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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戒同所(下) ...

  •   晚秋的雾气裹着焚化炉的焦苦渗进铁窗时,喻安正用指甲抠挖床板缝隙。第219道刻痕是去年悸承翼探监时,用钢笔尖在他掌心划的“翼”字。

      如今已被看守用砂纸磨平,只留下浅灰色凹痕,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吻痕。走廊传来拖拽重物的声响时,他正盯着木屑发呆,鞋跟刮擦地面的刺啦声突然让他浑身战栗——那频率像极了十二岁那年,哥哥在阁楼替他缝补校服时,钢针穿过布料的沙沙声。

      “215号,耻辱示众。”

      铁门被踹开的瞬间,喻安闻到看守身上的薄荷烟味——和悸承翼退伍后常抽的牌子一模一样。被拽起时,藏青色中山装的领口硌得锁骨生疼。

      胸前木牌“悖德者”的金粉渗进皮肤,像撒了把碎玻璃。他认得这套衣服,是戒同所从殡仪馆租的寿衣,上个月198号穿着它给“矫正成果展览”当活体标本,领口的霉味至今粘在他噩梦的衣角。

      示众路线经过荣誉墙,玻璃柜里摆着悸承翼送来的“战利品”:喻安十六岁时偷藏的星星手链、成年礼上哥哥送的怀表、还有夹在课本里的半张合影——

      照片上的悸承翼穿着军装,臂弯圈着十五岁的他,背后是家乡的老槐树。现在怀表的指针永远停在10:17,那是喻安向哥哥告白的时刻,而玻璃柜的标签写着“罪证:对兄长的病态依恋”。

      “看看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林主任的手指碾进喻安后颈的电击疤,迫使他面对围观的囚徒,“亲哥哥花了四十万,就为让他学会‘长幼有序’!”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喻安看见白洛星躲在角落——这个总把窝头掰成星星形状的少年,昨天还在放风时偷偷对他笑,此刻却低头盯着地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反思室的黑暗里,喻安摸到墙面上新刻的血字:“哥哥的皮带是救赎”“对兄长的欲望是万恶之源”。指尖突然陷入歪斜的刻痕,是用生锈的铁钉刻的“承翼”二字。

      笔画边缘带着毛边,像极了那年暴雨夜,哥哥背着他跑过铁轨时,军装纽扣刮破他下巴的触感。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墙面上,咸涩混着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原来在戒同所,连回忆都是带血的,尤其是关于悸承翼的每帧画面。

      “砰——”

      强光手电照亮他蜷缩的脊背,看守扔来的文件袋里掉出张泛黄的奖状:“优秀兄长标兵”,获奖者是悸承翼,照片里的哥哥穿着白衬衫,领口别着喻安送的鲸鱼领带夹。

      现在这张奖状被镶在戒同所的走廊,旁边配文“孝道楷模:亲手送弟弟走向正途”。而文件袋最底层,是份“亲属监管协议”,悸承翼的签名力透纸背,像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铁轨。

      电击室的新仪器闪着冷光,张主任调试按钮时,袖口露出半截纹身:交缠的双蛇绞杀着星星,蛇信组成“兄”字的形状。

      “你哥哥说,要在你23岁前剪断这条不该存在的锁链。”

      电极贴片贴上太阳穴的瞬间,扩音器里传来悸承翼的声音:“安安,你还记得老槐树下的约定吗?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去看极光。”

      电流炸开的刹那,喻安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十岁那年,他发烧到40度,悸承翼整夜用凉毛巾替他擦身,胡茬蹭得他脸颊发疼;十五岁生日,哥哥把攒了半年的津贴换成望远镜说。

      “我们安安的眼睛,该装星星而不是男人。”

      还有那年除夕夜,悸承翼把他按在禁闭室的墙上,呼吸滚烫:“别再叫我‘阿翼’,我是你哥!”现在这些画面都被电流扭曲,哥哥的脸叠加上林主任的冷笑,每帧都带着电极片的刺痛。

      霜降那天的放风场,白洛星突然摔倒在他脚边,手腕内侧的红痣连成翅膀形状——和喻安十六岁时,用哥哥的军刀在悸承翼笔记本上刻的星图一模一样。

      看守踢了踢少年:“白洛星,亲哥是教区牧师,敢对唱诗班少年发情。”少年口袋里掉出半张赞美诗,背面画着两个交叠的身影,背后是用经血涂的星星,像极了悸承翼曾在他课本上画的银河。

      当晚,张主任递来带倒刺的皮鞭:“抽他,或者被电五十次。”白洛星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兽,让他想起十七岁那年,悸承翼在巷子里替他赶走混混后,自己躲在哥哥怀里哭的样子。

      皮鞭挥下的瞬间,喻安听见自己说“叫啊,脏东西”,却看见哥哥的脸在少年身上重叠——原来最疼的不是鞭梢划破手掌,是当施暴者时,终于懂了悸承翼每次打他后,为什么要在卫生间待很久。

      生日前的“净化仪式”,礼堂中央摆着巨大的十字架,上面缠着悸承翼送他的星空灯串——那是他十七岁生日礼物。

      现在灯珠全被碾碎,塑料碎片混着碎玻璃。林主任让他跪在碎玻璃上,递来铁盆。

      “烧掉你对兄长的邪念。”

      里面躺着母亲的珍珠项链、记满哥哥体温的旧围巾、还有画满星图的笔记本。

      火苗窜起的瞬间,珍珠项链的搭扣融化,滴在他手背上,形成小小的、银色的“翼”字。喻安盯着围巾卷曲的毛边。

      突然想起三年前被送进戒同所那晚,悸承翼把他按在车门上,薄荷烟味混着眼泪。

      “安安别怕,哥哥帮你治病。”

      现在火焰舔舐着他的指尖,他却感觉不到疼——当最温暖的怀抱变成最冰冷的电极,身体早该学会麻木。

      又是一年冬日,喻安在这里已经三年多了,这三年里喻安每一次都想出逃,但换来的却是更严重的欺凌。

      疼,铺天盖地的疼,喻安抬头望着天花板,许多次的凌辱早已经磨灭了他活下去的动力,但每一次想要死亡时他们总会将喻安从中拉回。

      他们不允许他们死亡,这里不仅仅是戒同所,更是倒卖器官的场所,他们会不经过他们的同意而将其器官换为不健康的。

      “好疼,好想死…”

      一个声音在喻安的脑中回荡,明明喻安原本也应该有最快乐的时光,可一切都被悸承翼给毁了,悸承翼在得知喻安是同性恋时就亲手将我送了进去。

      时光匆匆,很快,悸承翼就来接他了,那是雪天的一个晚上,悸承翼站在戒同所的门口,看着被送出来的人走到人面前,就在悸承翼触碰到人的手时被人甩开。

      走出来的男孩长得清秀,但他的瞳孔却变得有些无神,他望着眼前的人缩了缩手后吼道。

      “不要碰我…”

      只是接触了一下,喻安就仿佛触了电那般的抗拒,不愿意看着他,悸承翼也收回了手。

      “安安,我来接你回家了。”

      喻安听着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当悸承翼在试探性的去接触他时,被喻安下意识躲开。

      “又躲我?”

      悸承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只想让他从“不正常”变得像个“正常”人,没想让人真的躲着自己,喻安面对他的碰触满是恐惧。

      喻安怯生生的跟着人,看见他,喻安就总能想起各种不愉快,被千人踏万人骑的样子,他也逐渐的麻木了。

      虽然悸承翼是来接他的,但还是会觉着他恶心,给喻安扔了钱后就上了车,也没管人,只是留下一句。

      “罢了,你不愿意,那就你自己打车,你坐我的车我觉得恶心。”

      悸承翼不耐烦的吐槽了两句后便开车回家,喻安看着地上的钱,一瞬间面颊有些湿润,喻安抬手抚上脸颊,擦了擦眼泪。

      “不能哭…会被打的…”

      喻安小声说着,看着远去的车子,又低下头去看着悸承翼扔在脚边的钱也没有捡起来,而是跟随着车子路线前进。

      不知道何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雪,白色的雪花飘洒在喻安的肩膀处,也给喻安本身的银发又增添了一抹银白色,可喻安并不觉得冷。

      喻安就这么跟着车的行进路线,车子行进的很慢,在戒同所的这些年,喻安早就忘记了回家的路,可没好好吃饭的他又如何跟随车子回家。

      喻安走了大约一公里的路程,体力就开始严重透支,喻安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直到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路,身子晃晃悠悠靠着路边的树才能勉强站着。

      悸承翼从车上的后视镜看着喻安苍白的脸色下了车,对着他怒骂道。

      “你他妈又在装什么?快点回家。”

      喻安听着他的怒骂声,悸承翼的声音,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喻安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向后方倒去,悸承翼才开始慌了起来。

      “安安,对不起,哥哥带你去医院。”

      悸承翼这一次没觉得他脏,将喻安打横抱了起来,将喻安放在车后座后才坐在驾驶驱动车子前往医院,一路上悸承翼都在担心喻安。

      喻安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车子上,一路上也没敢说话,生怕悸承翼知道后将他赶下车,冬日的雪很冷,若是被赶下车恐怕真的会昏迷不醒。

      悸承翼开车时还在自责为什么要凶他,为什么一定要把他送进去,可是同性恋本来就很恶心,这是悸承翼从网上得知的,男生和男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世俗从不接受也不承认。

      回过头时悸承翼发现喻安已经坐了起来,开口搭话时喻安也没理他,可悸承翼却不以为然只觉得他又在闹脾气,见他醒了悸承翼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

      喻安因为没好好吃过饭在戒同所里也只有听话才有饭吃,饭里还都掺杂着一股带着腥气的不明液体,怎么可能下的去口。

      悸承翼不顾后果将喻安拽下了车,寒冷的冬天,喻安身上的穿着又很薄,但悸承翼就想再给他点惩罚,自从知道喻安是同性恋后就开始讨厌他。

      “你自己走回去,我可不想让你坐我的车。”

      喻安听着悸承翼的话,声声刺入耳膜,导致喻安有些耳鸣,刚刚悸承翼就拽着他,喻安甩开后就开始干呕,可因为没怎么吃过饭,胃里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你还吐了?我知道你是同性恋的时候还没吐呢,你凭什么?”

      悸承翼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就上了车离开了此处,喻安就跟在车后走着,旁边的路人也不敢多管闲事,那个男人明显已经看不下去了,给喻安递了一件衣服披上。

      喻安麻木的任那人动作,悸承翼全都看在眼里,他以为喻安没戒掉,又开始勾引别的男生,悸承翼的心里却总觉得很是不爽又将车子停下但这一次他没下车对着那人吼道。

      “把你的衣服拿下去,安安不需要你的衣服。”

      悸承翼将手伸出窗外将那人的外套拽了下来,丢给了人后又对喻安言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自己走回家?等着被他们看笑话?真不知道你这几年都在里面干什么了,难道还没戒掉吗?”

      悸承翼又提了一句才开着车子行进,车子行进的很慢,喻安只能怯懦的跟在车子身后,那人看着喻安的样子,就连陌生人都能一眼看出喻安怪怪的,而悸承翼作为他的兄长,却看不出来。

      “那个孩子…如果是我的弟弟…该有多好。”

      路人说了一句心疼的看着那个穿着单薄在雪中行走的孩子,有些心疼,可他无能为力,只是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希望他可以早日走出深渊。

      喻安麻木的走在被雪覆盖的马路上,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就如同被针扎一样,可喻安没什么感觉,仿佛被剥夺了五感。

      不知道走了多久,喻安再也撑不住了,倒在了雪地上被冬日的雪覆盖,那个担心他的路人一直在喻安身后偷偷跟着,直到喻安倒地才走了出来弄掉覆盖在喻安身上的雪。

      “喂,醒醒。”

      萧砚晃了晃昏过去的喻安,喻安没什么反应,周围也没什么人,他担心的看着喻安,这么冷的天,萧砚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放心的扔在这,车子也已经远去,萧砚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喻安扶起来后给他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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