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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忆秦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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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太医拎着药箱离开太子殿后,素杳仍坐在正厅发愣。
阿梓在她身边来来回回,一会儿看看门外,一会儿又低下头叹气。
虽说石板是她提前收拾过的,但当时她全然忘了此事。
老实讲,就在南桑屹毫不犹豫跳下水去救煜瑾的那一刻之前,素杳脑子里想的都还是那碗恐怕泡了汤的冰酥酪。
原以为蒲里禄刺善水,蒲苇煜瑾再如何也不至于怕水。
哪能想到那人不善水性几乎到了恶水的地步。
但好歹是没什么大碍,只听说呛了少许在肺部。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是太子对此极为关切。
据说刚刚南桑屹还在偏殿大发雷霆,誓要找出那没及时修缮地板的奴才来。
素杳咬咬牙,把一旁同样焦虑的阿梓叫住。
“你刚刚说,父皇到了?”
“陛下直接从祥云殿过来的。”阿梓两步走过来,跪在素杳身前,“公主,不然让奴婢去说吧,就说奴婢昨日被那池边的杂草绊倒,心生不爽所以两把拔了,却不料撬动了石板。”
“且不说你这理由拗口。”素杳将她扶起来,“我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殿下……可是此事陛下已经知晓,若是您直说,怕是……”
“无妨,父皇和皇兄不会拿我怎样。”素杳拍拍她的手,“陪我去偏殿?”
到了门口时,素杳又做了一遍心理准备。
正打算进去,却忽然听见煜瑾的声音,他正在和皇帝解释:“是臣行差踏错。”
素杳叹了口气,知道他猜了个大概。
“父皇,皇兄。”
乖乖和里面的人依次请安后,她的视线与煜瑾一碰上,看见他若有所指地轻轻摇头。
身后皇帝咳嗽一声,伸了手来揽她,“今日学琴如何啊?”
“今日习音律。”素杳顿了顿,“煜瑾哥哥教的。”
南桑屹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歪了一下,然后大大咧咧地挠了挠头,“父皇,儿臣先出去啊,有点儿事。”
人刚要走,又忽然回头,“父皇,儿臣书房新写了几个字,您看您有时间去指点一下吗?”
皇帝还在犹豫,南桑屹便直接拉着人想离开,“走嘛走嘛。”
临到门口时,皇帝停了下来,吩咐阿梓,“在这儿陪着公主。”
那语气似生硬,又似无奈。
待人走后,素杳才正经抬头去看那靠在床上的人。
只是不知何时,他衣衫半解,露出一片胸膛。
素杳脸色一红,气急道:“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连忙转过身,还招了原本立在门口的阿梓往外去。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敷了祛湿的药。”
原还是因为她。
“哦。”
但素杳嘴硬着,“你看你,捡个手绢也不小心点……”
“用的什么工具?”
她心下一惊,回过头直视他,“你既然都猜到,为什么不揭穿我?”
“公主有意设局,也算是特意为了我,不甚荣幸。”
见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素杳就来气,于是嘴上功夫可不能落了下风。
“明白就好,那是我瞧得起你。”
“匕首?”
知道他在问什么,她也没打算和他周旋,从外衣内侧掏出了那把短剑,“这个。”
“殿下给你的?”
不愧是好友,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南桑屹在外买回来的中原之物。
“会用吗?”他问。
“不会用?”
素杳顿时就笑了,他瞧不起谁呢。
为了展示自己的功夫,她干脆将它从剑鞘中拔出,“这不简简单单?”
素杳手握住剑柄,拇指和食指是向内的那一侧。
煜瑾抿抿唇,“靠近点。”
“干什么?”
考虑到他确是因自己而受伤,素杳虽不情愿,但也挪着步子到他身边。
“再过来点。”
“怎么?就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要和我比试一番?”
听见素杳的话,他没忍住偏过头笑了起来。
这不笑还好,一笑反而不得了了。
要知道和他认识这些年,素杳可很难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这样生动。
“试试?”他道。
“怎么试?”
她依言将短剑像刚才那样举起来直直指向他。
但煜瑾没反应,素杳便胆子大了些,更往前走了一步。
还没反应?
她又往前走了点。
然而下一秒,那人忽然迅速起身拽住素杳拿剑的那只手腕,轻轻一拧,她瞬间脱了力没拿稳,在短剑掉到地上之前,煜瑾用另一只手接住了那把它。
紧接着素杳被他领着几乎是转了个圈,脚下一滑直接坐到了床边。
而他早已经坐直了身子,整个人从背后环住素杳,左手擒住怀中人的两只手腕,右手握着那把短剑从身后将未开刃的那一侧微微抵住她的脖子。
素杳试图从他的怀里挣脱,但哪是他的对手。
正打算命令他赶紧松手,那人在她耳边悠悠开口,“反着拿。”
素杳疑惑地低下头,发现他的拇指抵住的是剑柄的底端。
正想着,他已经松开了手。
“反着拿你会更顺手一点。”
说罢,又将短剑递过去,“现在试试?”
素杳便接了过来,模仿他的握法将手放上去。
片刻后,欣喜道:“真的哎,这样的话好像是更容易点了。”
“可是不是说取人性命的时候,冲着心脏去会更简单一点吗?”
哪还记得从前那些恩恩怨怨,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对知识的渴望。
“割喉会更迅速。”
煜瑾又伸手来拿那把短剑,手指触碰的瞬间就被他迅速移开。
“人的本能在那时候会促使他们用手捂住脖子,这样你可以争取到更多时间逃跑。”
“逃跑?”
素杳眯了眯眼,下一秒,她锁定他手里那把剑,迅速伸手将其夺了回来。
又瞬间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去握住剑柄,直接将那剑刃紧紧抵上了他的脖子。
两相对视,煜瑾被她的动作撞得一顿,霎时间心跳如雷,喉间微动,偏生面前这人还毫无反应。
素杳压根儿没注意到这样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让她倾身靠近他,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寥寥,暧昧至极。
煜瑾的思绪已不知飘向何处,而她还满脑子沉浸在“!想不到吧,我出师了!”这样的喜悦当中。
“怎样?”素杳笑嘻嘻地问。
“不错。”
正沾沾自喜着,忽然感觉到腰间抚上一只手,她惊了一瞬,迅速起身才发现原来是他的手。
“你!”
“是公主先靠过来的。”
那表情无辜,素杳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外阿梓忽然唤了她一声,原是南桑屹找人送来了李嬷嬷做的冰酥酪。
素杳心下高兴,正打算尝尝,又触及到床上那人幽怨的目光。
阿梓也注意到了,试探着问:“蒲小将军,我为您端过来?”
煜瑾这才看向她,摇了摇头,又吩咐道:“下去吧。”
阿梓离开后,他又看向素杳。
素杳被盯得不自在,“你刚不是说你不吃吗?”
“我说了吗?”
确实,只说了不给他送过去,没说他不吃。
“嗯,我猜你的意思是它不过去,你过来,对吗?”
她朝煜瑾勾勾手指,“快过来呀,煜瑾哥哥。”
煜瑾果不其然不再看着我了,只是下一秒,又竟真的做出一副要掀被子过来的样子。
开玩笑归开玩笑,哪能真让病人自己麻烦啊。
更何况这病还是因她而起。
“等一下!”素杳赶忙阻止了他,“你别过来。”
煜瑾疑惑地抬起头,在他的目光中,她亲手捧了一碗冰酥酪过去放在床头。
然后抓着人的肩膀重新按回床上,“好好躺着。”
见她把他的胳膊都用被子盖了起来,他问她:“我怎么吃?”
“我喂你呀。”
煜瑾一愣,她继续说:“虽然我刚刚发现你又骗了我,你的身上可根本没有敷什么药,但是呢……”
“但是什么?”
“但是我大人有大量,一码归一码。”
素杳坐在床边,舀了一勺酥酪递到他面前,“而且我这是赔罪。”
蒲苇煜瑾闻言挑了挑眉,倒是没再问什么,顺着她的手真的尝了一口。
“其实那会儿我是想来找皇兄承认错误的,但是在门口听见你说的话了。”
素杳埋着头,感受到勺子空了就收回来重新舀一勺,“我这人也不是不识好歹,以前我们那些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恩怨?”
“对啊。”她终于抬起头看了眼他,又催促着他赶紧继续吃,“谁让你以前总捉弄我。”
“我讨厌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素杳嘟嘟囔囔的,话说得很小声,但却仔细留意着他的动静。
“我捉弄你什么了?”
哇,难道想赖账。
她便真要和他解释,“那年我生病,你特意猎了活物送来吓我!”
煜瑾:?
“我大病初愈,刚出寝殿就看见一只沾血的野物,你知道差点又给我吓复发吗?”
想起来就生气。
“沾血?”
“对啊,他们说知道我看见这个不好,但是是你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那是……”煜瑾刚说了两个字,忽然又被气笑了似的,“我是让人拿去厨房炖汤给你。”
总觉得他是在给几年前自己做的坏事找借口。
见她不信,他便说出了那个名字,“是你皇兄,他中途给我带走了。”
好吧,信了。
“那年我同皇兄一齐掉入水里,为何你先救他?”素杳又嘟嘟囔囔地问。
“那是因为你们衣服颜色相近,但我没想到他会扑得比你还欢腾……”
“八岁冬季大雪,你们在冰面上玩雪车,你独不带我。”素杳面色一红,要她承认自己将这些事记了这么多年也挺不好意思的,但她还是想说,“皇兄都松口了,你却只让我站在一旁替你们指挥。”
素杳脸已经侧过去,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煜瑾道:“那年公主脚踝扭伤,想必自己都忘记了。”
“有吗?”
她不记得这回事,但煜瑾回答得肯定。
“花盆底是新鲜玩意,你瞒着人自己在殿内练习,阿梓她们听见你的呼救赶来时,你的膝盖和小腿已经摔伤,脚踝也扭了,然后你……”
“停!”素杳急匆匆打断他,停下了回忆往昔的流程,“原来是这样。”
煜瑾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些事后来一直躲着我?”
他眼神热切,素杳有些不舒服,躲着往桌边走,“也不是,但……算了。”
他似乎还想问什么,另一边阿梓又来了,说是外面有人求见。
求见?
饶是蒲将军来了,也犯不上用这“求见”二字啊。
正想着,那人已经进来了。
不是别人,那有点畏惧,但又紧绷强迫自己表现从容的样子,只有沙里。
恐是散学后寻不着煜瑾的人,又不敢独自回府,也不知道是问了多久才寻到太子殿来的。
“公主殿下,兄长。”
他又朝着他们行了两个不算特别标准的礼,素杳还未说话,煜瑾率先发难了。
问道:“怎么还没把中原礼节改过来?”
沙里低着头没敢说话。
素杳已经将脸上的红晕揉散,她想起来这两人之间有矛盾。
更何况午时这人怕是刚被煜瑾欺负过,也存着想膈应煜瑾的心思,赶忙帮沙里说话,“小事嘛,这都是小事情,慢慢改过来就好啦。”
谁知煜瑾的眼神瞬间看向素杳,他轻皱眉头,“你认识他?”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嘴,正想着怎么打马虎过去,忽然感觉身侧的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大概是想要瞒着的意思,于是素杳大大咧咧道:“今天在路上遇见,问了问张福不就知道了?”
沙里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煜瑾的眼睛,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问:“什么事?”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悠悠扫向床榻上的人,语气谦卑,表情却让人捉摸不清。
他说:“我来寻兄长一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