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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不必告诉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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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皇帝的夫侍,自然有劝谏之责,贵君是皇帝的宠妃,自然要尽可能的讨陛下开心。
李祈年舒展开眉目,不知道是在忍耐还是在与自己和解。
天色暗沉,便是面对着面,两人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了。
“暮色已晚,宫禁已到。陛下不曾翻牌子,侍郎再出宫走动甚为不妥,贞贵君还是日吧。”李祈年像是做着最后的劝告。
“臣侍谨听皇后之命。”百里竹仪轻轻点头表示遵命,却在回答之余,对身后的宫人吩咐,“云峥,就辛苦你去趟甘泉宫了,陛下沐浴完怕是更要梳妆。”
被点名的宫人抬头看了眼李祈年,惊吓片刻之余又对上百里竹仪的眼神,更不敢多留,告罪般的先向皇后行了礼,才回应贵君,“皇后娘娘,主子,奴才告退。”
李祈年没再出言挽留,看着小宫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对上还未退却的百里竹仪,“你这位新宫人倒是比往日的云星聪慧伶俐。”
云峥已经走远,百里竹仪也并不避讳和掩藏,“云星吃东西把嗓子吃坏了,开不了口不便伺候,臣侍便换了云峥,想来云星前些日敬茶冒犯了娘娘和楚尚宫,也当上天惩戒了。”
若是真有上天,谁人都不敢多言多语,而正是没有天罚,才会有人拔葵啖枣。
没了云星言语无状的衬托,百里竹仪比往日更显得静和得体。
“贞贵君能如此识大体也是最好。”李祈年字里行间已经无法多说,也不愿多说。
正要走,“皇后娘娘又怎的一个人,楚尚宫不在侧?想来也是因为陛下之事忙碌了。”百里竹仪一语多言,像是随口一问也不求答案。
他恭敬谦和地走到皇后身边,想要搭上男人的手腕,“天色已晚,臣侍现也无事,便送您回宫吧。”
李祈年的心思一沉,像是心中蹿起的火苗又突然被浇熄,内心被一块厚厚的砖头压着,让他无法静心思考与回答,只得推却,“不必,你管好自身即可。”
说完便迈向远方的深宫之中。
“恭送皇后。”百里竹仪沉眸别礼,相比起消散在月夜中的身影,他再起来时即使是时至黑夜,目光仍旧如月亮般高洁纯澈。
芳华殿内,殷君娆仍旧被繁复的线索与心底的业欲缠绕着,嘴上说着要沐浴,也只是为了支走李祈年罢了。
以她现在的心情,既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又该怎样面对他,还是冷静下来得好。
正在床上徜徉着思绪,宫人过来传话,“陛下,沐浴的汤池已经准备好了,请您移驾甘泉宫。”殷君娆收住了显露于表的神色,点了点头跟着她的脚步前往。
刚踏入甘泉宫,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随即映入鼻腔,殷君娆意外中心情也终于放松了些,以往前几日的沐浴池水都是为了让她养身,中药包做的药浴,每次来洗个澡都要熏得屏着一口气。
“终于不拿我煎药了?”她略带嘲讽地打趣着身边伺候沐浴的宫人。
谁都知道今日陛下之怒,垂头不答。她也自认无趣,伸出手习惯性地试了试水温再想这下去。
抚过温泉的手再抬起来时已然带上了淡淡的花香,殷君娆深呼吸一口气,好似玫瑰。
不媚俗不热烈不艳丽不妩媚,反倒是有种别样的清雅,“今天的花浴挺好的,以后照着这个标准来。”
边说着,殷君娆脱去身上挂着的轻薄蝉衣,正准备走入浴池,却听身边宫人一语又止住了脚步,“陛下喜欢就好,这花浴是皇后娘娘方才亲手调配的。”
温泉水已经到了她的脚踝,好像是第一天他教她绑绳袜的那个位置,水面轻轻地浮动着,弄得她的脚踝发痒,低头看着这清清浴水,如她本人的心情一般波动着。
身边的宫人不懂事,因为殷君娆随口夸了一句这次的汤池,再加今日龙颜不悦,她便想着多说几句兴许还能讨陛下欢心,“娘娘特意用了泺邑运来的赤蔷薇,又恐花汁过浓,便是又加了清晨御花园的清露……”
“那清露足有一樽,娘娘得是起多大早才苦苦收集这些,足见娘娘心系陛下您。”宫人还在一边布置着浴池,一边嘴上说着漂亮话,直到看到殷君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这才在惶恐中止住了话语,把头垂下小声谢罪,“奴才多嘴。”
在这宫中就要左右逢源,嘴甜点没什么错。
殷君娆虽然心中仍有气,但仍然有着理性,并未苛责却也不想听她们再多言,“没事,这里不用你了,你先下去吧。”
随着甘泉宫的一个个宫人撤走,殷君娆才慢慢走入温泉汤池中,温暖的泉水将她的全身每一处缝隙包裹,像是在给她柔暖的拥抱,却在听了那宫人的话后心中难免有着疙瘩。
虽是温泉,但跑的时间久了,居然还能从花香中给她一种清冷之意,就像皇后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一样。
对自己一直是勤谨恭敬的侍奉,相敬如宾,但更多的像是这个时代男子的本分,让她感受不到真情的流露,尤其是那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倒是先前提到要处置李作符时,难得看见他别样的表情,却是紧张、担忧、惶恐。
都说一个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是不会作假的,殷君娆回想起还觉得不如不见。
靠在浴池的边沿,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浮出了细小的汗珠,不知是在这温气缭绕的甘泉宫热的,还是泡温泉温了身子,更可能是终于通过沐浴缓解了今日的疲惫。
虽然她不愿听,但殷君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口温泉确实是用了心思。像是勃艮第玫瑰的香水,有着清幽的佛手柑香,在现代调香已是不易,古代更是难得。
想来这几天,男人从来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和行为,心中如此芥蒂,她不禁对李祈年抱上了些许的歉意,但在歉意之余并不能影响她的思绪。
纵使无错但也不能不疑,与近几日看见的其他捉摸不定,左右迂回的人不同,李作符的不臣之心几乎是用行为和言语写在了脸上,即使李祈年无心,她的儿子入主中宫也并不平凡。
淡弱的雪松香渐渐代替了先前内鬼的内敛清幽,殷君娆靠着池边遐想也逐渐忘了时辰,前几日她都几度在温泉中睡去,因为只有闭上双眼才能逃避这个陌生又危险的时代。
可哪个时代不危险?
她睁开闭着的眼睛,斜视旁边的沙漏,上方的沙砾已经尽数落下,像是提醒她,剩下给她怅然若失的时间不多了。
自觉自己似乎已经泡的太久,头脑都跟着有些晕昏沉沉,殷君娆清醒过来,从汤池中走出。
一直站在门口耳朵竖着听着陛下动静的宫人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才走进来伺候殷君娆擦身更衣。
以往她都是不习惯这些的,现代顶多就是请个家政打扫下卫生,被人簇拥着手都不动一下自然有些不适应,但是这次殷君娆没再把赶上来宫人驱开。
“请问陛下,明日的汤泉事宜是否还是照着今日这花浴?”刚才被殷君娆的臭脸吓得不敢发声,小宫人已经不确定殷君娆的想法,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她回头看着还漾着水波的温泉,几朵花瓣像是凌乱的心绪,在池水中浮荡着。“就这么来吧,挺好的。”
殷君娆不假思索地回答,“只是别辛苦皇后亲自来张罗这些了,你们弄个八九不离十就行。”临走出甘泉宫,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也不必告知皇后。”
夏日里的夜风也是腾着一股热气,殷君娆身上裹着浴袍并不觉得寒冷,乘坐轿辇回到芳华殿内,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殿门口,走近一看才看清是百里竹仪那个新换的贴身宫人。
云峥见到皇上回殿立刻跪下,殷君娆睬了他一眼,“贞贵君来了?”
她随口一问,后又自己这刚出浴的模样有点不妥,正准备回房更衣,云峥又摇摇头,“娘娘吩咐奴才送些东西来,因暮时将近,没能亲自来访。”
他把手中捧着的妆盒举高,遵照百里竹仪令旨奉上,殷君娆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些化妆品,便点了点下巴,“进去,放在我梳妆台上吧。”
云峥走在殷君娆身后进了殿,殷君娆也正好落座与妆奁前,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的难得的长发,云峥的眼也老实本分地待着,没有四处乱看,收拾张罗着百里竹仪送来的东西。
胭脂,石黛,珠粉……都是些古代寻常的化妆物件,她的眉目扫视着,直到一抹熟悉的颜色映入殷君娆眼帘。
那是前日里百里竹仪拿着的赩红色的口脂,膏体看着比先前的更细腻了些,颜色也更正,不难看出是有心调配改良过。
镜中自己的嘴唇因为气极眩晕,心火旺盛而有些发着深紫,殷君娆下意识的伸手拿过那一瓶口脂,想要遮盖住自己的病容和显露的气火,却在临涂之际停下。
她的手指上沾染着口脂的深红,如同火焰一般,由指尖慢慢地蔓延到了她的心脏,从心中的疑火被后宫中的李祈年点燃的那一刻起,她不由得也开始多心。
百里竹仪位居贵君还有封号,相当于历史上贵妃的位份,而她还没见过后宫中除了皇后之外还有比其再高位者。
纵使那个叫沈令的男人,即使是皇长女生父,也还是只是妃位。
而他更是比李祈年走的还要殷勤,关心之余无微不至,便是自己掉了下妆便差人送来了这好些化妆的物件。
每一件都不似凡品,每一件都是心意。
可他的心意背后是否也像李祈年的那样,有着一个地位高崇,带金佩紫的母家呢?
殷君娆不禁放缓了手,眼神扫了一眼身边已经收拾完毕,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的云峥。佯装不经意地一问:“你是什么时候跟着贵君的来着?”
显然皇帝突然问及自己,云峥的神色慌张而动容,吓得立刻跪下,让殷君娆内心轻笑,“我不是失忆了吗,就随口一问,你起来吧。”
云峥这才开口,“奴才云峥,当初是和云星一起进王府的,是贞贵君的陪嫁宫人,只是平常都是云星伴着娘娘出行,奴才负责内院。”
听见上方的殷君娆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这才敢抬头面圣,见对方的视线还在看铜镜中的她自己,这才敢起身。
既然是陪嫁,自然了解百里竹仪的家世,“说来,我这一落水失忆,平白也闹出来诸多笑话,今日上朝各个生面孔,宗亲都一人不识,更认不得谁是贞贵君的家人了。”
殷君娆说话峰回路转,现在才觉当时的云星虽然咋呼但看着愚钝,这云峥看着比那云星稳重机灵的多,怕是直接说会引起疑心,才拐着弯的想套话。
云峥听完此言以后,眼神中染上了些许的忧伤,咬着嘴唇想了想,再开口语气中不免多了些惋惜,“娘娘的母家……老大人和主夫已经在五年前过世了。”
五年前,殷君娆记得淮王同自己说过,如今到现在自己登基也才三年半载,便是那皇帝还是帝姬的时候,百里竹仪就已经父母双亡了。“便是再无任何亲眷?”
“举目无亲,身边只有奴才和云星了。”云峥再度跪下,像是此事对于他们百里家来说是莫大的忧伤与悲痛,“奴才今日多言,请陛下垂怜娘娘。”
云峥把话题引到这份上,殷君娆再问下去一是恐遭怀疑,二是也有些于心不忍。
恐怕以前的皇帝也是看在他这可怜份上给了他贵君的位分,百里竹仪的过于亲近自己恐怕也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吧。
可她偏偏是皇帝,世间最无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