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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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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男人表情扭曲,质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他。挽着他胳膊的,是个没见过的大美女。
我穿着酒店给准备的改良旗袍,在走廊上被尿意逼得上蹿下跳。
“拜托大哥,我只是来兼职的好吧。”
“丁妙,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再纠缠我们我就报警了。”
“那你报警吧。”
我一个灵活走位绕过他俩,小跑进盥洗室。气急的陈引笙似乎在我背后跺脚,大美女安抚着他,柔声问:“阿笙,这个人是谁呀,能惹得你发这么大火?”
要数陈引笙最讨厌的人,本人必定荣登榜首。十年前,他的好兄弟江时岳被人下药失去意识,还是陈引笙报的案,警察差点把我当嫌犯抓起来。虽说最后没真铁窗泪,本人名声却彻底臭了,冠上了女淫贼的名号,昔日同窗对我避之不及,学校将我劝退了。
我在马桶上玩了会儿手机,小心地探头看他已经离开,然后才敢出来。
刚回到酒店大堂,陶茹茹电话就打来了。她爸是这家连锁酒店的老板,最近婚礼扎堆办,人手不够,她托我临时兼个礼宾小姐。
“喂,陶……”
“你是不是偷懒去了!”电话那头的人火急火燎地打断,“董经理又找我投诉你了,说你工作时间不在岗。”
可恶,董经理这老东西每天不干活,只知道到处打人小报告。我扶额,压低声音道:
“刚刚嘘嘘去了,在你家打工嘘嘘都不能吗?还有没有点人性。”
“嘘嘘怎么去了那么久,董经理说你离岗至少十分钟了。”
“……下次注意,行了吧,下次去嘘嘘一定打报告。”
对面满意地把电话挂了。
马克思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两百年过去,资本家毛孔里还多了一味,便是人类的排泄物。
想到资本家的眼线说不定就在附近,我不得不打起精神迎接客人。
“女士您好,您要去哪里…”
“先生您好…不可以在这里吸烟哦…”
“不然直走右转出门不送哦…”
这样忙活好一阵,各厅差不多都开席了,我找了个礼金台,在一旁蹲下休息。灯下黑,在这儿偷懒,应该不易被经理发现。
刚猫好在台子边,就有姗姗来迟的宾客看见我,以为我是新郎亲戚,负责收礼金的,问道:
“新郎的红包是给你吗?”
我使了个眼色给新郎亲戚。
“给我就好。”
新郎亲戚是个小女孩,看上去刚上初中,怯生生的,把红包放好后,和我说:
“你也是来参加我哥婚礼的吗?”
“是呀,他是我高中同学。”撒谎我总是能脸红心不跳的。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快开始了。”
“小屁孩,大人的事少管。”
她嘴角一抽,哒哒哒地跑走了,看上去活像见鬼。
也对,我就是穷鬼,不然也不会大周末来这儿当临时工。
过一会儿,小女孩又哒哒哒地跑过来:
“阿笙哥哥,你见过这个人吗?她说是我哥的高中同学,那应该也是你的同学吧。”
当时我正玩消消乐玩得不亦乐乎,猝然视野里出现了双皮鞋。
陶茹茹曾问过我,看人最先看哪里。我说是鞋。如果总是像新鞋,一尘不染的,说明这个人有钱可借。陶茹茹说她最先看鼻子。
这个人的鞋就干干净净,连个褶都没。我抬起头,想看看他的鼻子。
鼻梁细窄,鼻头挺翘,陶茹茹见了会说是个好鼻。可惜,人不是好人。
陈引笙看起来比半小时前更扭曲,几乎咬着后槽牙:
“丁妙,远远看着还不够,他结婚你也要来破坏吗?”
“他”?我瞥了眼新人名字,赫然写着“江时岳”。
“我草!”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新郎还真是我高中同学,但我不是猫,而是那只要死的耗子。难怪陈引笙今天异常狂躁,无论换谁,看见女淫贼出现在受害者的婚礼现场,都难免怀疑这厮不安好心。
陈引笙闻言皱起眉毛,显然是对我在小屁孩面前用非文明用语不悦。我急着要向他解释,偏偏在这时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昨晚看的狗血短剧,口不择言道:
“你听我解释,这真的是误会!”我指着胸前,“你看,这我名字,我今天真是来门口接客的。欸,我名牌呢……掉哪里去了……”
这话显然有歧义,使得陈引笙眉头皱得更紧。他低头对小屁孩说:
“时溪,你帮哥哥去找下保安,让他过来,这里有人冒充酒店员工。”
“嗯!”小妹妹毅然转身。
“欸别……”
我走上前想叫住她,被陈引笙一把抓住手腕拦了去路:
“丁妙……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刚想问他对我哪来的期望可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仪提醒宾客落座了:
“请各位回到自己的位置,婚礼马上要开始了。”
他因此有了一瞬分神,我得以趁机溜走。
躲到员工休息室后,我把旗袍脱下换成便服,然后和陶茹茹告个假,就立马回家了。据当班的小姐妹前线来报,一向苛刻吝啬的经理,好脸和陈引笙道了半小时的歉,不可不谓大快人心。
小时候我妈给我算命,神婆说我前三十年命途坎坷,我妈嫌她算得晦气,没听。
也许是神仙为了罚我妈不懂事,一场车祸差点屠了我家满门。还好我姥因为看打牌太过入迷,错过了车,这才没让我变成孤儿。
我姥在医院守了我半年,等我能下地,已经四月了,离中考没剩几天。她哭着对我说:
“咱不考了,明年再说吧”。
我呲牙咧嘴地要从床上下来。
“不!我要回去考试。”
医院里的护士很是动容,换药和打针都只派手最轻的来。他们不理解,一觉醒来跳过了大大小小的模拟考,我笑都来不及。
虽说缺席了半年的复习,我还是擦着录取线上了市里一所还行的高中。
我姥又去找神婆算我高中的气运。神婆说我命中桃花劫,忌红鸾心动,否则会影响我学业运。
吓得我姥当场要把我押上尼姑庵。
神婆把她拦住:
“莫要怕,福祸相倚。你取两千于我,我替你上贡给文曲星,定能帮你化煞为安。”
她吸取我妈的教训,于是选择花钱消灾。
这钱,估摸着,被神婆吃了回扣,才会让我和陈引笙在各种场合狭路相逢。
大学兼职过的KTV、台球室、保洁……甚至家教的小孩也会碰巧和他一个小区。一次两次可以解释为巧合,次数多了后,陈引笙便揣测我刻意为之。疑心慢慢积累,终于被我逞一时口舌之快所引爆。
我当时正在本地著名gay吧Departure陪雷刚钓男人,主要任务是盯住他,防止他难以自持而失身。
雷刚给我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叮嘱我好好呆着,到时间去找他。我觉得有些口渴,便向他要酒喝:
“刚子,我嘴巴好干啊,给我买点酒。”
雷刚花容失色,涂着藕色指甲油的手指捂着嘴巴:
“你最近没看新闻吗,有人会在酒吧迷晕女生,把人扛走做坏事。万一趁你不备给你酒里加点料,你撅过去怎么办……”
我听到这十分感动,想告诉他没关系,这事儿我比他熟。
“我还得浪费时间救你。”
“…….”
“这样吧,我去买瓶装水,在这等我。”
等他回来,他将水递给我,又掏出一袋烧烤:
“慢慢吃。记得我说的,12点去找我。”
“知道啦,灰姑娘。你就在舞池附近,不要走太远,不然找不到你。”
我把他打发走,便打开塑料盒准备大吃特吃,不时从二楼往下看。局促的舞池中塞满了人,都是一个性别,摩肩擦踵地扭动身体,释放暧昧的气氛。
室内光线昏暗,好在借着舞池正前方荧幕的白光,我能确认雷刚的位置。于是稍放下心,一口一串猪肉享受起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
“丁妙?”
我下意识转头,嘴角还挂着油渍,结果看见了陈引笙。绚丽的射灯从他身上淌过,照出他不加掩饰的嫌弃。
“真是哪里都能看到你,这次又是兼职吗,兼职也能在工作时间偷吃的?”
“什么偷吃,我这是光明正大地吃。不是兼职,陪朋友来玩的。”
看上去他对这个说法并不买账,毕竟我是女的,进了Departure无异于在赤道叫卖羽绒服。不像陈引笙,我敢担保,刚路过的这几个男生此刻都在幻想他不穿衣服的样子。
他上下打量一番:“我怎么不知道你变性了?”
“哦,那你呢,你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生的?”
陈引笙没接话茬,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和我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跟着我也看不到江时岳。他出国了,准备在国外定居,你死了这条心。”
我“嗯嗯啊啊”地点头,但嘴上手上不停,再不吃串就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眼睛也没歇着,寻觅刚子的身影。但看了几圈也没找着人。
我有些急了,陈引笙却仍在一旁喋喋不休:
“死心吧。
“他交女朋友了,两人一个学校,关系很好。
“你自己也清楚吧,那件事后你们两个就没可能了。
我往嘴里塞串的手停下来:
“怎么没可能,他出国了但他的好兄弟还在这呀,我给你药晕,威胁他!强迫他!和我在一起!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恰逢一束绿光打在他脸上,我分不清是灯光绿,还是他的脸绿,亦或是两者都有。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从此彻底坐实了他对我的印象:一个对江时岳伺机而动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