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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奔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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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出成绩的那天下午,周慧英无心开店了,午饭后就拉下来档口的门帘,把林胜和白菏聚一起,守着手提电脑的等出成绩。
白菏见周阿姨走来走去,坐不下来。带着笑意说:“阿姨,你放松点,不要那么紧张。”
“我着急啊,眼看着要到点了,可每分钟都过的很慢。”周慧英说着,又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
林胜叹了口气,“妈,坐下来吧,成绩已经是定数了。”
周慧英终于坐了下来,但还是小动作不断,白菏索性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安心。
“啊...”一声尖叫,郑艳正刮着鱼鳞,抬头就见周慧英冲出档口,跑到她跟前,一把搂住她。
“两个孩子都太棒了,这分数,可以随便选大学了。”周慧英激动地拍着郑艳的后背,讲着讲着红了鼻头。
郑艳任由她抱着,只是一手拿着刀,另一手满是鱼鳞,尽可能的张开双手,以免触碰到她。郑艳扯出大大的笑容,“我也很开心,你先放开我,我拿着刀呢。”
这时,白菏和林胜从隔壁走了出来,见两人拥抱在一起,这是没见过的场景,两人互相觑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周慧英松开手,郑艳见其眼底泛红,“哭啥,好事儿。”
“我激动啊,俩孩子太不容易了。高三这一年,每次半夜起来见我们家林胜房间的灯还亮着,我就心疼。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郑艳放下刀,脱下手套,“是不容易。”看着站在边上的俩孩子,眼里满是肯定,“很棒,真的。”
白菏的鼻头发酸,嘴角忍不住上扬,两个酒窝在脸颊上雀跃,母亲极少肯定她。而这句很棒,让白菏觉得这三年的努力和辛苦都值得。
四人就站在档口门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意难掩。
周慧英拍了下大腿,从裤兜里掏出钱递给林胜,“去,去买几杯冰饮,我们庆祝庆祝。”
郑艳举手,“我要烧仙草。”
“哈哈哈,你是真不客气。”
白菏雀跃,“我要冰柠檬可乐。”
郑艳早早就收了档,做了一桌子的菜,庆祝白菏取得好成绩。
父亲白耀举杯,看着白菏,“爸爸很开心,你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白菏起身回敬父亲,“谢谢爸爸。”
母亲给白菏碗里夹了虾,“多吃点。”
白菏点头,她是开心的。从小到大,只有取得好成绩的时候,她才能获得肯定、关注,感受到父母是爱她的。她珍惜这样少有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团圆饭,一顿为她而做的饭。
奶奶也往白菏的碗里夹肉,“阿菏给家里争光了,青州师范肯定是没问题,接下来,要多给弟弟补课,明年你弟弟也要高考了,你作为姐姐,要上点心。”
白行川,“奶奶,我不要补课。”
奶奶把虾往行川跟前放,“傻孩子,高考很重要的,知道不。”
郑艳在一旁接话,“行川,你姐姐是过来人,你要多请教。”
“就是,阿菏,你之后在青州师范上学,周末回家给弟弟补课,是要再辛苦一年的。”
白菏安静的趴着饭,心里酸酸的,这不是一场庆祝她取得好成绩的晚饭吗?最后的落脚点总是在弟弟身上。
身旁的手机震动,白菏划开手机,是‘天下无敌’群的消息。
周飏:【恭喜你们都取得了好成绩,我在摩洛哥给你们都带了礼物,后面张恩行会给你们的。】
时隔两年的时间,周飏终于在群里冒泡了。
张恩行:【你可终于出现了,你寄的包裹我收到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双喜:【你朋友圈撒哈拉沙漠的照片,可太震撼了。】
......
“阿菏,阿菏。”
白菏猛的抬起头,从专注看着周飏发的撒哈拉沙漠照片中抽离出来。“啊?”
奶奶说,“你上大学后,还是要把弟弟的高考放心上。知道吗?”
白菏看着奶奶,扫过这一桌子的菜,深深地长呼一口气,原本是想和母亲私下沟通的,但迟早都要讲。
“奶奶,爸,妈。我不报青州师范。”
饭桌上瞬间鸦雀无声,郑艳先行快口,“你不报青州师范,要报什么?”
奶奶接着母亲的话碴,“女孩子,读师范挺好的,老师稳定。”
白菏放下筷子,郑重地说,“我想去北京,打算报......”
还没等白菏把话说完,郑艳就严肃地打断,“去什么北京,就在青州,不读师范可以,专业你自己定,只要在青州就可以。”
“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青州,我不明白。”
郑艳重重的将筷子压在桌面上,“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青州?”
白菏的眼里蓄满了眼泪,她抿紧嘴巴,努力忍住,生怕它留下来,倔强地看向母亲,“我不要留在青州。”
郑艳看着女儿少有的坚定眼神,“我让你去一中读书,说好了就考青州师范。”
“我们没有说好,是你希望我考,但我从未答应过。”
奶奶:“阿菏,都是为你好,青州好,近家里,也方便照顾弟弟。”
“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行川好,我不是他的附属品,为什么连我要读什么样的大学都要想着为他好。”
奶奶放下筷子,“嘿,你这孩子,他是你弟弟,你理应照顾他。”
“他不是我弟弟。”
‘啪’得一声,郑艳一巴掌狠狠地落在白菏的脸上。
白菏捂着脸庞,蓄在眼眶中的眼泪,夺眶而出,渗落进指间。
白耀忙起身,走到白菏身边,手搂着她肩,说:“你妈妈也是舍不得你离开青州,离她太远。”
白菏抬起头,看向母亲,“我只是出去上学,不是不回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我捆在青州。”
郑艳躲过女儿看过来的眼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明天开始填志愿,就填青州的大学。”
“我不报青州。”
郑艳看向满脸泪痕,仍倔强地盯着她的白菏。她拉过女儿的手臂,将其拉进她的房间,“你自己好好反省下。”而后关上门。
当白菏听到从外面落锁的声音时,忙跑去门口,拼命的拉门,用力拍门,“开门,妈,你开门。”
“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报青州的大学,我再放你出来。”
奶奶在饭桌上嘀咕,“这丫头真的倔,确实不是她弟弟,要不是行川,我...”
“妈。”白耀打断母亲的话。
郑艳拿过白菏放在饭桌上的手机,“妈,您答应过我的。”
奶奶拿起筷子给白行川夹菜,“我也没说什么。”
白菏背靠着门坐了下去,看着窗外月光越来越亮,穿过窗台,打到‘吱呀吱呀’作响的台式风扇上,墙上闪过一道道光影,时不时晃过白菏的眼睛。
白菏双手抱着膝盖,头低下来埋进腿窝里。肩膀开始颤抖,她在无声地哭泣着。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哭了,因为她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即使是现在,交织着难过、不解、愤怒的情绪,她都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她在憋着一股气,一股斗争到底的气。
一连六天,一日三餐,白行川把饭端进房间给她,她偶尔扒拉两口,有时候一口都没动,只是一遍遍看着《孤独星球》。
白行川端起早餐,放下午饭,“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白菏没应,白行川走到门口,回头说,“别忘了,明天是报考的最后一天了。”
白菏当然知道明天是报考的最后一天了,她拿起筷子认真吃饭。
白菏从衣柜里把衣服搬到床上,一件件打结接到一起。她害怕衣服的韧度不够,把被单扯了出来,用手撕开,准备将其接到衣服里。
白菏打算今天晚上趁大家都睡着,把接好的衣服绳绑在床梆上,从窗户偷偷溜出家。
突然门开始传来开锁的声音,白菏忙将东西往被窝里藏。
“阿菏。”白菏猛得转身,居然是林胜,身后是白行川,手里还拿着锁。
“走吧。”林胜招呼白菏。
白菏先是诧异,而后快速背上椅子上的书包,走近林胜。走出房间后,白行川叫住她,“你的手机。”
白菏转身,接过白行川递过来的手机,看着他,最后只是道了句,“谢谢。”
——
俩人在林胜家填报完志愿后,小卖部买了一堆吃的,来到了海边。
海岸边的沙滩上,有一艘破旧的废弃渔船,俩人爬了上去,在船头的甲板上坐了下来。
临近傍晚时分,空气里散尽了夏日的炎热,开始有微风,裹着海水咸咸的味道,向俩人铺面吹来。
白菏从袋子里拿出条冰棍递给林胜,自己也撕开一根,举着冰棍,“庆祝我们。”
林胜像小时候那样,用冰棍碰了碰她的冰棍,扯着笑脸,“得偿所愿。”
白菏咧开嘴大笑,笑出声,爽朗的笑声笼罩着林胜,他看着她,海风吹着她齐肩的头发,笑弯了那双明媚的眼睛。
他问她,“为什么是北京?”
白菏嘬着冰棍,“因为我想看北京的雪。”
林胜摇摇头,只是笑,“那为什么是法律?”
白菏从嘴里拿出冰棍,“你忘了,不是你说的吗,我爱打抱不平。”
林胜终笑出声,想起读幼儿园时候,其实是小学三年级以前,她就是个女霸王,经常为这个那个打抱不平,甚至隔壁李奶奶家的狗被卞志洲拿棍子打了一下,她都硬要卞志洲道歉。
只是不知道从何开始,她开始喜欢沉默,不爱笑。
“嗯,你还老说我是你的马仔。”
白菏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林胜的肩膀,“你呢?为什么是北京,还和我选一样的学校。”
“老大去哪儿,马仔就去哪儿啊。”
“说认真的。”
林胜想说因为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是我高中三年不断追赶你的原因。但最后到嘴边的话变成,“巧合,我本来目标就是贸大。”
白菏觑了他一眼,“行吧,马仔,那以后我还罩着你。”
那天的海风,爽朗的笑声,上扬的嘴角...林胜太久没见过这样的白菏了,像是尘封多年记忆中的她,又不太一样。总之,他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开心。
“铃铃铃”,白菏从包里摸出手机,是双喜的电话。
“阿菏,我刚看到你消息,你这几天去哪里?大家都找不到你?”
拿到手机时候,白菏发现这几天双喜一直在找她,估计发动了群里大家都轮流给她打电话,就连两年没联系的周飏都私信她。
“你在哪儿?”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需要我吗?”
......
以及一通未接的跨洋电话。
白菏急着去林胜家填报志愿,于是只是回了双喜的消息。
“家里出来点事情,现在没事了。”
双喜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那就好,这几天你都不回消息,不接电话,确实吓到我们了。”
“对不起,手机确实不在身边。”
“算了,对了,你填报志愿了吗?”
“嗯,报了,我报了北京贸大的法律,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你呢?”
“我报了传媒大学的新闻学。”
“啊?我以为你会报考医学。”
“哎,说来话长,本来是没什么想法,报医学承接我爸的衣钵算了。后来有人告诉我,我擅长讲故事。我想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想成为一名新闻人,用真实的镜头,有温度的文字,讲故事。”
白菏握着手机笑,“那个人是林佑城?”
双喜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意,说是的。
白菏祝福她,双喜在电话里很激动,她说:“白菏,最重要的是,我们又可以相聚北京了。”
——
出成绩那天下午,双喜就忍不住拨通了林佑城的电话。
当林佑城说出自己成绩时,双喜很激动,“太好了,恭喜你。这个分数,你打算报那所学校?”
林佑城在电话里轻声说,“当然是航天大学。你呢?”
双喜叹气,“我都不知道我的擅长什么?没什么想法,所以大概是医学吧,承我爸的衣钵,挺好的。”
林佑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终于说,“双喜,你有擅长的东西,你擅长讲故事,一件事情在你那里,你总能把它变成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广播站你的广播,我很喜欢听,无论是校园赛事的播报,还是课间你讲你和父亲下乡看病的所见所闻,甚至普及中医知识。你的播报很精彩,你的文字很温暖......”
“原来你有认真听我的广播。”
“嗯,有认真听。”
“你刚刚是在夸我?”
林佑城停顿,挠挠头,说,“嗯,在夸你。”
电话那头传来的尽是双喜的笑声、雀跃欢呼声,插不进去一句话。
林佑城笑了,而且是显少的露齿大笑。
那一年,白菏、双喜、林佑城、张恩行,他们四人,挥别了青州,又相聚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