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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4 章 尘归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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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年腊月初八,平安绸庄张灯结彩、彻夜灯火。
红烛摇曳的新房内,少奶奶柳素娥凤冠霞帔坐在镜前。镜面映出的却不是新娘,而是新郎官李阿福贪婪的脸。他身边的学徒手中裁衣剪寒光森森,剪尖抵着少奶奶后颈:“东家……东家要拿您这张脸,换三十根金条。”
对不住了您嘞。
血溅上鸳鸯镜,暗红嫁衣委地,六声惊叫从厢房爆出。
更夫、丫鬟、伙计等人提灯撞破房门,正见李阿福拎着血淋淋的人脸皮。
那张倾城的容颜在烛火下抽搐,眼尾泪痣突然滚落,化作血珠渗进黄铜剪。
“当夜在场者皆被灭口。”兰姨抖开铁盒里的绸缎,绸缎上只有人脸拓印出的轮廓,并没有面皮。
更夫、裁缝、丫鬟甚至是帮他行凶的学徒也没逃过,一共六人。李阿福将这六人吊上房梁,用裁衣剪剜下他们的面皮:“少奶奶爱热闹,黄泉路上得有人唱戏。”
他蘸着血在嫁衣内衬写下婚书,笔锋转折处藏着往生咒反文——那是从游方道士处换来的邪术,能将怨魂缝入地脉。
子时三刻,李阿福将裹着六张人脸的嫁衣埋入绸庄地窖,以桃木桩钉死八方。
拆迁工地的探照灯将废墟照得惨白。
红裙女子立在残垣最高处,黄铜剪刀悬在胸前,刃口滴落的黑血渗进瓦砾。
每滴血坠地,便有一具缝着人脸的布偶从土里钻出。
“柳……柳素娥?”陈烟举起犀角灯,青焰照亮女子空白的脸。
“我道这绸缎为何只有印记不见面皮,原是被她拿了。”兰姨看着地上的布偶:“面皮带着那六人的部分魂魄,把魂魄缝进布偶,借着拆迁动土养尸,好手段。”
“不止。你细看那些布偶的线脚。”陆重漓嘱咐道:“陈烟,把故九重召出来。”
不用陆重漓说,陈烟也知道该把九重剑化出来。
每具布偶的后颈都延伸出傀儡丝,纵横交错成巨大的蛛网,将整片废墟笼罩其中。丝线尽头没入女子腹部,随着她抬手剪断一缕月光,所有布偶齐刷刷转头——六张溃烂的人脸同时裂开嘴角。
“为何……阻我……”布偶颤抖齐齐开口,声音尖锐。
“你害人性命,不该阻止你吗?”
布偶突然发出一声悲泣的呜咽:“李阿福害我性命,他该死。”
“李阿福的恶在阎王那已有记载,他死后便被丢进十八层地狱,到现在还没爬完一层……”
“不够!远远不够!”没等陆重漓说完,柳素娥的布偶咆哮,翻涌的鬼气带起沙尘。
可突然,柳素娥平静下来,低低笑着,用戏腔唱道:“当真是,多管闲事——”
柳素娥突然旋身起舞,嫁衣在夜风中展开猩红的幕布。
布偶们踩着诡异的戏腔节拍逼近,唱词竟是《牡丹亭》的“惊梦”选段: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无数傀儡丝线随着布偶攻来,将三人团团困住。
兰姨甩出夕雾花种,藤蔓瞬间缠住三具布偶。
花瓣触及人脸的刹那,布偶突然发出少奶奶的惨叫:“李阿福!你负我——”
与此同时,李明宇刚被抢救回来,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没有五官的新娘。他喉间挤出沙哑的戏腔,竟是当年少奶奶最爱的《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你既想报复,为何不早早杀了李阿福,偏等到现在来报复他的玄孙!”陈烟喊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柳素娥的戏腔期期艾艾:“他以桃木钉将我封在地下,我……永世不得超生啊——”
“是谁把你救出来?”陆重漓抓住盲点。
柳素娥操纵布偶的丝线一顿。
“许是老天有眼……”
“放屁!”陆重漓打断。
若真像她所说,老天有眼意外脱离苦海,一个生前未曾修炼过的女子死后近百年的怨气滋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清晰的理智?
柳素娥手中的傀儡战斗力不低,背后必然有人指点。
而且那牵魂丝是随便能得来的?傀儡戏是不学就会的?
编也不知道编个好点的理由。
布偶跟着柳素娥歪头笑道:“你的话……太多了!”
陈烟趁机劈开丝网,剑锋直指红裙女子。
黄铜剪刀突然横空剪来,刃口寒光竟将九重剑剑锋带偏。
“小心!”陆重漓掷出犀角灯撞偏剪刀:“这凶器饮过七条人命,已成阴煞至宝!”
青幽火光中,女子空白的面容浮现出血色五官。
陆重漓突然收剑冷笑,拂过剪身“李阿福”的刻痕:“李明宇祖上欠的债,该由血脉了结。”
有理智的鬼不好对付。
那怎么办?
让她发疯就好了。
陆重漓给陈烟甩出张泛黄的婚书,正是从绸庄废墟挖出的柳素娥遗物。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咒语化成金色由咒文连成的锡链捆在女鬼身上。
女鬼惨叫一声像被人抽了筋骨跪在地上。
“陈烟,念!”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陈烟颤抖着念出民国婚约,红裙女子突然僵住,随即是更加暴怒的嘶吼。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红裙女子空白的面容正浮现出五官,眉目竟与李明宇神似。
“她要把李家的血脉刻成新面皮!”兰姨的夕雾花藤缠住柳素娥脖颈,“快断傀儡丝!”
陆重漓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血符,雷火顺着傀儡丝烧向女子。
布偶们发出凄厉哭嚎,傀儡丝寸寸崩断。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红裙女子腹部裂开,掉出枚生锈的同心锁,锁芯刻着“李阿福”与“柳素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