闹矛盾，也应该能很快和好，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应该是后者。
真是……人不可貌相。
至于出车祸或者生病导致两人阴阳两隔，黎芦觉得这种狗血的事情应该不多。
按照故事的发展，两人应该一直这么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
但那个“女友”，却好像一根刺，卡在了黎芦的喉咙上。不致命，却难受。
她每次拐弯抹角地询问，都能接到男人的已读乱回。
“她是谁？”
又一次男人对着照片发呆，黎芦在一旁指着照片上的女生问。
男人笑了笑，照例摸了摸她的头：“你也觉得她很可爱是吗？”
黎芦扭开头：“谁跟你说这事了？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去找她？”
男人将照片放了回去，“如果当年我多关心她一点就好了……可惜哪有那么多如果。”
黎芦心中愈发认为两人是吵架才分开的。
可是男人总是阳光中带有一点忧郁，每次吃完晚饭会对着照片发呆。
黎芦是恨铁不成钢。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去付之行动呢？整天一个人内耗自己，算什么。
于是一次，在男人情绪低落的时候，黎芦掉了下来，指甲刮花了相框，以及那个女生照片上的膜。
她发誓不是故意的。
这里的东西都是大型的，而她太小了，真的只是不小心掉了下去。
而男人不听，坚定地认为黎芦在搞破坏，故意损坏。
这是他第一次冲黎芦发火。
黎芦委屈。
于是她连夜逃离了这个家。
她从不渴望外面的世界，也许是上辈子她走过了很多地方，也许是男人编织的温柔乡太让人沉醉了……
但她还是来到了外面。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出来，男人的家很大，足够她撒足奔跑。
黎芦站在栅栏外，在心中跟男人告别。
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
她走了好远，累了渴了就去翻垃圾桶，引以为傲的白色衣服变成了灰色。
只是她生来被娇生惯养，很快就因为吃了脏东西，发烧咳嗽。
路上人来人往，没人在意她这个灰不溜秋的纯种人类。
在一个雨夜，她倒下了。
一个穿着雨衣的女人捡到了她，好巧不巧，她开了一家宠物店。
养好伤的她，重新被放到了店里，就像展览架上的珠宝。
中间有人看中了她，要买走她。
黎芦不肯。
要不就是嫌弃一股烟味，要不就是嫌弃头发邋遢，衣品不好，太强势，身高太矮……
要什么人才能买走她呢？
黎芦脑子里瞬间闪现出了之前那个男人。
她敛了敛眸子，没作声。
这家店有个傲娇的纯种人类，会挑有眼缘的人作为自己的主人。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镇里传播开来。
黎芦也等来了那个人。
她甫一看见他，就冲他飞扑了过去。
男人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黎芦原谅了他，就像当时他原谅她一样。
回到家后，黎芦再也没有提那个女生，也没有催男人找一个女朋友。
男人也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工作上，不过总是会盯着照片发呆。
偶尔也会接到电话，大概是有人说在x地x人看见过x人。
每次男人接到电话都很开心，等电话结束，他又很快失落了下来。
黎芦不去问男人有什么秘密，就像男人没问过为什么她会离开他。
男人拼了命赚钱，黎芦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就这么过去了十几年。
黎芦死了。
男人收敛了她的尸骸，埋在了院子里，在旁边撒了几粒梨树种子。
黎芦生前喜欢梨花。
梨花种子发芽长大，树干一节比一节高，男人一天比一天苍老。
又一个春天。
男人在树下纳凉，梨花掉落在他手边，他梦见黎芦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狸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