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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走 ...

  •   春夏之际的某个夜晚,清风微凉,明月高悬,悄无声息地洒落皎洁的银光,缕缕清辉照耀少女安静的面庞,她独自坐在尚京城外白云观门口的石头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凝视亮如白昼的黑夜,目光游移于两侧的密林,害怕从中跳出什么野兽,更怕希望出现在眼前的那人言而无信。
      忽然,视线的尽头冒出一个黑影,黑影正着急忙慌地跑着,少女猛地从石阶上起来,不等看清来人是谁,就直直奔了过去。
      “景戎!是你吗?”少女出声呼喊。
      “姑娘!姑娘!小的来迟了,请姑娘责罚!”景戎大步流星跑到少女身前“噗通”一声跪下,额头磕碰地面,两臂平铺,几乎是匍匐着。
      “快起来!我们已经离家出走了,就不要再以主仆身份相称,”少女扶起景戎,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盈盈盛着水色,她竟情不自禁流出泪水,“从此以后,你就像我唤你名字一样唤我。”
      景戎抬起头,一时怔住,他痴痴地伸手拭去少女眼角的泪,喃喃道:“叶,叶槐之。”
      “嗯!”叶槐之重重应声,“景戎,今日起,我们就要四海为家,闯荡江湖了,你准备好和我一起成为雌雄双侠了吗!”
      “当然!我们会是最具盛名的侠客!”
      叶槐之的泪水还在流,她舍不得家,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尚京城的一切,可她更想去看看话本里快意恩仇的江湖,学一身独步天下的武功,惩恶扬善,威名远扬。届时,她会回到家里向父母请罪,但父母一定会为她感到自豪。
      明明这些都是值得憧憬的,叶槐之的泪却还在流。
      她害怕,她恐惧,她动摇,她为自己的动摇感到可耻。
      十五岁的少女从未离开过父母身边,在蜜罐子中长大,不识人间滋味,唯有一股冲劲。
      “至少,我迈出了这一步,对!万事开头难,我已经把最难的做到了,往后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叶槐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深呼吸,“我有胳膊有腿,钱也带了,足够支撑我到青花山拜师学艺。所以,不要再乱想了,我能行的,我能行!”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叶槐之用手擦干眼泪,望着绿色的裙摆发呆,觉得少了些什么,很快反应过来是少了那个总会在自己低落时好言安慰的景戎,于是东张西望寻找他的身影,明明刚刚还在身边,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奇怪声响,听起来像是在挖土。应该是景戎,叶槐之这样想着,循声找去,果然在白云观西南面的林中发现了正用木棍掘地的景戎。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叶槐之一头雾水。
      景戎停下手上的动作,挡在土坑与叶槐之中间:“啊,你先别过来,会弄脏你裙子的。”
      “没事。你挖坑干什么,我帮你吧。”说完,叶槐之从脚边捡起一根树枝,这根树枝与景戎的木棍相比太过细长,她不满意,丢掉以后另寻了根粗的,就要越过景戎到土坑边上,又被拦下,“你干什么啊?我不能挖吗?”
      景戎连连摇头。
      “为什么?”
      “因为……”景戎欲言又止,躲闪叶槐之的眼神,终是下定决心,将土里埋着的东西说出来,“因为这下面是一具尸体。”
      原本以为会吓到叶槐之,不曾想,她好似受到极大的鼓舞,推开景戎,径自走过去,攘袂挥臂,树枝凿向土坑,一下又一下。见状,景戎赶紧继续挖坑,两个人费了好一番力,才堪堪挖出半尺深,他索性舍弃木棍,跪在地上徒手刨土。
      叶槐之仿照他的样子,景戎刨得更卖力了。
      不多时,暗黄色的土块下显现出长形的硬物,二人在亮堂堂的月光下看得真切,这是一根森森人骨。
      “景戎,他是谁?”纵使叶槐之在诡谲的江湖传奇中听过不少死人白骨,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许心惊,不免挨景戎更近,看都不敢看了。
      “这个人,才是景戎。”
      “哈?”
      景戎七岁前没有名姓,是京畿一带的孤儿,被白云观的道士收留。然而皇帝尊佛抑道,白云观渐渐冷清,观里最后一个道士冻死在寒夜中,景戎把他葬在院里。不久后,道观来了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景戎的手臂,口齿不清,模模糊糊说了句“真凶是龙云来”。景戎问男人是谁,男人还没说清楚就咽气了,景戎在他身上找到一块刻着“戎”字的腰牌,随后到城里问识字的人有没有“景”这个姓,得到回答后,确定了男人叫做景戎,便以“景戎”为姓名,为男人收尸下葬,连带腰牌一起埋入土里。
      “我本来没想管这件事,可是七年来,我时常会想起这个人,我忘不掉他死死抓住我时猩红的眼睛,还有满身的伤痕与血迹。他的力气很小,我只要用点力就能挣脱,他的力气也很大,在我手臂上留下了印子。”景戎把坑挖得更深了,在一堆白骨中取出腰牌,用衣服擦干净,上面的“戎”字依旧清晰,“你问我愿不愿意一起闯荡江湖,我当然愿意。那一瞬,我又想起了他,他就是个江湖人。”
      “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真挺想去看看的。景戎,你说我们会不会和这个人一样啊。”叶槐之帮景戎重新掩埋尸骨,她昂着头,双手忙活,一眼也不敢多看。
      景戎跟在叶槐之身边七年,深知对方天真烂漫,虽好武事,渴望成为女侠,实则常有退怯之心,若非今日家主入朝晚归,夫人又出门访友,叶槐之是没有机会偷溜出家门的。他知道姑娘的心思仍在摇摆,也许只要婉言相劝,他们现在回府还来得及。
      就在景戎想好怎么劝说之时,叶槐之倏地站起,晚风拂过她翠绿的衣裙,腰间悬挂的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当声,犹如素手轻弹静湖面,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江湖,别人说的、书上写的都不是真正的江湖,唯有我亲自踏足,方知其中深浅。”叶槐之每多说一个字,脸上坚定的神色便加深一分,“请美丽的月亮为我见证,我将飘然携天意,任他几多尘土,无限风波,踏尽浮云万里路,生死无悔!”她手指皓月,话音回荡在幽深的密林中,嘴边显现笑意,须臾,畅快的笑声传入景戎耳中。
      景戎从未见过姑娘这般模样,周身环绕着无拘无束的风,沙沙作响的茂盛树林似乎在附和她的话语,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都有了温度,此时此刻的叶槐之胜过世间善于翱翔的任何飞鸟,比拥有华丽羽毛的孔爵还要光彩夺目。
      听了这番话,景戎不再想着劝叶槐之回家,为者常成,行者常至,他们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要一直走,走到天涯海角,看遍似锦繁花,尽管千万艰险苦不休,亦不负少年志。
      “姑娘去哪,小的就去哪,小的会永远陪在姑娘身边。”景戎再次向叶槐之下跪,叶槐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扶起景戎,怪他又把府里的规矩带出来了,景戎挠挠头赔笑,张了张嘴,直呼叶槐之的大名。
      “这才对嘛。我们今天呢先在观里休息一晚,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话虽是这么说,两个人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白天的时候,景戎支走其他家仆,为叶槐之提供偷溜出府的机会,让她先到白云观等自己,自己随后就去汇合。其实景戎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他在府中一直等到家主与夫人归家,向二位坦白认错,承诺将姑娘带回去,可是姑娘的决心感染了他,他又怎能让姑娘失望。
      一夜无眠。
      叶槐之眼下乌青,脑袋昏胀,在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时就从又硬又冷的床上跳下来,到隔壁的厢房叫醒景戎,不过对方在她之前就已经在院中站着了。
      院子里有座无字墓碑,说是墓碑,只是一块石头罢了。景戎在墓前掐子午决行礼,磕了三个头,慢慢起身,抱拳高拱,如此共三遍。
      “我们该走了。”叶槐之提醒道。
      “嗯。”昨夜,景戎睡不着觉,便把院子里的落叶扫成一堆,在墓旁坐了一会儿才回房躺到榻上闭目养神。他睡不着的理由很简单,思考这一路如何顺利抵达青花山,若是碰到强盗劫匪该怎么应对,还有真正的景戎死前所说的龙云来究竟是谁。既然将涉江湖,不如像所有惩恶扬善的侠士那样,找到真凶,让死者在九泉之下瞑目。
      景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叶槐之,叶槐之极为赞成,他们离开白云观,一路朝东南走。
      东南方有座城叫正业,青花山在正业城以东,山上有个门派唤作青山派,门中弟子修习长刀,诛万恶,断邪魔,斩不义。叶槐之第一次听说就心向神往,离家出走后自然要千里跋涉前往拜师学艺。
      她走在路上,折断树枝作为长刀,笨拙地挥舞出招,所行之处,花草皆不过腰。
      景戎眉开眼笑,时不时鼓掌称好。
      他们走了一上午,午时在一个镇子休憩,买些路上吃的干粮和喝的水,另有两柄匕首。
      镇子里有官兵骑马匆匆而过,他们躲在角落,等官兵离去后再出来,听到附近有人问发生了什么,另一人回答他:“好像是京城叶家的千金被家仆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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