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没有老人味》淮星禾

36、局

　　乱，太乱了。

　　因为白虎突然袭击，原本和谐安宁的宴会，被激起千重巨浪。

　　鱼涌而至的禁卫军将高台的三位主子围得水泄不通，沈客山与春芜被他们分开。

　　他看见春芜眼中的惊恐，伸出手想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可是白虎出乎意料的袭击，促使周围的人拥簇着他后退，而他的注意也被吸引过去。

　　情况危急，皇帝竟然还想着不要伤害那畜生，简直荒谬。

　　沈客山夺过禁卫军手中的刀，伺机而动。

　　电光火石之间，一抹熟悉的绛桃色跌进他的视野。

　　送上门的猎物，白虎自然得手下，它呲露尖锐的犬齿，猛地朝她扑去。

　　巨大的恐惧裹挟着春芜，叫她动弹不得，喉间的气息被掠夺，她竟连尖叫也发不出来。

　　就在春芜以为自己就要葬身此地时，熟悉的声音穿破重重嘈杂而来。

　　“林瀚，助我杀虎！”

　　银白寒铁映衬着烛光，照得刺人，春芜闭上眼的最后一刻，看见了明黄色的衣角。

　　白虎感受到巨大的杀意，只能先躲闪，但明显沈客山掷出的刀更快，直接刺穿了它的左前肢。

　　一片温热溅到春芜脸上，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是什么，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春芜激烈跳动的心一滞，慌忙睁眼，发现是白虎的血时，才敢继续呼气。

　　白虎发出痛苦的叫吼，身形一晃，重重跌落在地，狠狠砸在木栏之上。

　　沈客山在空中接到林瀚扔过来的刀，迅速拔出，他稳稳落在春芜身前，撇头飞快嘱咐了一句：“找个地方躲起来。”

　　然后举刀朝白虎攻去。

　　虽然春芜还惊魂未定，但她知道留在这里太危险，只好强忍着惧意，连滚带爬地往一旁跑去。

　　太狼狈了！

　　春芜本来就惊魂未定，脚还软着，方才那一摔差点没把她骨头摔散架，一跑就扯着疼，但为了小命，狼狈点就狼狈点吧。

　　好在她一个趔趄快要跌倒前，福川及时从高台上跑下来接住了她，半拖半拉把她带到了禁卫军的人墙后。

　　木屑翻飞，白虎忍着剧痛勉强起身之际，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袭来，它来不及蓄势，慌忙出爪攻击。

　　沈客山瞥见林瀚身影，喝道：“放！”

　　林瀚六人从白虎左右两侧飞出六根带有铁钩的绳索，在白虎庞大的身躯上空交汇、缠结。

　　两侧的人十分默契地朝对方跑去，在白虎腾空的瞬间，贴地侧滑，瞬息之间交换了位置。

　　“快拉！”

　　六个人头也不回地往两边跑去，绳索迅速收紧，将白虎牢牢捆住。

　　但白虎身形大、速度快，林瀚六人一时拉不住它，反被它拖着往前走了一段。

　　眼见白虎高高举起的右前爪就要落在沈客山身上，林瀚厉声道：“护驾！”

　　下一瞬，利刃刺穿白虎的脖颈，它发出最后的一声悲叫后，摔落在地。

　　白虎在地上滑行了一段，最后停在沈客山脚边，他垂眸看它气息微弱，确认它是否还有攻击能力。

　　“林瀚，剩下的交给你了。”

　　他把刀鞘扔给迎面走来的林瀚，转身对上靖元帝复杂的眼神。

　　“皇帝，这畜生显然已发狂无救，为了众人的性命着想，寡人在此将它斩杀，你可有罪要降？”

　　沈客山的脸上也溅上了血珠，滑落时留下了一条条明显的血痕。

　　他袍角染血，目露寒光，面带愠色，没有一点请罪的姿态。

　　虽然靖元帝站着高位，自上而下看着沈客山，可气势上还是不能压制他。

　　靖元帝竭力控制自己的怒意，“皇兄斩杀凶兽，救大家于生死之间，朕，无罪可降。”

　　靖元帝说这句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白虎，未曾看沈客山一眼。

　　“那便好。”说罢，沈客山朝春芜走去。

　　“皇上！皇上！不好了！”一个宫女从一旁跑出来，太过匆忙直接摔倒在地。

　　高皇后：“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高皇后看了一眼旁边还怒火中烧的靖元帝，暗骂这些贱奴没眼力见，若不是现下人太多，这冒失的宫女已经被她处置了。

　　那宫女被高皇后这么一骂，吓得浑身发抖，可是一想到自己可怜的主子，斗胆说：“皇上，谢才人她见红了，如今已经昏厥过去，求皇上救救我家才人！”

　　说罢，宫女重重磕了一个头。

　　“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年前，云妃一尸两命的惨状重又浮现眼前。

　　今日，他又要失去一个孩子吗？

　　那下一次，他会失去什么？

　　他以为，他已经改变了那个该死的预言。

　　汩汩鲜血从那只白虎身上流出，还带着它身上的热意，它躺在地上，身子的抽动逐渐变弱，眼神开始涣散。

　　没多久，它就会死了。

　　靖元帝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那个背影，适才他手起刀落的画面仍历历在目，靖元帝的眼神慢慢变得晦暗不明。

　　难道真的只有他死了，才能破解此局吗？

　　靖元帝垂着的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宣太医！”

　　春芜怔怔看着沈客山在自己面前停下。

　　腥红的兽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见她面色发白，神情呆滞，整个人还在微微发颤，眉头紧蹙，眼中写满担忧。

　　“吓着了？”

　　春芜点头，见他眉头皱得更深，她立马摇了摇头。

　　“嗯？”

　　只一个短促的反问，春芜却听出了背后温柔的关切。

　　春芜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小嘴一瘪，辜圆的杏眼潋滟着水光，她说：“太吓人了。”

　　沈客山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薄唇轻启，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生硬地说：“别怕，没事了。”

　　春芜眨眨眼，太上皇怎么一点也不会安慰人。

　　春芜脸上还沾着血，沈客山从怀中拿出帕子，春芜抬手要去接，却落了空。

　　沈客山直接给她擦起了脸，春芜的手顿在了空中。

　　沈客山眉眼轻敛，他没有看她，只专心为她拭去血迹。

　　“皇上，太医来了！”

　　一阵嘈杂让春芜反应过来，她眼珠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人注意到在角落的她和太上皇，松了口气。

　　她抿了抿唇，纠结要不要提醒太上皇周围还有很多人。

　　两人隔得这么近，她的这点小表情沈客山一览无余。

　　春芜手腕处传来温热，一双青筋凸起的大手从腕间蜿蜒而上，全然包裹住她的手掌。

　　沈客山将帕子放进她的手里，眉眼轻挑，“自己擦干净。”

　　他的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背，留下痒意。

　　谢才人已经被人抬到屏风隔出来的小室里，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哀叫，靖元帝心揪得厉害。

　　好一会儿，赵渊从屏风后面小跑出来，满手鲜血，一头大汗。

　　“请皇上恕罪，微臣无能，保不住谢才人腹中的龙裔。”

　　靖元帝瞬间脱力踉跄后退，朱立忠赶紧伸手护住他。靖元帝站稳身形，痛心道：“只要能保谢才人无虞即可。”

　　“微臣遵旨！”

　　帘子拉开，透过一角，春芜瞥见一片血色。

　　恍惚之间，三年前的场景重现。

　　那时春芜才刚进宫没多久，几位娘娘到百兽园看表演，一向听话的兽在胜利之后，也像今晚这般，发了狂袭击人。

　　看台上怀有身孕的云妃娘娘被野兽扑倒，挨了一击，顿时血流如注，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是春芜，及时放出一只与她交好的兽，在那狂兽袭击荣妃娘娘之前，成功将其击杀。

　　等禁卫军、太医、高皇后赶来时，云妃娘娘已经去了。

　　此事蹊跷，但靖元帝的人没查出什么线索，最后只能将其归为意外。

　　但云妃的父亲，曾是靖元帝的启蒙老师，为给云妃一个交代，不仅将那头已被杀死的野兽鞭尸，还要惩罚当时在场的所有百兽园宫人。

　　多亏荣妃娘娘及时将她护下，否则，她早已含冤而死。

　　跟着荣妃娘娘一段时间后，春芜以为云妃之死，是后宫争宠，才下此狠手。

　　如今谢才人这一遭，与云妃一事有诸多相似之处，可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在除夕宫宴之上，当靖元帝的面还敢下手，难道为了争宠连皇帝的安危也不顾了吗？

　　如果不是后宫之人所做，那今晚这一局，到底因谁而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