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娇雀困金笼》漆野

9、京城

　　京城，天子脚下，经济重地，鲜花着锦，盛世风流。

　　刚进城门，秋吉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太繁华了，冬砾这个小管家婆怎么催促，她都当耳旁风。

　　京城的光景真是满满当当，每一样都令人流连忘返，

　　但很快，秋吉就惊呆了，这是她从未看到过的场景——

　　帕子从阁楼上甩出，像天女散花一样砸在周千折的马蹄前。

　　周千折已经很小心地移动马儿，让马蹄不要踩到这些帕子，但是太多了就没办法了。

　　他直接吩咐侍卫，注意把这些帕子扫到一边。

　　毕竟是女孩子的心意，不接也比踩到了要好。

　　“郡主，这有点恐怖了。”

　　玺玉若有所思：“不奇怪。”

　　秋吉皱眉：“可是，我记得中原人挺排外的呀。”

　　这御南王长得与常人不同，双色瞳和棱角分明的脸，见他第一面，大多数人都会产生“不悦”的感觉。

　　玺玉：“那也得看是谁啊。”

　　御南王的母妃容嫔是羌人，原是一位叫做乌兰的舞女。

　　二十多年前羌族人来京朝拜，中途献舞，还是舞女的乌兰一曲水上惊鸿，艳绝全场，勾得人目不转睛，连先帝都频频放下手中的酒杯，没了与众位妃嫔调情的心思。

　　羌人首使一眼就察觉到先帝的意思，故意不言此，反而在话语中暗示，说这是他们羌人里最善舞的美姬，特意带来让皇上赏脸先过目。

　　先帝果然兴趣更浓，两人对视，谈笑间仿佛达成了共识，举杯同饮。

　　当晚舞女就被下了合欢，一顶轿子秘密从掖门进到深宫，几日后，后宫里多了位胡人长相、肤白貌美的容嫔。

　　周千折继承了母妃的美貌，自封御南王之后，容色更胜，慢慢地在京城有了美誉。

　　可惜红颜薄命，美貌在后宫里既是武器，也是催化剂，能推人到顶峰，也能一瞬间跌落谷底。

　　君王的爱在莫名其妙的两次流产之后，越来越少，在第三次生子时，容嫔大出血，艰难地生下他之后，撒手人寰，只留下周千折一人在这吃人的皇城里度日。

　　之后的一切都是周千折自己挣来的，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从这方面来说，他还是有些运气和本事的。

　　玺玉：“御南王虽然是胡人长相，但是毕竟是皇子，身份不同，再加上击退了几次边境敌袭，每一个女子心里可都有一个美好的梦想，希望有一天她的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接她。这人还是挺合适的。”

　　“郡主说的是。”秋吉眼睛滴溜溜地转，开始想着坏主意，“不过，御南王是不是您的盖世英雄啊。”

　　玺玉挑眉：“胆子不小，敢撺掇我啊。”

　　秋吉撒娇：“郡主，我真的很好奇，你就告诉我嘛！”

　　“我的盖世英雄吗？他还不够。”

　　秋吉不解：“郡主，为什么不够呀？”

　　玺玉笑笑，没有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京城没什么趣事了，来了不少女子，胆子大的在路边等着送手帕，胆子小的不想凑热闹的，就在沿途的路上找了位置好的酒楼，订了个好房间等着瞧看。

　　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当属老字号桃源轩，入其如到世外桃源，酒菜摆盘精致，美食种类繁多，尝一次便忘不了。

　　桃源轩最贵的厢房听雪阁内，宁宜华早就在这等着，等自己的心上人路过，能第一时间看到。

　　她悄悄攥住袖子里的绫罗手帕，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就想着待会交出去。

　　宁宜华一直温柔乖顺，婉婉有仪，做得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也不过是在帕子上绣了一对鸳鸯。

　　想着待会要做的事情，她不由地羞红了脸，帕子也不知怎么了有点烫手。

　　在窗户那向远处望着的翠萱见到人影，兴奋地走到小姐身边道：“小姐，王爷来了！”

　　宁宜华心绪不宁，抓着翠萱的手：“翠萱，你快看看，我今天的打扮得体吗？好不好看？周郎他，会不会……”

　　“小姐，您放心！”翠萱再三肯定，“今天这身衣裳衬得小姐美若天仙，王爷见了绝对当场提亲！”

　　“哪有，翠萱你太夸张了……”嘴上是这么说着，宁宜华的心中却隐隐有些期待。

　　她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又把有些乱了地发丝捋到胸前，才脚步轻移，挪到窗前。

　　男子端坐在马背上，一身骑装把人的身姿勾勒的淋漓尽致，他只是随手扯住缰绳，这马儿就听话得不行，鲜衣怒马，姿态闲适。

　　宁宜华的心跳得更快了，周郎乌发浓稠，动人心弦，她根本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趁着自己还能控制，她把帕子递给翠萱，让翠萱对准了扔在男子的身上，自己则在一旁看男子的反应。

　　只见帕子在空中一飞，精准地甩到男子的肩上，男子拾起帕子朝上一望，正巧与宁宜华对视。

　　宁宜华脸都红透了，只敢看一眼就偏头整理头发，再抬眼时周千折已经往前走了一些步子，完全没注意到她。

　　她有些失落，但想着这帕子也送出去了，没有浪费她的心意。

　　正想回到厢房让店家上点时令菜时，宁宜华看到一辆马车，被包裹在骑兵中间。

　　这马车看起来不是很华贵，甚至有些底调，方顶华盖，四角挂着羽玹铃，像是外族女子的马车。

　　不知为何宁宜华的心中涌现出极大的恐慌，她想起前些日子父母还有哥哥，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的，明明在外头还能听见“羽族”“赐婚”等字眼，进去就没声了。

　　以为又是朝堂之事，或是哥哥的亲事，她就没太在意。

　　思索中她看见翠萱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宁宜华深吸一口气：“翠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啊，小姐，若真有什么事情，奴婢怎么敢瞒着您。”

　　“翠萱，你几岁就来我身边了？”

　　“回小姐，五岁就来了。”

　　宁宜华抓过翠萱的手，带着她在凳子上坐下，言辞切切：“这么小就来了，也有十年了吧。翠萱，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妹了，我相信你什么事情都会跟我说，绝对不会不告诉我的。”

　　翠萱眼神闪烁：“当然了……小姐。”

　　宁宜华轻轻一笑：“翠萱，既然周郎回来了，我想着回去就跟父亲母亲说道说道，然后让他们找个婆子去请媒。”

　　“你知道的翠萱，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嫁衣料子托人等了几个月才到手，就想着亲手给周郎做上一身新郎服。”

　　最后，宁宜华的声音愈发柔情，她望向窗外：“若是真心爱慕，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别人，旁人还不提醒，你说，这人心里，得多痛啊，是不是？”

　　翠萱再也听不下去了，崩溃跪地：“小姐，奴婢有罪，不该瞒着您！”

　　宁宜华冷声含泪：“你说吧，周郎是不是……被……”

　　“小姐，一月前，皇上下旨，赐婚御南王和岚羽郡主，这岚羽郡主就是羽族圣女……”

　　宁宜华心乱了，她撑不住跌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羽族圣女，怎么会这样……周郎怎么会被赐婚？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小姐，老爷太太知道后也不敢相信，就去打听消息，才知道是监天司占卜的结果，所以……”翠萱低下头，只好安慰，“小姐，别怕，咱们，咱们再想想办法！”

　　宁宜华摇头：“办法？能有什么办法！不可能了翠萱，永远都不可能了。”

　　“小姐，这正妻位置没了……咱们还可以去让老爷求求皇上下旨，让你成为王爷的侧妃呀！”

　　“翠萱！”宁宜华气急，直接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羽族圣女的夫君一旦被选中，不管你之前有多少妾室侧妃还是正妃，通通都要沉塘，家世好的虽可留一命，但永生不得回京不得现于人前！”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说着就开始砰砰磕头，几次之后额头全是血。

　　宁宜华拉住她：“翠萱，我知你好心，但是有些事……难为。”

　　“奴婢谨记，再不敢信口雌黄。”

　　宁宜华望向窗外周千折越来越远的身影，揪心极了。

　　她知道，此生他们都再也不可能了。

　　只是心里说不上的感觉，不知是嫉妒，还是痛苦，她，不甘心。

　　宁宜华：“翠萱，想必羽族定是有京城没有的东西，等过段时间闲时，咱们可以邀请郡主来府上坐坐。”

　　……

　　鸿胪寺官员携礼部、女官、侍卫等人员在内城门口等候多时。等玺玉从马车上下来，官员就走上前拱手行礼，言行庄重：

　　“下官鸿胪寺少卿杨林，奉陛下之命恭迎郡主鸾驾。郡主远途而来，陛下圣心甚慰，特派下官请郡主移驾别馆暂歇。”

　　玺玉回礼：“感谢大人告知，劳烦大人引路。”

　　男女有别，且外族联姻事关重大，周千折不可随行，与官员还有玺玉交代事项后，就先行离去了。

　　女官为玺玉接风洗尘，引导玺玉坐上御辇，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向别馆走去。

　　这时的玺玉早就清空心中杂念，让自己的心绪平和起来。

　　对她来说，一场无形的战役，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