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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她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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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她走了,他还在青春里等她
“她离开后,青春还在继续,只是没有人再喊他的名字了。”
?
一切都结束了,可他的生活才刚开始残破
高考结束后的第七天,阳光很好,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庆祝结束的轻松与解脱。
可沈彻的世界却已经塌了一角,塌得悄无声息,像一座封闭的旧楼,外表还在,里面空了。
这一天,成绩公布。
林幼夕,缺考。
沈彻,全科不及格。
教导主任站在档案柜前,翻着沈彻的成绩单,叹了一口气,把那张薄薄的纸放回档案袋里。他看向窗外的阳光,神色沉重:“这孩子……完了。”
可即使话说得这么重,语气里却没有愤怒,只有疲惫和无奈。他知道,没有人有资格责怪那个失控沉默的少年。
因为沈彻输掉的,不是一次考试,不是几张卷子,而是他整个人生里,最用力守护、最不舍放手的一段时光——她的笑,她的呼唤,她的青春。
而现在,她不在了。
晚风里,他一个人骑着摩托回家。
从市区到郊外,从喧闹到荒凉,夜色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包住了城市的声音,只剩下马达声在空旷里回响。
他的头盔没戴好,风灌得他耳朵发疼,但他没减速。
路灯一盏盏拉长他的影子,像在追赶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他眼神空洞,像一只失明的野兽,在本能地逃亡。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学校西边的那片废弃操场。
那里,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月光清冷,洒在破旧的看台上,一排排水泥台阶斑驳脱落,长了青苔和野草。操场中央的草坪早已干枯,像是有一年没人来过。
沈彻坐在看台的最顶端,背靠着斑驳的墙,慢慢抬头看向天。
他忽然觉得,星星离他好远好远。
他把手机掏出来,划开屏幕。那是他很多天没碰过的手机。
通知栏弹出一条未读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最顶端,像是时间为它单独停滞了一样。
发件人:林幼夕。
时间:6月6日凌晨00:42
内容:
“你明天别迟到。”
“我要穿你送的那件蓝色裙子,等你来牵我进考场。”
沈彻的手指停在短信上,指节泛白,像是用尽了力气才没有点开。
她走了。
短信成了墓志铭。
他反复盯着那几行字,脑子却像是被搅碎了一样,一片空白。
她说她要穿他送的那件蓝裙子。
那条裙子,是她生日时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他偷偷摸摸藏在书包里,在天台上送给她,她笑得像风吹起夏天。
可他没有想到,那会是她人生里最后一次收到礼物。
沈彻低下头,眼泪终于滑下来,无声无息,像天上落下的一场细雨,连地面都没打湿。
他没回那条短信。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怕一回,她就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就像关掉屏幕后,她那短短两行字,就会和她的名字一起,从这个世界彻底蒸发。
可他终究还是关了手机,像关上了通往过去的最后一扇窗。
他抬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风吹动他垂在额前的碎发,夜晚很冷,操场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忽然想起她曾经笑着问他:“沈彻,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他当时拍着胸脯笑,说:“你走不掉的,我会把你锁在心里,哪都去不了。”
现在她真的走了。
他才知道,心是锁不住人的,尤其是那种,已经不再呼吸的灵魂。
他低头,把脸埋进手臂,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整座看台只剩下他一个人,一动不动,像是一块不愿醒来的石头。
风一阵阵地刮过来,把那条短信的字,一遍又一遍地刻进他心里。
“你明天别迟到。”
“我要穿你送的那件蓝色裙子,等你来牵我进考场。”
可她没来得及穿上裙子,他也没来得及牵她的手。
那个本该共同走过的考场,现在成了两条命运的分岔路,一条走向未来,一条,走向终结。
而他,还在青春里等她。
哪怕等一辈子,她也不会回来了。
拒绝复读,迎接没有她的世界
高考结束的第二周,沈彻被叫去了教导处。
教导主任、班主任,还有年级组长,坐在办公室里轮番劝他复读。
“你还年轻,沈彻,才十八岁,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你的基础不错的,去年只是状态不好,换个心态,明年肯定能上重本。”
“再说了,林幼夕要是知道你为了她放弃学业,她不会开心的。”
他们说的都是道理,语气也不再严厉,而是充满了劝慰与期待。
可沈彻只是沉默。他坐在椅子上,眼神像一口干涸的井,看不出任何波澜。
“我不复读。”
他说,声音淡到几乎听不见。
班主任还想再劝,沈彻却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目光沉静却坚定:
“没有她,我考再好又有什么用?”
这句话,把整个办公室都砸沉了。
那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叫沈彻的少年,不是不想重新开始,而是已经没有力气开始了。
复读的决定就此作罢。
几天后,他把所有书本装进纸箱,退了学,彻底从一中离开。
他没再回教室,甚至不愿去看一眼他们曾经坐过的并排课桌。
因为那座位还在,可她不在了。
他怕自己看一眼,就会崩溃得站不起来。
七月的城市热得像个大火炉,柏油路都冒着气,空气湿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彻却选择去了最辛苦的地方——工地。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放弃了继续读书,也没人问他从哪里来、为什么来。
他拿到的工作是一份杂工,日薪不高,但足够让他从早到晚都没空去想她。
每天清晨五点半,他骑着一辆老旧自行车赶去工地,太阳还没升起,空气里还有露水的味道。
他穿着脏旧的T恤,推着沉重的手推车,搬水泥、送砖块,脊背晒得通红。
汗水顺着下颌往下滴,打湿了工服,混着泥沙,黏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别的工人三两成群抽烟聊天,他始终一个人干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望着远方出神。
“那小子怎么不说话?”
“他啊,不合群,估计是个出事的孩子。”
“看那眼神,像死了一半的人。”
有人在他背后议论,他听见了,却没有回应。
他习惯了不解释,也不奢求理解。
晚上,他回到那间只有八平米的出租屋,床板硬得像石头,墙上贴着发霉的旧壁纸,一盏黄灯吊在天花板上摇晃。
他洗了个冷水澡,倒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
他把林幼夕的手机从枕头下拿出来,那是她母亲在葬礼后交给他的,说她曾托梦,说要把这东西给沈彻。
手机是粉色的,壳子边缘已经磨损,锁屏还是她和沈彻的合照。
她靠在他肩膀上,笑着眯起眼,那是他们去海边那次拍的,阳光照得她皮肤发亮。
沈彻忍着眼酸,慢慢滑开屏幕,一点点浏览相册和备忘录。
她的生活就那样安静地保存在这个四寸屏幕里——日记、便签、闹钟、草稿箱。
然后,他点开了“视频”文件夹。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封面图映入眼帘——林幼夕,穿着那条蓝色裙子,站在熟悉的小公园里,眼角带笑。
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迟迟没点进去。
良久,他屏住呼吸,点开播放。
画面晃了两下,然后定格。
林幼夕站在花坛前,背景是他们常去的那片葡萄架,她的头发被风轻轻吹起,裙摆一晃一晃,像盛夏最柔软的一阵风。
她对着镜头浅浅一笑,开口时声音柔得像羽毛:
“沈彻,如果你能看到这个视频……可能我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吧。”
她停顿了一下,眼里有点湿润,但很快又挤出一个认真坚定的笑:
“但不管未来多难,我都希望你活得漂亮,活得彻底。”
“不要为了我把自己困住,人生还长,沈彻,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视频结束时,她冲镜头挥了挥手,笑着说了一句:
“再见啦,少年。”
那一刻,沈彻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胸口空了,疼得说不出话。
眼泪一滴滴砸在屏幕上,模糊了她的笑容。
他终于明白,她早就在为他的未来铺路,只是他太晚才懂。
林幼夕走了。
但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叮嘱和不舍,全都留在了这一段视频里,像一颗钉子,把他整颗心牢牢钉在原地。
她让他好好活。
哪怕她不在了,也要好好活。
那一晚,沈彻坐在床上,抱着手机哭了一整夜。
而天,破晓前,终于亮了。
?
孤独的夜,沉默的成长
每天清晨五点,天还没亮,沈彻就在出租屋里醒来。
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失眠折磨着的半梦半醒状态——他从没真正睡着过。
破旧的电风扇吱呀作响,窗户上贴着皱巴巴的报纸挡光,但阳光还是从边角里挤了进来,像一束毫不留情的审判。
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很久,才慢慢坐起身。枕边是那台粉色手机,屏幕早已黑掉,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把它握进手心,好像这样,她就还在。
厨房没有厨房,洗手池上放着昨晚剩的一碗泡面,汤早已冷透。他喝两口水,背起帆布包,出门。
城市的街道已经开始滚烫。即使是清晨,地面仍残留着昨日太阳烤过的余热。
沈彻骑着那辆吱嘎作响的旧自行车,穿过马路,穿过早市摊贩的喧嚣与汽油味混杂的空气,一头扎进热浪蒸腾的工地。
他在这里,已是第二个月。
每天推着载满水泥和砖块的手推车,像一只沉默的蚂蚁,把沉重而无意义的负荷从一头搬到另一头。
工头不苛刻,但也不会照顾谁。工友们大多是中年男人,有的聊老婆孩子,有的聊彩票号码,有时会朝他挥挥手,递来一根烟,或笑着问他是不是大学落榜。
他不抽烟,也不说话。
他只是摇摇头,低下头去,把工作继续。
他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更像一个三十八岁的孤魂。
阳光毒辣,汗水混着水泥粉往眼睛里钻,他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咬牙,干完一天又一天的活。
有时,他站在脚手架边,望着远处高楼拔地而起,忽然就想:如果她还在,会不会也像这些楼一样,一点点靠近天?
可他知道,她已经去了一个他再也够不到的地方。
夜晚,是最难熬的时光。
白天的体力透支,抵不过心灵的空虚。孤独像一只披着黑布的猛兽,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喘气。
他回到出租屋,屋里闷热得像个蒸笼,风扇吹出来的风带着铁锈味,连睡衣都是湿的。
他靠在墙上,抱着膝盖,把灯关掉。
整个房间陷入沉默,只有楼下卖夜宵的吆喝声隐约传来,时断时续,如同另一个世界。
他不敢开灯,不敢翻身,生怕一点动静就惊扰了内心那份苦苦维系的寂静。
他会轻轻把林幼夕的手机打开,调到静音模式,然后盯着那张锁屏上的合照看很久。
他看着她的笑,看着她依偎在他肩膀的模样。
然后他开始跟自己说话,轻声念出她的名字,像一种仪式,一种用来确认自己仍在呼吸的方式。
“林幼夕……”
“今天又过了一天。”
“我还在。”
“你呢,在那边……是不是也在看我?”
他从未期待回应,可每次说完,他都会稍稍平静一点。
有一次,他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么一句话:
“活着,不是因为生活值得爱,而是因为你值得我继续。”
他不再幻想未来,因为未来对他来说,意味着她缺席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只是把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当作锻炼意志的过程,把心口那块掏空的地方,一点点用沉默和坚持填满。
那是成长最静默的模样。
不是鼓掌,不是鲜花,不是掌声,而是在没人看见的黑夜里,咬牙熬过去的每一滴眼泪。
沈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她用最后的力气说要他活得漂亮,那他就不能让她失望。
哪怕孤独如影随形,哪怕每一天都像在原地挣扎。
他也会一寸一寸地,从那片废墟里,重新站起来。
?
流言与坚守
林幼夕去世后,学校一如既往地运转着。
高三毕业生各自忙于志愿填报、准备大学生活,剩下的年级则进入暑期复课。可即便时间没有停,关于她的流言却像杂草一样,在校园的角落里疯长。
最开始,是几句轻飘飘的猜测——
“听说她是因为考试压力太大。”
“也有人说她得了重病,但不敢告诉别人,才……”
“不会是抑郁症吧?她平时看起来挺正常的。”
后来,话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编造说她曾割腕未遂、留下遗书、偷偷服药。
没有人去考证真相,也没有人去尊重她曾经的沉默与坚强。
她明明那么努力地活着,却被传成了一个“失败者”、“逃避者”。
这些冷漠的声音,像一根根锈钉,钉在沈彻的心头。
他最初选择沉默。
他在教室角落看书,在食堂默默吃饭,在路上戴着耳机装作听不见。
他以为只要不回应,流言总会自己散去。
直到有一天放学,他在校门口看见几个高二的学生围在一起,用半调侃半讽刺的语气谈论着:
“那个林幼夕啊,看起来是挺文静的,没想到心理那么脆。”
“要是真的勇敢,怎么会连高考都不敢参加?”
“也许,她本来就打算一走了之,只不过提前一点罢了。”
这几句话,如同尖刀刺破了沈彻最后的克制。
他站在不远处,眼神一点点暗下去,原本握紧书包带的手慢慢松开,转而成拳。
他走过去,一言不发。
其中一人注意到他,讥讽地笑道:“哟,情圣来了,别听我们乱说啊,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闭嘴。”
沈彻的声音冷得像刀。
那几人愣了一下,还在笑:“怎么?你要替她打人啊?”
沈彻的拳头在下一秒落下。
那一拳没有技巧,没有蓄力,却用尽了他全部的愤怒和悲伤。
被打的男生踉跄跌倒,嘴角见血,空气瞬间凝滞。
“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沈彻低吼,眼圈泛红,声音沙哑得像是在撕裂自己。
“她为了活下去吃了多少药、忍了多少痛你们知道吗?”
“她一天都不敢松懈,只怕自己坚持不到高考那天!”
“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评判她的死?!”
他眼里布满血丝,像是从沉眠中醒来的野兽。
围观的人愣住了,无人敢上前。
老师闻讯赶来,把他拉开,喊他冷静。他挣扎了几下,却最终任人带走,只留下一地沉默。
那天晚上,沈彻一个人坐在体育馆后的小平台上,额角渗着血,被风一吹就有些凉。
他手里捏着被训斥后的处分通知,轻飘飘一张纸,仿佛写着全世界的荒谬。
他没哭,也没觉得委屈。
他只是望着夜空,想起林幼夕曾笑着对他说:
“我希望有一天,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能替我证明,我不是一个放弃生活的人。”
而现在,他做到了。
这一拳头,是他作为沈彻,对林幼夕最深的敬意,也是对这个冷漠世界的反击。
他知道,这拳头不会平息所有的谣言,也不会让所有人闭嘴。
可至少,他守住了她的名字。
他守住了她最后的勇敢。
守住了那个,在生命尽头仍微笑着说“我不怕”的少女。
沈彻望着夜空,月亮不圆,星星寥落。
可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在这漫长的黑夜中,他,依然站在她的身后,做她的最后一道屏障。
?
偷偷设立的助学金
秋天来的时候,校园里落满了枫叶。
风一吹,红得像火,又轻得像梦。
某个午后,沈彻穿着一身深色外套,悄悄走进了一中校长办公室。
他没有预约,也不打算久留。他把一张信封放在桌上,然后低头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校长喊住他:“这是……?”
沈彻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给,林幼夕。”
信封里,是一张数额不大的现金支票和一张手写的申请表。
纸张不新,边角微卷,笔迹却一笔一划认真:
“申请设立【林幼夕助学金】。”
“面向家庭困难但成绩优异的女生,每年两人,每人三千。”
“条件要求:不在乎背景,只希望她们像她一样,努力、善良、不放弃。”
“希望能以匿名形式执行,不署名,不公开。”
“——赠给她,也赠给那些正在泥泞中前行的少女。”
校长读完那张纸,久久没有说话。
而沈彻,已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的秋光之中。
这个决定,他想了很久。
从林幼夕去世后的第三个月开始,他就开始悄悄攒钱。
工地的工资不高,但他省吃俭用。住最便宜的出租屋,吃最简单的快餐,把所有不必要的花销都砍掉,甚至连手机套餐也换成了最基础的。
他每个月都在记账,每一次数字上升一点点,心里都会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安心。
“等有一天,我攒够了,我就做点什么……让她留下的意义,不止我一个人知道。”
这个“她”,不是“女孩林幼夕”,而是那个在教室里安静听课、在阳光下微笑、在绝症面前依旧乐观的灵魂。
他还记得有一次林幼夕拿着奖学金证书,笑得像个小孩子。
“你知道吗沈彻,”她曾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有一天我有钱了,我也想做个助学金。叫……‘幼夕奖’,是不是听起来还挺可爱?”
“我想帮那种,跟我一样总是努力却老是被忽视的学生。那种成绩不一定最顶尖,但真的真的,很用力地在活着的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但眼神却是极其认真的。
那时的他笑着答应,说:“等你当老板的那天,我第一个捐钱。”
没想到,“第一个”,成了“唯一”。
她没等到那个未来,但他替她完成了一个未竟的愿望。
他没有选择用她的离开去换取同情,也没有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任何悼念的文字。
他用最安静的方式,把她的名字,种在了春天到来之前。
几个月后,学校官网悄悄发布了一个通知:
“我校收到一位校友匿名捐款,申请设立‘林幼夕助学金’,用以资助品学兼优但家庭困难的女生学生。”
“该助学金将于本学年正式启动,匿名捐赠人不愿透露姓名,仅留下一句话——”
“愿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活在泥泞中却向着星光走的人。”
校门口的布告栏里贴着那份通知,风吹过,纸张微微颤动。
没人知道那是谁设立的。
老师们猜测是某位家长,学生们猜测是基金会。
可只有沈彻自己知道,这不是出于“公益”。
这是他用尽全部温柔和回忆,为她筑起的一座灯塔。
她的名字,不该只出现在死亡通知书上。
她的勇敢,不该只埋在一个男孩的回忆里。
如果她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着——
那就让“林幼夕”这个名字,继续陪伴那些像她一样的孩子,去完成她没来得及活完的人生。
这,就是他的爱。
不是一句“我爱你”,而是——
“你不在了,我替你继续照亮这个世界。”
母亲的联系与他的沉默
林幼夕离世后第三个月,秋风开始变得锋利。
天渐渐凉了,街边的银杏树一夜之间黄了一半,落叶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地,踩上去“簌簌”作响,像是回忆在耳边细语。
林母坐在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女儿留下的遗物。
那本旧相册里,有她五岁时穿着小裙子在幼儿园跳舞的样子;有小学获奖时眼睛弯弯的笑容;还有沈彻——从初中到高中,出镜的频率越来越高。
每一张合影里,沈彻的眼神都带着专注和温柔,而林幼夕,笑得那么肆意。
她一边看,一边哭,直到眼泪打湿了指尖。
她终于鼓起勇气,拿起手机,翻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那个她曾在林幼夕住院时无意中偷看过、被备注为“阿彻”的名字。
手指停在拨号键上许久,才一咬牙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两声——没人接。
第三声——依旧没人接。
林母屏住呼吸,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想说很多话。
她想说:对不起,沈彻。
她想说:谢谢你,这几年对幼夕的照顾。
她甚至想说: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那么忙、那么冷漠、那么迟钝地忽视你们的存在。
可所有的话,最终都被电话那头冷冰冰的铃声冻结。
“嘟——嘟——嘟——”
电话自动挂断了。
林母怔怔望着手机,仿佛还能听见那冰凉的空响。
她坐在那里,半天没动。眼神空洞,像是被抽去了力气。
她知道,她失去了女儿,也失去了最后一个能为她女儿继续活着的连接。
而另一边,沈彻站在出租屋里,背对着窗外落日。
落日透过窗帘的缝隙,把墙壁染成温柔的橙色,可那光进不了他的心。
他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屏幕闪了一下——“林母来电”。
他看了一眼,没接。
第二次,铃声响起,他依旧沉默。
第三次,他直接把手机按静音,随手扔到桌角,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头渐沉的天色,手指在窗台上不自觉地扣着灰尘。
“现在想起来我了?”他喃喃自语,语气里没有怒气,只有一片钝痛的疲惫。
那不是他第一次接到林母的来电。
从林幼夕离世之后的几周,她就偶尔会拨来,但每次都被他挂断。
不是因为恨她,而是因为——他不敢听。
他怕一听到她的声音,所有关于林幼夕的记忆就像被人撕开旧伤,一次次淌血。
他记得太清楚了。
林母站在医院走廊外,皱着眉头翻着工作电话,孩子在病房里输液。
她曾对医生说:“就给她最便宜的药吧,反正也没几天了。”
她曾冷淡地问过:“是不是做化疗也没什么用了?”
那是沈彻第一次对成年人感到彻骨的失望。
他没资格替林幼夕责怪母亲的无能为力,但他也没办法忘记,那是林幼夕最需要陪伴的时间。
如今她想来“弥补”?
他只觉得讽刺。
窗外的风慢慢停了,橘红色的天沉进夜幕。
沈彻转过身,坐回桌边,默默拾起手机,却没有打开屏幕。
他只是把它放在掌心,像握着一块冰。
这天晚上,他梦见林幼夕坐在病房的床上,对他说:
“我妈其实不是不爱我,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表达。”
梦里的她,穿着那件蓝色的裙子,笑得轻轻的,像是在原谅,也像是在告别。
沈彻醒来时,天还没亮。
他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
手机静静地躺在床边,屏幕暗着,没有新消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他没有回拨,没有解释,更没有怨恨。
只是沉默。
那种沉默,不是冷漠,而是——
他已经用尽全部力气去爱林幼夕,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原谅另一个人了。
那个从未收到的视频
秋风愈来愈凉,夜也愈来愈长。
沈彻回到出租屋,刚下夜班,工地上的尘土还未洗净,鞋底裹着干硬的泥巴。他随手将外套搭在椅背上,一屁股瘫坐在床沿,屋子里一片沉默,只剩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已经习惯了不说话的日子,习惯了没人等他回家的深夜。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打开林幼夕的旧手机——那个他从病房带走的遗物,锁屏密码是他的生日。她从没告诉他,但他一试就成功了。
他不常翻,只在最煎熬的夜晚,才会打开看看她曾留下的只言片语:几条对话记录、一串草稿短信、一张张被时间冻结的照片。
那天,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她最后拍的风景,手指却无意间点开了相册角落的“未归类”文件夹。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时间显示为“6月6日凌晨2:13”。
那是她离世前的十小时。
他点开视频。
屏幕亮起的一瞬,他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呼吸骤然变浅。
视频里的她穿着那条他最喜欢的蓝色裙子,背景是他们常去的那片小公园——那棵老榕树依旧立在身后,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肩头,像镀了一层金边。
她对着镜头笑,眼角微弯,像阳光下融化的冰。
“沈彻,”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带着熟悉的温度,“我猜你会在某一天看到这个。”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高考那天,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我偷偷藏起了病情。”
她低头笑了笑,像是小孩子做错事后撒娇的样子。
“但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不想你难过,更不想你堕落。”
镜头轻轻晃了一下,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抬手拢了拢,又抬头望向镜头,眼神清澈坚定。
“沈彻,无论未来多艰难,我都希望你——活得彻底。”
“彻底地去爱,去恨,去流泪,去拥抱,去拼命活下去。”
“你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如果我走了,那你就帮我把没活完的日子,活漂亮点,好不好?”
视频戛然而止的瞬间,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风掠过窗缝的声音。
沈彻僵坐在那里,良久,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屏幕上。
他轻轻抚摸着手机上她的笑脸,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他从没收到过这个视频。
或许她录完后忘了发,也可能,是没敢发。
那一刻,他仿佛重新听见了她的声音——不再是回忆里的低语,而是真真实实的、此刻的、贴着他胸口跳动的她。
?
沈彻抱着手机,头埋在臂弯里,哭得无声。
不是撕心裂肺的崩溃,而是那种压抑太久终于决堤的痛——温柔、缓慢,却足以吞噬一切。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仿佛她从没走远,只是悄悄躲在某处,偷偷看着他,替他点了一盏灯。
他知道,这段话,将陪他走完余生。
不论余生多苦、多沉、多孤独,只要想起她那句“活得彻底”,他就不能轻易倒下。
林幼夕没有走完的人生,将由他背负着,一寸寸地、彻底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