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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血色油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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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点,花城当代艺术博物馆三层展厅。冷白色灯光像被掰碎的玻璃碴,斜斜切过落地玻璃。苏晚棠穿着素色旗袍,拇指摩挲着口袋里的半片香水瓶碎片——这是八年前车祸现场她从母亲掌心抠出的,边缘虽被岁月磨得发毛,却始终留着干涸的血渍,在灯光下泛着暗红。耳垂又开始发烫,这是“夜阑”与“禅心”混合香水的后遗症,自从八年前在记者会上目睹母亲被泼红油漆,她就落下了这个神经性反应。
林若雪的笑声从左侧传来。她穿着露背黑色礼服,头发刻意染成苏晚棠八年前的栗色,在脖颈处卷成波浪。那道半片香水瓶纹身从肩头蜿蜒至腰际,正对着苏晚棠的方向——和她母亲遗物上的纹路分毫不差。“晚棠姐姐看这幅画多久了?”林若雪转身时,礼服肩带滑落半寸,露出蝴蝶骨下方的金粉纹身,“策展人说,模特皮肤下渗的香水能勾出观者最痛的回忆呢。”
谢砚舟站在三步外,藏青色西装笔挺,手腕上的银链佛珠随动作轻晃。苏晚棠注意到他左襟第二颗纽扣缝得歪歪扭扭——那是昨夜她用沾血的指尖替他重新缝上的,当时他说:“谢氏西装的每一针都有讲究,除了穿针的人。”此刻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展厅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瞳孔微缩,像是在确认某个预设的危机节点。
主办方将苏晚棠引向核心展区时,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混合香水味。两米高的油画《欲望与救赎》占据整面墙壁,模特背对观众,脊背的蝴蝶骨处用金粉勾勒出香水瓶轮廓,皮肤表面的珍珠光泽其实是蜡质涂层。她瞳孔骤缩,碎片在掌心压出新月形血痕——那具模特的身形,分明是按照她母亲八年前车祸前的体态拓印的。更令她心惊的是,模特脚踝处若隐若现的旧疤,竟与她记忆中母亲因升降台事故留下的伤痕位置一致。
“模特是……”她喉咙发紧。
“是我呀。”林若雪凑近,香水味突然浓烈,“晚棠姐姐没发现吗?这蝴蝶骨的弧度,和你母亲八年前被钢筋刺穿的位置一模一样呢。”她指尖划过画布上的金粉,“策展人说,这幅画该叫《陨落的天鹅》,毕竟有些人啊,以为靠男人就能飞起来,结果还是摔得粉身碎骨——就像你母亲,当年跪在我父亲面前求合作,却被谢明修当成实验品。”
苏晚棠的指甲扎进掌心。八年前的车祸画面突然在眼前炸开:母亲的白色曼陀罗花束飞散,刹车声像生锈的刀割开空气,还有黑衣司机袖口的白曼陀罗纹身——和谢砚舟别墅花房里的品种一模一样。更清晰的是,她想起谢砚舟曾向她透露,当年他通过黑客截获周氏通讯,得知周墨在母亲车上安装了微型炸弹,为避免爆炸才制造了可控车祸,而并非最初她以为的“监视”。
她踉跄后退,撞翻展台上的青铜香薰炉。炉中“夜阑”与“禅心”的混合香猛地腾起,灯光骤暗的瞬间,画布上的模特轮廓开始扭曲流动。金粉勾勒的香水瓶分裂成碎片,在投影里拼出母亲临终前的脸。她耳边响起那通未完成的语音留言:“棠棠,记住香水瓶碎片的纹路……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双生载体……”话尾被刺耳的刹车声切断,接着是玻璃碎裂的脆响——此刻她才意识到,母亲指的不仅是血缘,更是能激活配方的共振介质。
“捂住口鼻!”谢砚舟的声音突然穿透混乱。他推开人群时,银链在腕间绷成直线,佛珠从西装内袋滑落一颗——那是八年前车祸后他用母亲骨灰混着檀木磨制的,内侧刻着“棠”字。苏晚棠本能地屏住呼吸,却还是吸入一丝香雾,眼前的林若雪突然变成黑衣司机,嘴角扬起和谢砚舟相似的冷笑。但这一次,她注意到谢砚舟在推搡人群时,故意用身体挡住了某个通风口,那里正渗出淡紫色的气体——显然,他早已预判了周氏用曼陀罗白花花粉激活致幻剂的计划。
碎玻璃在展柜里闪着寒光。苏晚棠抓起一片,锋利边缘割破虎口,血珠滴在画布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和周墨到底做了什么?”
林若雪的尖叫被画布撕裂声盖过。七片香水瓶碎片从夹层坠落,每片刻着不同的梵文,其中一片正面是“谢”字,反面刻着“1995.03.12”——苏晚棠的生辰。谢砚舟冲过来时,她已经将碎片抵住林若雪咽喉,能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扭曲的倒影:“八年前的车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你母亲的死,和我母亲的实验有关对不对?”
“够了!”谢砚舟按住她手腕,指腹擦过她虎口的血,“跟我走。”他声音发颤,苏晚棠闻到他身上混着沉香的血腥味——和八年前在暴雨中抱她时一模一样。但这次她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悄悄按了下西装内袋的微型遥控器,展厅角落的消防喷头突然启动,冷水混合着致幻香雾形成水雾,模糊了监控镜头。
黑色宾利驶入地下车库时,苏晚棠注意到谢砚舟反复查看后视镜。三辆无牌面包车堵死出口的瞬间,他突然将她按进座椅,用西装外套盖住她的头。棍棒砸在车窗上的声响像闷雷,她听见谢砚舟闷哼一声,后背重重磕在车门上,手臂却死死护着她的头部。“按座椅下的警报器。”他的呼吸喷在她耳边,带着铁锈味,“别怕,是周墨的人——他们想抢回香水瓶配方。”
苏晚棠摸到警报器按钮时,指尖触到他后腰的湿黏——不是雨水,是血。她指甲陷进他西装面料,想起八年前《舞者荣耀》录制时,他也是这样用身体挡住掉落的灯架,而此刻他的伤口位置,与八年前车祸中他为保护她母亲而受的旧伤重叠。“你早就知道画展是陷阱,对不对?”她低声问,“从林若雪纹身的纹路,到展厅里的香薰炉,都是周氏用来激活配方的媒介。”
谢砚舟没回答。车玻璃碎裂声中,他突然转身,用肘部击碎最近的攻击者的鼻梁。苏晚棠看见他袖口翻起,露出小臂上的旧疤和她母亲车祸现场照片里黑衣司机露出的那道一模一样,但此刻她发现,疤痕边缘有极细的莲花纹路,与她的香水瓶碎片完全吻合。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苏晚棠在急诊室醒来时,右手上缠着纱布——是谢砚舟在车祸中替她挡碎玻璃时划的。护士说,隔壁病房的谢先生三根肋骨骨折,左肾挫伤,但坚持要等她醒了再手术。她掀开被子下床,脚步虚浮地晃进隔壁病房,发现谢砚舟正借着手机光查看一份加密文件,屏幕上闪烁着周氏集团的资金流向,其中一笔八年前的款项赫然标注着“炸弹装置采购”。
“苏晚棠!你还有脸来医院?”林若雪的经纪人举着手机冲进病房,镜头扫过谢砚舟的伤口,“蓄意破坏艺术品、非法拘禁投资人,现在还私闯病房!”
苏晚棠转身时,看见手机屏幕里自己的脸——眼底青黑浓重,像两团化不开的墨。她想起被林若雪团队围堵时,也是这样的眼神。“让开。”她伸手按住经纪人的手机,“林若雪体内的混合香水怎么来的?你比我清楚——她母亲是不是死于你父亲的香料实验?”
经纪人后退半步,脸色骤变:“你别血口喷人——”
“够了。”谢砚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报警吧。”他看向苏晚棠,眼神复杂,从枕头下摸出一串断了三颗珠子的佛珠,“关于八年前的车祸,我会告诉你一切。这串佛珠的纹路,和你母亲的香水瓶碎片是同源的双生载体,当年我就是用它提取了周氏阴谋的关键证据。”
深夜的山顶别墅花房,白曼陀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苏晚棠翻墙而入时,露水打湿了旗袍下摆。手电筒光束扫过整面花墙,每一朵花都和车祸现场照片里的一模一样,花瓣上还凝着水珠,像未干的眼泪。她蹲下身,指尖触到土壤里的碎瓷片——正面刻着“往生咒”,反面是谢砚舟的生辰,而瓷片边缘的锯齿状缺口,竟能与她口袋里的碎片完美拼接。
身后铁门吱呀作响,她转身时,花房顶灯突然亮起,刺得她眯起眼。整面墙的监控屏幕里,都是她近半年的生活画面:在电视台后台换衣服,在记者会上撕毁协议,甚至今早在医院走廊打电话的画面。但最令她震惊的,是八年前的监控截图——谢砚舟蹲在燃烧的车旁,手中捧着两半香水瓶,佛珠散落在地,每颗珠子都对应着一片碎片的纹路。
“你监视我多久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谢砚舟站在阴影里,银链佛珠在腕间晃出微光:“从你母亲出事那天起。这串佛珠不仅是谢家的信物,更是双生载体的密钥。当年我父亲和你母亲共同研发了能激活舞者潜能的香料,却被周墨利用制造致幻剂,你母亲发现后想销毁配方,却被周墨设计暗杀。”他走向花房角落的旧木箱,拿出一本泛黄的相册,“她是我父亲的初恋,也是你的姑姑。”
苏晚棠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你母亲不是意外死亡。”他翻开下一页,照片里谢明修正将佛珠按在香水瓶底座,“八年前,周墨发现他们在研发能控制人脑的混合香水,于是买通黑客篡改行车电脑,并在车内安装炸弹。我通过谢氏情报网截获消息,为了避免爆炸,只能制造车祸让你母亲的车提前失控,但终究……”他声音渐低,“没能救回她。”
苏晚棠觉得脑袋发懵,碎片在口袋里硌着掌心:“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谢砚舟看向她,眼神里有痛苦和挣扎:“配方的核心是舞者的DNA,周墨一直在追杀你。我把你留在身边,既是保护,也是用谢氏资源调查真相。那具花房密室的无名女尸,其实是林若雪的母亲,她当年参与了香料实验,却被周氏灭口。”
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林若雪的经纪人带着警察冲进花房,闪光灯在监控屏幕上打出刺目光斑。“就是她!非法侵入!”经纪人尖叫。
谢砚舟挡在苏晚棠身前:“是我邀请她来的。这些监控记录和相册,都是周氏阴谋的证据。”他转身时,银链佛珠突然断裂,剩下的珠子滚落在地,与苏晚棠的碎片形成完整的莲花图案。
苏晚棠看着谢砚舟,又看看照片里笑得温柔的母亲,突然伸手将照片塞进领口。她转身走向警察时,听见谢砚舟在身后低语:“对不起,我本该早点告诉你。当年你母亲塞给我的香水瓶碎片,不仅藏着配方,还有她给你的留言。”
她没回头,任由警察带走。口袋里的碎片划破布料,扎进大腿内侧——这次的血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花房的灯光渐远,白曼陀罗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像在诉说某个被掩埋多年的秘密。而谢砚舟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串断链的佛珠,指节发白,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八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眼神里满是愧疚与决绝,正如现在。
这一晚,花城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一半,像极了苏晚棠破碎的倒影。她知道,从今天起,所有的伪装都将揭开,而她和谢砚舟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契约能束缚——除了那个关于血缘、阴谋和香水的真相,以及双生载体中,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逃向光,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