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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慈父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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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可是大喜了,”宝玉才进屋子就兴奋得大声嚷嚷起来,“我才去前院看了姑父送来的东西,除却节礼外还有两车单独给妹妹的物事,正流水似的往咱们院里搬呢。”
“许是一别数年,爹爹也想我了。”黛玉怅然,又疑惑为何爹爹此次一反常态地高调,从来爹爹送东西来都是暗暗的,多是给些不起眼的银票,不曾抬着如此奢重的两车东西来。
思及此,她不由地问道:“都有些什么?”
“旁的我倒没注意,只两株好大的百年老参,还有拳头大的夜明珠、镶着红宝石的西洋钟,好不显眼!”宝玉细数前院搬的物事,只觉得林姑父可真疼爱妹妹,如此贵重之物眼也不眨地就送了来。
“雪雁,你领着王嬷嬷去前院盯着物件,尤其是小物件,”一听这话,黛玉面上反而浮现出担忧,连连吩咐下人,“紫鹃,你去把赏钱匣子拿来,待会子给嬷嬷们多发些赏钱。”
说罢,她又向宝玉婉转劝道:“二哥哥,我这会子怕是事多,还请你在老太太跟前美言几句,我稍后就去老太太那请安。”
宝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笑呵呵地应承下林妹妹的话:“妹妹放心,我在老太太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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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内。
“林姑娘来了。”黛玉才踏进正院,就有丫鬟去报贾母,琥珀笑吟吟地给黛玉打起帘子,只听得屋里一片欢声笑语,走近一听,却是凤姐在讲笑话逗贾母。
“——老太太是没见今儿前院那场面,咱们林姑父直接送了两车物事给林妹妹,什么吃的用的玩的,看得我呀那是见大世面了。”王熙凤笑着奉承贾母,“可见姑父对咱们妹妹的慈父之心。”
“给老太太请安。”黛玉缓步走入,端正地给贾母行礼,也同熙凤打趣道,“琏二嫂子怎么不说,我见那单子里有给二嫂子专门备的一对龙眼大的珍珠耳环,正合二嫂子戴呢。”
“哎呦,那可折煞我了,明儿个我就戴上,在咱们院里显摆显摆。”熙凤凑趣道,“还得多谢林姑父一片心意。若是妹妹有什么缺的尽管来告诉我,凤姐姐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熙凤夸张地向黛玉福了福身子,黛玉不肯受,忙去扶她,乐得贾母直笑熙凤猢狲。
“今儿还有一对茜香国得来的翡翠玉镯,那可真真难得,我规整姑父节礼的时候瞧见了,便自个捧来了。”熙凤又向老太太道,不露声色地朝黛玉使了个眼色,“就这一对玉镯,就抵得过半车节礼的。老祖宗您猜,这玉镯是给谁的?”
“自然是奉与外祖母的,”林黛玉忙上前笑道,替了鸳鸯的位置给贾母捏肩,“娘先时就常惦念外祖母,我如今也养在您膝下,自当把最好的都孝敬您。”
贾母听这话勾起了思女心绪,又因黛玉行事言谈无不妥帖,别提有多窝心了,她怜爱地拍拍黛玉的手,百感交集、尽在不言中。
熙凤此时捧上一个流光溢彩的螺钿盒子,道是要老祖宗给她开开眼,贾母便令鸳鸯打开那盒子,只见一对拇指粗的镯子安放于其中,一看专门给贾母的手定制的尺寸,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碧绿色泛着温润的柔光,连熙凤也不由地看直了眼睛,顿了顿才说:“乖乖,这样好的水头,我只小时候在王家曾祖母处见过一回,还是接驾时御赐的。林姑父可真是用心啊。”
贾母听了,又笑熙凤小孩子家见识浅,只命鸳鸯好生收了,摆饭给一众女眷同吃。
贾母年纪大,听儿孙说笑了两刻便精神不济起来,遂打发大家各回各院去。
“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黛玉低声叫住三春,“回头我打发人给你们送东西去,扬州来的奴才不得力,竟把专给你们的节礼送至我院里了。”
三春知这是为她们的颜面计,那礼单里无非是寻常珠花笔墨,不甚名贵。黛玉此举是既不摆在面上叫她们为难回礼,又让她们得了里子,自是谢过,约了时间去探春屋里吃茶。
黛玉拉着三春说小话,没见宝玉闷闷不乐地独自走着。直到了碧纱橱外间,黛玉才与宝玉说上话。
“二哥哥是怎么了,今日在上房也不怎么说话?”黛玉关切道。
宝玉闷着声,回避黛玉的视线:“我能有什么呢?左不过是觉得没趣罢了。”
“既没趣,那就还请宝二爷去做得趣之事。”黛玉怎听不出宝玉话里的埋怨,刚刚分明还好好的,也不知是怎么惹了他。
她本就担惊受怕了半日,生怕这风头出得招人眼热、落人口舌,听宝玉这混账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摔了帘子自回碧纱橱内间去了。
道那宝玉究竟又是因何作此情态?原来是晚间在贾母处见了林如海的节礼单子,见旁人都是些得用的首饰笔墨等物,亦有像钟表、摆件类的赏玩之物,独独他是经史子集、馆阁文集,甚至有林如海自己整理的策论集注,尽是些他厌烦的仕途经济之言,林妹妹如此玉质仙姿,可林姑父却俗不可耐,偏要叫人去做那国贼禄蠡,因此闷闷不乐,面上便带了出来。
两人虽别扭着,却也不曾闹起来,黛玉更是莫名其妙,不知何处所起,第二日也直接去熙凤、三春处,又是送了一番好礼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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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林府。
“周婶子,差不多了吧?”
林如海答应过林瑾的事绝不含糊,第二日便把林忠媳妇派了来。那林忠媳妇姓周,遭难前家里开了镖局,有几分拳脚功夫在身上。她原是随侍贾敏出行的,自府里没了女眷便去外头铺子搭把手,平日里常在外头跑的,是个干脆利索的人。
故而一早,周婶子就把林瑾叫起来练武,可怜林瑾才松快了没几日,就要过上日出而作的日子了。她同周婶子道,只须强身健体即可,但此刻她扎着马步,从腿到手都疯狂颤抖着,她都要感觉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只连连叫苦。
“姑娘一刻钟前才说了要习武,不可半途而废。”周婶子人虽爽快,练起武来颇有几分严格,“姑娘身子骨弱,我已减轻了难度,现下这番,姑娘当是能坚持下来的。”
“姑娘,练武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若要强健的体魄,万不可半途而废。”
“我自然不会半途而废!”林瑾咬牙切齿,只叫几个在一旁笑的大丫头一起练,“你们常跟在我身边,也应当一起习武才是。”
兰霜拔起脚就跑,还是被周婶子逮了个正着:“姑娘说得不错,若是日后再遇见上次那事,你们若身子骨太弱,会拖后腿的。”
周婶子言语间毫不留情,兰霜知道说的是上次北固山一事,只得咬牙,陪姑娘一道扎起马步来。
周婶子明白自家姑娘只为强身健体,更是多教了些五禽戏之类强身健体之术,直叫几人大汗淋漓、累得说不出话来才作罢。
林瑾这具身子骨还是太疲弱了些,丫头们平时做惯了活计,身子可比她强上十倍。林瑾下定决心,一定要勤练不辍,再不能如现在一般体弱了。
刚吃完早饭,林忠便叫柳叶来请,问她是否如昨日所说一般希望学些庶务,林瑾本想立时到床上躺平休息,此时也咬咬牙梳洗出门。
不多时,林瑾便带着周婶子、兰霜、梅雪并几个小丫头一起出了门,直奔前院而去。
“见过姑娘。”林忠早已候在小书房,“老爷吩咐了,此间书房以后就由姑娘日常上课所用。”
林忠指指旁边一人:“这是林墨,亦是府中管事,管着府中内务、采买、田庄等事,且由林墨教姑娘一段时间。”
“见过姑娘。”林墨立时上前作揖,他是个见人面含三分笑的中年书生,白白胖胖,看着就很会打算盘的样子。
“见过墨叔。”林瑾亦学着他的样子笑,与他点点头。“今后我便给墨叔搭把手,还请不吝赐教。”
“不敢,不敢。”林墨谦道。
虽他口称不敢,但使唤起林瑾来是毫不客气。当林墨发现林瑾算数迅速且准确后,更是双眼发亮,马上先教她看起了姑苏一座水田庄上的营收账本,就让她核算起账目来。
林瑾看得头昏眼花,她又要辨认繁体,又要算账核对,也毫不客气地使唤起兰霜、梅雪来,丢给她们另一处田庄的账本,叫她们一起核算。
林墨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并不多言。他手中算盘打得飞快,看起山一般的府内账本来。
而林忠早早溜之大吉,直接去衙署给林如海汇报去了。周婶子摊手望天,只给他们添茶续墨,绝不多看账本一眼。
林瑾暗自腹诽,听林如海说林墨前几日去了淮安,看来是堆积了许多工作,好不容易奉老爷的令抓了她这个壮丁,还是因没找到夫子而无需上课可以全天候工作的壮丁,在工作的重压之下,竟也丧心病狂地叫她独立核算起来。
“墨管事,赖嬷嬷来了。”有小厮来报。
“请她进来吧。”林墨看林瑾好奇地支棱起她毛茸茸的脑袋,同她解释道,“府内仆妇汇报采买事务,是要来在下这里领对牌的。”
林瑾意会地点头,又埋进账本之中,实则竖起耳朵,听起赖嬷嬷和林墨的交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