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霓散见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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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谢知熙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眼下淡淡的青黑。连续两晚没睡好，梦里全是雨中那双固执保护他的手臂。
他拧开水龙头，把冰凉的水拍在脸上，试图赶走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谢知熙擦干手，看到是许知微发来的消息：[知熙你今天来上学吗？路唯泽请假了，好像是发烧。]
谢知熙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发烧？是因为那天淋雨吗？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只回了个“嗯”，把手机塞回口袋。
出门前，谢知熙鬼使神差地多拿了一件外套。
教室里，许知微一见到他就凑了过来。“你还好吗？脸色有点差。”
“没事。”谢知熙放下书包，装作不经意地问，“路唯泽病得很严重？”
许知微推了推眼镜，“听小满说高烧到39度，昨天半夜送去医院打点滴了。”
谢知熙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路唯泽那天苍白的嘴唇和发抖的手。
“哦。”他应了一声，声音干巴巴的。
上课铃响了，谢知熙翻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思绪不断飘向医院里的路唯泽。那人现在怎么样了？有人照顾他吗？
课间，一个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路小满扎着双马尾，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怯生生地朝谢知熙招手。
谢知熙皱眉，走到走廊上。“有事？”
路小满绞着手指，声音细如蚊呐，“谢知熙，我...我来道歉。”
“道歉？”
“之前让我哥去找你麻烦的事...”路小满抬头，眼睛里闪着泪光，“对不起，我当时太冲动了。其实知微跟我说过，你们只是朋友。”
谢知熙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骄纵的大小姐会来跟他道歉。
“没关系，”他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了。”
路小满咬了咬嘴唇，“还有...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他从来没对谁这么认真过。”
谢知熙心跳漏了一拍，强装镇定，“你怎么知道？”
“反正就、就是我那天...我看见他房间里全是你的照片，”路小满眨眨眼，“素描，全都是，上面还标了时间呢，好像都是他画的。”
谢知熙瞪大了眼睛。画素描？路唯泽？
“他现在...还好吗？”谢知熙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路小满摇摇头，“不太好。明明烧得迷迷糊糊的，还非要看手机，怕错过你的消息。”她顿了顿，“你要不去看看他？”
谢知熙下意识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他在哪家医院？”
放学后，谢知熙站在市中心医院门口，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基本的礼貌而已，毕竟路唯泽是因为送他才生病的。
病房在八楼。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谢知熙对着金属门整理了好几次衣领。
808号病房门半掩着。谢知熙轻轻敲了敲，没人应答。他推开门，看到路唯泽一个人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正在睡觉。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此刻的路唯泽看起来异常安静脆弱。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脖颈处的纹身从病号服领口若隐若现。
谢知熙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印着小时候的路唯泽，站在父母中间，笑容僵硬而不自然。谢知熙注意到，他的父母虽然衣着光鲜，但眼神都没有看向对方，甚至没有看向儿子。
“偷看别人照片会不会不太好呢？”
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谢知熙吓了一跳，差点碰倒相框。路唯泽不知何时醒了，正用那双因为发烧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谢知熙耳根发烫，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路唯泽撑着想坐起来，谢知熙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路唯泽的声音因为高烧而沙哑，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谢知熙递给他一杯水，“听说你病得很重。”
路唯泽接过水杯，手指不经意地擦过谢知熙的指尖，激起一阵微小的电流。“你担心我吗？”
“没有。”谢知熙立刻反驳，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只是觉得应该来看看。毕竟你是因为送我回家才生病的。”
路唯泽笑了，即使脸色苍白，那个笑容依然耀眼。“你没事就好。”
谢知熙的心跳又加快了。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问题，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烧，休息两天就好。”路唯泽喝了口水，“不过你能来，我都觉得可以直接出院了。”
谢知熙翻了个白眼，“油嘴滑舌。”
“只对你。”路唯泽眨眨眼。
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谢知熙盯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偷偷抬眼，发现路唯泽正专注地看着他，目光温柔得让他心头发颤。
“那个...”谢知熙指了指相框，“是你家人？”
路唯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嗯，十岁生日拍的。”
“我怎么觉得你们看起来不太熟。”
“商业联姻的产物。”路唯泽轻描淡写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框边缘，“我爸需要我妈家的资源，我妈需要我爸的人脉。至于我...”他耸耸肩，“大概是这场交易中唯一的意外。”
这样啊...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路唯泽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至少你妈妈很关心你妹妹。”谢知熙试图安慰他。
路唯泽摇摇头，“小满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妈在她五岁就去世了。”他看向窗外，“我们家的故事很复杂，也很无聊。”
谢知熙不太会安慰人，只能轻轻拍了拍路唯泽的手背。这个举动让路唯泽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柔软。
“谢知熙，”他突然说，“这周末有场篮球赛，要来看吗？”
“篮球赛？”
“校际联赛，我是队长。”路唯泽的眼中闪烁着期待，“如果你来，我会打得很好，但是不来我也打的很好，你在场的话会更好。”
谢知熙本想拒绝，但看着路唯泽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颊和期待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吧。”
路唯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人往里面撒了一把星星。“真的？”
“嗯。”谢知熙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等等。”路唯泽拉住他的手腕，“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帮我拿一下抽屉里的本子。”路唯泽指了指床头柜，“躺了一天，真的快无聊死了。”
谢知熙拉开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本黑色封面的素描本。他拿出来递给路唯泽，却不小心碰到了翻开的页面。本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摊开的一页上，赫然是谢知熙的侧脸——他站在樱花树下，花瓣落在肩头，眼神温柔而忧伤。
谢知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迅速捡起素描本，手指微微发抖。
路唯泽的耳根红了，这是谢知熙第一次看到他害羞的样子。“谢、谢谢啊...”
谢知熙不知该如何回应，等路唯泽接下本子匆匆道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走出医院，五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脸上。谢知熙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混乱的心跳。路唯泽画中的他，看起来那么美好，就像被赋予了某种他不自知的光芒。
接下来的几天，路唯泽因为病情反复又住院观察了两天。谢知熙每天都会收到他的短信，内容从抱怨医院的饭菜到分享窗外的云彩形状，琐碎而温暖。谢知熙很少回复，却会把每一条都认真看完。
周五晚上，谢知熙正在写作业，手机突然震动。
[明天比赛10点开始，你会来的对吧？]
谢知熙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了一个“嗯”。
[能多回几个字吗？比如“路唯泽你最帅了”之类的。]
谢知熙忍不住笑了。[自恋狂。]
[笑了？我听到你笑了。]
[神经病。]谢知熙回完这条，把手机扔到一边，却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周六上午，谢知熙站在篮球馆门口，手里捏着门票，犹豫要不要进去。馆内已经传来欢呼声和哨声，比赛似乎快要开始了。
“谢知熙！”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小满拉着许知微的手朝他跑来，“你真的来了！我哥会高兴疯的！”
谢知熙有些尴尬，“我...刚好路过，来看看。”
许知微抿嘴笑了，“刚好路过还拿着门票？”
被无情拆穿后，谢知熙扶额苦笑，“你还真是一点面子不给我留。”
路小满不由分说地拉起谢知熙的手，“快进来！比赛马上开始了！”
篮球馆内人声鼎沸。谢知熙被路小满拉到前排座位，正好对着球队休息区。他一眼就看到了路唯泽——穿着红色球衣，发尾的红色与队服相得益彰，正在和队友说着什么。
仿佛感应到了谢知熙的目光，路唯泽突然抬头看向观众席。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路唯泽笑了笑，朝谢知熙挥挥手。
谢知熙下意识地抬手回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赶紧放下手，假装整理衣角。
比赛开始，路唯泽作为队长率先得分。他的动作敏捷而有力，每一次突破防守都引起全场欢呼。谢知熙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盯着路唯泽的一举一动——他运球时微微皱起的眉头，投篮时绷紧的下颌线，还有得分后朝观众席瞥来的得意眼神。
好帅。
中场休息时，比分已经拉开很大差距。路唯泽满头大汗地走向休息区，突然抬头看向谢知熙的方向，咧嘴一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谢知熙移开视线，却听到周围女生兴：奋的尖叫声。
“路唯泽在看这边！”
“天啊他好帅！”
“等一下他好像不是在看我们...哦——”
“磕、到、了！”
几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在一旁说话，尽管说话声很小，但谢知熙依然能听见。
下半场开始，路唯泽的状态更加火热。在一次快攻中，他高高跃起准备扣篮，却在空中突然瞥见了什么，动作一滞，球被对方球员截走。
“怎么回事？”教练在场边大喊。
路唯泽摇摇头，继续比赛，但明显心不在焉，接连几个失误让对方追回了不少分。
谢知熙皱眉。他顺着路唯泽之前看的方向望去，发现观众席另一边坐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正专注地看着比赛。那人看起来很眼熟...突然，谢知熙想起来了——陈墨，路唯泽的前队友，去年转学去了别的学校，也是传闻中路唯泽的...
“谢知熙？”许知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刚叫你两三遍了，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谢知熙勉强笑笑。
场上，路唯泽似乎调整好了状态，重新找回了节奏。在最后两分钟，他连续三个三分球，彻底锁定胜局。终场哨响，全场沸腾，队友们把路唯泽高高抛起庆祝。
谢知熙站起身，准备离开。他不想面对可能出现的尴尬场面——如果路唯泽和那个陈墨真的有什么过去的话。
“谢知熙！”路唯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知熙转身，看到路唯泽拨开人群向他跑来，脸上还带着汗水和胜利的喜悦。
“你要走？”路唯泽气喘吁吁地问。
“嗯，还有事...”谢知熙含糊地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正在走来的陈墨。
路唯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明白了什么。“等等，你...”他抓住谢知熙的手腕，“陈墨只是我以前的队友，现在在体育大学读预科。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谢知熙脸一热，“谁、谁问你这个了！”
路唯泽笑了笑，“你没问，我就是想说说，免得以后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我...”谢知熙想抽回手，却被路唯泽握得更紧。
“我失误是因为看到你在看手机。我以为你要提前离开。”路唯泽凑近一些，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谢知熙，我只看着你一个人。”
谢知熙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路唯泽离得太近，他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气息，能看到他睫毛上未干的汗珠，甚至能感受到他因为激烈运动而散发的热量。
“哦...”谢知熙突然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塞给路唯泽，“...恭喜获胜。”
路唯泽微微愣住，随即装作很平常地笑了一下。“谢谢。”他接过水瓶，手指擦过谢知熙的指尖，“下次比赛还来吗？”
谢知熙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路唯泽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像阳光照在后背。
走出篮球馆，五月的风轻柔地拂过脸颊。谢知熙深吸一口气，突然发现自己在笑，笑得不自知。
那个总是让他心烦意乱的路唯泽，突然变得格外顺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谢知熙拿出来，看到路唯泽发来的消息：[你递水的样子真可爱。下周开始可以每天陪我训练吗？]
谢知熙回复：[我可能会没有时间。]
[没事，那我一个人训练好了，你忙你的吧。]
[我去陪你好了，需要带什么吗？]
[你能来就好了。]
谢知熙消息框里发出的内容比平常多一点温柔，他把手机贴在胸口，感受那里传来的，陌生而甜蜜的悸动。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霓散见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