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抱我 ...
-
孙陵白沉默地跟着他,路过持刀者车厢时,看到连接门边滚落的一只脑袋。
门上也有圆溜溜的印记。
红白交叠,叫人隐伏的食欲发酵,在触及的一瞬胃袋受了刺激似的痉挛,在极度惊恐中呕出水来。
“早点清理了吧。”孙陵白低声说。
梁丘伏略停了停脚:“按照《危险事件应对标准》,要保留第一现场。”
“等检查完,会把人群转移到其他车厢......你怎么了?”
孙陵白垂着眼,有气无力地说:“快走。”
梁丘伏没动,仍旧注视着他。
而这显然把他看毛了:“没眼力见的,我都跛了肯定是脚受伤了啊......刚才踹人踹的,嘶,脚趾好像骨折了。”
他咬着牙,面目有点扭曲。也终于受不了梁的目光——在床上就算了,怎么这种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那是种很浓重的幽怨,但又引诱人产生错觉,以为往里面深处去,能找到同等浓烈、甚至更加热切的爱。
做甚么呢,这可是刚吵完架第二天的大庭广众之下啊。
孙陵白轻微地扯了扯嘴角,说:“问都问了,抱我呗。”
梁丘伏仍冷着脸,好像下一刻就会说“我们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吗?”
但手上已经开始脱外套。他看着地板把外套递给了孙陵白,瞟着窗外把人抱了起来,又朝他脚头侧开脸,心无旁骛地目视前方。
孙陵白唉了声,松了紧绷的身体:“就这么不情愿?”
梁丘伏无视探究的目光,大步流星地走向休息室。
颠簸中,孙陵白下意识去抓他衬衣,一撒手留下两块血污。
他讪讪“嗳”了声,搂住了梁丘伏脖子:“我血蹭你衣服上了。”
梁丘伏脚步一慢,“嗯”了声。
“打个商量,你能别扣我腰吗?我真的忍不住......笑。”
“手不痛了?”
“就是在痛的时候还得龇牙咧嘴地笑,这我真的受不了。”
梁丘伏真心求教:“那还能抱哪里?”
那声音很低,一点吐息喷在孙陵白侧脸上,让他神思一糊。
他说:“我也不知道,不然你用力一点。用力一点,我就不痒了......”
说完就把下巴搁在了梁丘伏肩膀上,有点疲惫地闭上了眼。
随乘医生替孙陵白处理了伤口,休息室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梁丘伏向族谱局报备了这次事件,得到回复后就要出去处理,临走前,有点不放心地站在门口多看了他一眼。
孙陵白有点好笑:“怎么,还怕我跳车跑啊?这是去图路西的最后一列火车,我要是跑了,还怎么去那儿?犯得着为了避你走进死胡同吗?”
“而且,昨天不是你甩的门么?”
梁丘伏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到他提了昨天,眼神一变。
砰一声。
又甩他门。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有人敲门,孙陵白拉上了面罩但没出声。来人对同伴说:“梁长官让我把那人的行李拿来,但门是锁的,怎么办?”
另个人说:“放门口呗。现在每节车厢都严格管控,谁还能跑到这儿来。”
于是人声就远了。
孙陵白从门边离开,躺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在他快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他浑身立刻发起了抖——
“狩猎计划失败。完成度14%,仍有159个不安定因素残留,建议再次情理。”
“现对不配合个体发放惩罚。”
一段令人胆战心惊的空白后。
它说了最后一句话:“发放完毕,下次再见~”
随后声音消失了。
孙陵白已经满身冷汗,他手握在门把上,想要不要出去看一眼。
然而下一刻把手自己动了,撞到了他空握的手心,他朝后一跳,抄起了输液杆严阵以待。
随着锁孔翻动,门吱呀开了,进来的人一愣——
“谁吓到你了?”
孙陵白默默放下了杆子。
“没有。我锻炼身体。”
梁丘伏走过来拎起他手腕,蹙眉看他:“又出血了。”
孙陵白说:“这很正常......”没说完就被他瞪了眼。
孙安静如鸡地任他包扎自己,他反倒主动和自己找话了:“门口的东西怎么不拿进来?”
“万一是诈我的呢?我枪又被你缴了......说真的梁丘伏,你要是缺枪,我把售卖方卖给你好不好,别缴我的了,第三——四把了?”
孙陵白笑了声:“不知道的以为你收集手办呢。”
梁丘伏单膝跪下来,用绷带缠紧他的四根手指,没有接他的话。
“你去图路西干什么?那里在发海啸。”
孙陵白盯着他逆时针的发旋儿,含糊地“唔”了声:“有事儿。”
梁丘伏就没再问。
等手被裹得像木乃伊的时候,孙陵白才攒足了勇气问他:“外面有人死吗?播报结束的时候。”
这时他们对话的氛围才正常起来。
梁丘伏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答他:“别担心,族谱局把它解决了。”
“那‘惩罚’是什么?”
“如果和上次一样,”梁把绷带的最后一截小三角掖好,抬头看他,“那就是死亡。”
要是这个病毒没法终止,大半车的人都会爆炸......
孙陵白打了个寒战,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他压着恐惧的喘息,目光落到梁丘伏捧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噢,刚才都没发现——他竟然用着求婚的姿势说死的事儿......
孙陵白翘了翘嘴角,感到自己心里缓过劲来了。
他举起手端详了阵,咳嗽一声说:“可以打六十分......在包扎操作考核里。”
“我叫医生回来......”梁丘伏不解风情地道,立刻就要撑地起身。
在那之前,孙陵白踩住了他膝盖,冲着他困惑的眼睛娓娓道:“我是说,操作满分,但是不考虑患者体验倒扣四十分。”
梁丘伏立即震惊又饱含痛斥地望向他。
孙陵白猜他在执行官考核体系里一路升上来,也没被这么跋扈无理地扣过分,一时有点儿想笑。
“医生不是服务业!”
“那我扣你的分。”
“我是什么?”他抬眼问孙陵白,问得很艰涩缓慢。
孙张扬得意的笑乍然一缩,唯恐他下一句要问:孙陵白,梁丘伏对你算什么呢?
幸好他没有。
他放松了语气,妥协地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你要我怎样考虑患者的体验?”
原先轻佻的流氓话怎么也说不出了,孙陵白草草放过了他,只说:“至少笑一个吧。”
梁丘伏重新垂下眼,直起重获自由的膝盖,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孙陵白想:糟了,又把人玩沉默了。
——好了,这下无论是作为过去的医生,还是现在无理取闹的假病人,他都更讨厌医闹了。
孙陵白荡着脚找鞋穿,落地那刻面目扭曲,也愣是憋着没发出声音。他走到门边,回头时梁还在原地整理医药箱。
“走了啊。”孙陵白随意招了招手,“今天谢谢你,梁长官。”
“列车上的备用轮椅没有剩的了。”
“哦,不要紧,我用脚跟走。”
梁放下药箱凝视他:“你原来的车厢没法睡了。”
“怎么?”
“下铺都是血。”
孙陵白迟疑了下:“我不介......”
梁丘伏冷不丁地插话:“留在这可以洗澡。”
孙陵白立刻扶住门框,愁眉苦脸地嘟囔起来:“我不借宿该怎么活啊!”
“唉呀,突然感觉脚有点疼,帮帮我梁长官——”
梁丘伏拎着医药箱,把单脚跳着的蚂蚱挎回空房间。
房间不大,挤着四张躺椅,一个卫浴。躺椅头段可以掰平作为小床,椅子之间有拉帘。
现在没有人,孙陵白很自由地进了卫浴室,刚把脸擦干净,拧去两波血水,一转头,就见梁丘伏站在不知何时敞开的门外注视着自己。
孙陵白登时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梁丘伏答:“怕你摔倒。”
孙陵白毫不留情地赶人:“我摔倒又不会静音,你去一边休息会或者出去工作,我洗澡要关门了。”
说完,自己也有点良心发现,于是冲今天救了自己狗命的人露出个假笑:“谢谢你——啦,小梁长官。”
他困惑地见到梁丘伏低头“嗯”了声,害羞似的跑走了。
——这是整哪出?床上的记忆都清零了?
淋浴一开,孙陵白立刻抛却这些念头,洗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夏天本来就热,洗干净污垢后,最大的“污染源”就成了自己的汗。他像个不断发酵的包子,饱吸蒸笼的热气,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因着伤脚不能碰水,他一直撩起一条腿、用“我要飞翔”的姿势洗完了整场澡,不料关水时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前功尽弃,幸好他用手抓住了置物台,然而那带着手套的手笨重迟钝,把盛着浴巾和睡衣的篓子带翻了下来。
全湿了。
孙陵白和它们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等踩着浴巾挪到安全地带后,朝外喊:“梁丘伏!有新浴巾吗?我的掉地上了——”
外头没声。
他又困惑迟疑地唤:“梁长官?”
是人走了?
片刻后,在轻微的哄笑里,响起脚步声。来人敲了敲他的门,低声说:“开门。外面有人在。”
孙陵白傻了。
等梁丘伏沉痛地挤进来,孙陵白就赤条条对着他伸手:“衣服。”
“......”
梁丘伏把新的一沓递给他。
孙陵白还要问:“这谁的衣服,怎么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