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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同行 ...

  •   尚京城官兵的骑术在叶槐之之上,他们若是连两个孩子都拦不住,就没脸回去了,传出去,非得羞愤而死不可。
      耳边的风开始胡乱地吹,回眸,心焦,蹙眉,发髻渐渐松散,槐花样式的点翠簪子缓缓从叶槐之头上滑落,她全无察觉,只是视线瞬间被发丝遮挡,仿佛垂柳绵绵,不得不摇晃脑袋盯紧前方,想更快些,却不知该怎么做。
      忸怩不安抓着叶槐之肩膀的景戎眼疾手快接住了簪子,握在手中,忧郁半刻塞进胸前的衣服里,此时他与身后的官兵之间只隔一个身位的距离,朝前看去,前方是一条溪流,上面架着座仅容一马通行的木桥。景戎咬了咬嘴唇,向叶槐之提议道:“你走吧,我拖住他们,等下你过了桥,我就堵在桥口,把桥捣毁,他们就不会再追上你了。”
      “说什么胡话!”叶槐之当即怒呵,“就那么想死啊?不想跟我一起当雌雄双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而且,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到正业去!”
      景戎立即打消这个念头,然而官兵们已经围了上来,与他们并行。
      “叶姑娘,跟我们回府吧!”
      “叶姑娘,叶公和夫人都很担心您!”
      “叶姑娘,叶公说了,我们不把您带回去,就要受罚!”
      叶槐之不停地喊着“驾”,催促胯/下马匹,她被官兵们喋喋不休的话语吵得厌烦,这些声音刚开始是出现在身后,随后是两侧,很快就到了身前。奔跑的马儿被迫停下,叶槐之与景戎再一次被官兵们包围,无有去路。
      “叶姑娘,您还是乖乖与我们回府,大家都轻松,包括这小子。”为首的还是之前那个人,不过脸上有淤青,是被女侠打趴在地磕伤的。
      他指了指景戎,恶狠狠瞪着,轻蔑地冷哼:“臭小子,居然敢跟姑娘同骑一匹马,还不快滚下来!”
      “他不下去!他是我朋友,不是你们能命令的!”明显感觉到景戎的脸上多了几分惊惶,叶槐之赶紧牵起他的手。这样的行为在叶家是不被允许的,逾礼犯禁,会被父亲罚抄家训十遍。可是他们现在不在叶家,叶槐之不想做叶府的金枝玉叶,景戎也不再是她的家仆,而是她的朋友,一个愿意全心全意帮助自己的朋友,所以她也不会让景戎被旁人呼来唤去。
      没想到娇贵的叶府独女认了个卑不足道的奴仆为友,官兵们震惊不已之外,想笑又不敢笑,再度下马伏地恳请叶槐之回府。为首的官兵有了前车之鉴,抱拳道一声“得罪了”,旋即从叶槐之手上抢过马绳。
      可惜,有了前车之鉴也不起作用,因为女侠又来了。
      木桥的另一边骤然响起嘶鸣,正拼命挣脱的叶槐之与其他人纷纷被吸引去了目光,本该离去的女侠端坐马背,飒沓如流星,姿态潇洒,由南奔来,越过木桥后飞身而下,同时拔剑出鞘,剑刃与她腰间缠裹的红绸一齐飞舞,稳稳落在景戎眼前。
      女侠剑指景戎,脸色阴沉,语带严声:“还我钱袋!”
      “钱袋?”叶槐之惊呼。
      景戎面不改色,从容应道:“我可以还你,你先把他们全部打跑。”
      女侠看了一圈比先前多两倍的官兵,手中剑往前送了送,再往前可就要刺进景戎的眼睛里了。
      “别!别冲动!”叶槐之慌了神,“景戎,你快把钱袋还给女侠呀!”
      “我会还的,但不是现在,我们只能靠她才能顺利离开。”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女侠略微迟疑:“我已经帮过你们一次,你就这般报答我?”
      叶槐之连忙辩解:“女侠别误会,他是无心之过。”
      “我看是以怨报德!”清冽的女声好似碎玉泠泠,伴随铮铮剑鸣,叶槐之呼吸凝滞,犹坠冰窟,胆战心惊,一柄江湖侠客的剑此刻就在离她一根指头宽的地方,她能清晰地数清剑刃上有十一道大大小小的划痕,而靠近剑镗的地方似乎刻着“护花”两字。
      “是我偷的钱袋,你不要伤害她!”
      “胆敢威胁叶姑娘,给我拿下!”
      景戎的叫喊混着官兵的号令一股脑钻进女侠的耳朵里,她收剑转身回砍,伤了一名官兵的手。一时间,刀剑打斗声此起彼伏。马匹受惊,叶槐之与景戎从马上摔下来,两个人都想当垫背的那个,拉拉扯扯,结果是他们的屁股先着了地。
      那一边,短兵相接,叮当作响,女侠的长剑犹如白蛇吐信,轻而易举抵挡官兵的进攻,并在下一刻反击,她不再留情面,铁了心要见血,剑刃虽旧,似新发于硎,看起来只是轻轻擦过官兵的衣袖,却带出殷红的血印,迅速蔓延,染红了一片。女侠横剑于前,蓄势待发,直面冲上来的官兵们,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仿佛生出羽翼,跳至空中,剑尖闪烁不息,莹莹耀目,劈出虚幻的光幕在官兵的身上,就好像是摇晃一树红梅,乱红纷飞,没有香气,唯有腥臭。
      数十名官兵皆负伤,他们有的伤在肩膀,有的伤在手臂,还有的伤在双腿,鲜血洒在青草地上,宛如开出的一朵朵艳丽的花。他们难以相信这名十余岁的少女拥有如此高深的剑法,为首的颤颤巍巍站起,他的小腿被砍伤,一瘸一拐的,质问少女:“你到底是谁?出自哪门哪派?”
      女侠没有理会,该去要回钱袋了,她翻转剑柄,反手握剑,击晕官兵,施展轻功纵身跃起,轻盈似燕,几个起落之后,回手一剑挡住叶槐之与景戎逃跑的去路,他们若不及时停脚,那剑便要割伤喉颈了。
      叶槐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愕地回头望向对岸狼狈的官兵们,怎么眨眼的功夫,女侠从那一头出现在了这一头,忍不住脱口而出:“女侠,你会法术吗?”
      “还我钱袋!”女侠忽略叶槐之的话,在景戎身上寻找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好了景戎,把钱袋还给女侠吧。”叶槐之都这么说了,景戎自然照做,把钱袋和簪子从衣服里取出,先把簪子递给叶槐之,后把钱袋还给女侠。
      女侠掂量钱袋,确认没轻后,转身就走。叶槐之追上前询问:“女侠,你救了我们两次。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就是熟人了,我叫叶槐之,他是景戎,女侠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要去哪啊?你是不是要去南边?我们也是,一起吧。”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女侠脚步加快。
      叶槐之赶紧跟上,应道:“你怎么可能是坏人呢,你一听到我喊救命就出手相助,你是江湖上行侠仗义,武功高强的女侠!”
      被一个小女孩追捧,女侠心中多少得到点满足,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很快恢复如初,回答叶槐之:“花落红,我的名字。”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女侠姐姐,你的剑上有护花两个字!天呐!这简直就是话本里的人和剑嘛,姐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本来因为钱袋被偷,对叶槐之与景戎充满怨气的花落红听到少女崇拜的话语,怒意全消,叮嘱叶槐之看着点景戎,让他把手放干净。
      叶槐之紧紧跟在花落红身边,急忙瞥向一言不发的景戎,用眼神安抚:“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实在是没招了,只能出此下策,麻烦姐姐你回来救我们。”
      景戎霍然抬起头,对上叶槐之清亮而温柔的双眸,暗想:她明白我的本意!
      四野沉寂,长风入怀,一望无际的草地有着绸缎般的光泽,亦翻滚着湖水般的微波,不再囿于四角院墙的世家姑娘满心欢喜地迎接她的新天地。绿色罗裙染上青草的芳香,秀发如瀑,翩飞的蝴蝶追随她的舞步,银铃般的笑声化作天籁,她跳起最擅长的一曲扶柳舞,婀娜多姿,灵动曼妙。
      这是景戎见过叶槐之舞得最动人的一次,不由得呆立许久。
      三人一路南行,高天澄明,日光如烛,一片灿烂宁和。
      花落红是从西边的茕泉城来的,她到尚京寻人未果,打听到所寻之人前不久现身于召城,便即刻动身。取道召城再东行至正业,未尝不是一条好路,叶槐之打定主意先跟着她同去召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花落红问他们去正业做什么,叶槐之如实回答,引得对方发笑:“明明尚京城的武林盟是天底下武者的圣地,怎得舍近求远去什么青山派?”
      “话本上说青山派诛万恶,断邪魔,斩不义,这才是江湖人要做的!”
      “难道武林盟不是吗?”
      “他们,”叶槐之低下头,“我不喜欢他们。”
      “是你不喜欢他们,还是他们不接纳你。”花落红一语道破,垂眸摩挲剑穗,苦笑不得,“你出身世家大族,是叶公的掌上明珠,在尚京城没有人不认得你,包括武林盟。可是朝廷与江湖之间剑拔弩张,两相生厌,你不可能入武林盟,你爹也不会允许你入江湖,唯有离家出走,到千里之外去。”
      叶槐之点点头,她并不否认:“是这样没错,我也是真心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侠客,希望姐姐不要中途抛下我们,我们不想被抓回去。”
      花落红的眼中蓦然添了几分落寞的神情,欲言又止,半晌,道出一个“好”字。
      从尚京到召城共一千六百余里,路上有数不尽的高山需要攀越,渡不完的长河汹汹东流,还得适时躲避寻找叶槐之的官兵,等到他们离尚京越来越远,遇见的官兵也就少了,直至连续五日风平浪静,叶槐之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月余,乘船过摩天河,船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叟,笑起来时脸上爬满皱纹,不知为何,看得叶槐之心慌,坐在船上往花落红身边凑了凑。老叟撑杆离岸,忽被人叫住,来了两个穿粗布麻衣的男人,也要过河去召城,船上刚好还能容纳两人,他们上船后,叶槐之看见花落红悄悄握起拳头。
      “小姑娘是要去哪?”高个男人见叶槐之穿着与身边其他两个不一样,以为是哪家的富贵女子,开口搭话。
      叶槐之不去看男人,也不出声,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害羞呐,我随便问问,别害怕。”一点不意外叶槐之沉默的反应,高个男人与矮个男人相视一笑,“你说这出门在外的,身边又没有大人,该怎么办?”他伸手拉开脚边一片木板,底下藏了好几把匕首。
      果然是坏人!
      叶槐之被景戎一把拉到身后,花落红站起抬腿击中高个男人的手,男人吃痛,刚拿起的匕首哐当掉了回去,船只摇晃,景戎猫起身子扑过去,把所有的匕首丢进河。矮个男人头一次碰到船客反抗,回过神来踢向景戎,叶槐之心中大惊,抽出尚京城外买的匕首扎进男人的大腿,疼得男人哇哇大叫,“扑通”跌入摩天河,拍打浪花,不一会儿便被河水卷走。
      高个男人大声咒骂,唾沫飞溅,花落红手起剑落,刹那间,这个男人也掉进水中,只是比矮个男人多了些猩红。
      “他们是不是会死?”叶槐之心有余悸,她不想任何人死。
      “这些人是摩天河上的‘水鬼’,谋财害命,无恶不作,该死。”语气平淡,剑光凄然,凝如耸岳,花落红剑指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仍哼曲撑船的老叟,“还有你。”
      这老叟痴痴呵笑,沧桑的笑声猝然变成青年人口中悠扬的歌谣,空闲的那只手抚过耳鬓,撕扯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深邃的五官,英俊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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