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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散心谈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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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有秦注意到我安静下来郁郁寡欢,常常独自发呆,他忙完以后,提出带我上街玩耍的事。在这之前,他已经牵我去树林里散过心了,当然我没想同他牵手,是他厚脸皮地牵我,又扯了一堆理由。说什么树林里危险多,有野兽和毒物出没,还有瘴气容易走散,他牵紧了我才放心,他得随时随刻地保护爱徒呢。
我为了把自己出汗的手从霍有秦的掌心里收回来,借机练武跟他打来打去,而他的大手像是长在了我的手上一样,腻腻歪歪就是不放开。他还嘲讽我的手指比他的短多了,怎么手指头长得有些憨憨的。
我眯眼微微咬牙,进而拔出汉鸣剑刺向他,他侧身轻易避开又骂我是目无尊长的逆徒,谋杀师傅。
我气愤地说,哪有师傅牵女徒弟的手。
他得意洋洋说,在他这里,很多本来没有的事,逐渐有了。
每当我和霍有秦闹来闹去,武功是进步了,难过的感觉也暂时停止,他总是能够气得我忙忙碌碌打闹,也教我畅快淋漓地发泄出来,彼此的心情就愉悦多了。
出门上街前,霍有秦催促灵佩将我身上的汉服暂时换下来,回来再穿即可。灵佩帮忙拾掇我的穿衣打扮,随口叫了我一声清梧姑娘,她挺喜欢我的艺名,偶尔会如此称呼。
当前,我的艺名、本名和表字都有人叫,可我最喜欢的还是原来的名字,其实我现在很爱听霍有秦叫我是棠,因为已经没什么亲近的长辈会叫我的名字了,同辈们都是叫表字。至于清梧这艺名,有时像我洗不干净的某种屈辱。
尤其是有一回我听见有些弟兄说要去扬州办事了,他们想花攒下来的钱去那里见见扬州瘦马,比清梧姑娘正宗多了,她们的技艺也厉害,他们可以互相凑钱去瞧瞧新鲜。
灵佩再叫我清梧姑娘的那一刻,我对她说,我不想再被叫清梧了,以后一直叫我的本名是棠或者表字卧毓吧。
灵佩点点头答应了,似乎明白过来我眼下的忌讳,不像平常问东问西。
而霍有秦看到我悻悻的神情,察觉出我突然这么说,好像是有人惹到我一样。他就问我怎么了?是谁欺负了我,他这就给我出气,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他的爱徒……
我如果说出来,那不就是像上眼药一样告状吗?我在霍家寨更不喜欢背后嚼舌根,他们说者无心,只是我听者有意。再说了我不想让霍有秦为这点小事,就同寨子里卖命的兄弟有龃龉,免得他小题大做惩罚他们,说不定我清梧姑娘的名号就更响了。
我告诉霍有秦,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欺负自己。
他关心道:“此话怎讲?你到底怎么了?”
我苦恼道:“有些时候莫名其妙的自己给自己难受,这没什么,很快就会好的,反正我这阵子就是多虑,心绪不宁,我也弄不清我在想什么。”
霍有秦说了一声好吧,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以后不会再为艺名烦恼了。
我不知道霍有秦是怎么办到的,此后寨子里几乎没什么人再叫我清梧姑娘了,但凡有人这么叫就会被别人提醒不可说,他们都管我叫卧毓姑娘。大家还谈论起我这表字是我家牺牲的李将军和叶将军一起取的,渐渐霍家寨由上到下的人们,就记得我是两朝将门出身的官家小姐。另有些人把我做清梧的那些日子,说成是卧毓小姐早早被霍将军派去执行任务扮名妓,去达官显贵那里探情报,现在卧毓姑娘终于回来了,她厉害啊,学什么会什么,扮啥都像,如今也是个练武奇才。
大家甚至把我全家的冤死说成是反抗清帝而牺牲,我觉得受之有愧,反抗满大人牺牲还差不多。不管到哪儿,人们都靠不同的小道消息而生存,只是人们容易把话传变了,有好多不同的说法,但我在霍家寨听到的说法都是利于我的谣传。
听到那些悦耳的话,我玩耍起来自在多了,霍有秦一连几天都带我上街玩儿,他说我以后想上街,他得暇都能陪我去。我在热闹的街上玩得一时忘却了某些痛苦,所思所想都被不同的事物吸引走了。
我和霍有秦一起逛庙会、去茶馆听书看戏、观赏花灯、围观街头表演等,反正我们在街上一起做了好多事情,也不忘给灵佩、小孩们和寨子里的妇女买东西。
霍有秦进城都会乔装打扮一番,他扮成地道满洲人的样子也丑了些,我穿着旗装也没好到哪儿去,我俩就互相说对方丑得要死。我们便买了街摊上花里胡哨的面具戴着装神弄鬼,吓来吓去。
我和霍有秦头一回来到手艺人的摊位上,我这次要求老板把泥人捏成我的样子,霍有秦也要一个跟他一样的泥人。那手艺人就把我俩的泥人捏成了夫妻的感觉,我说我们是兄妹,叫手艺人重新赔我的泥人,乐开了花的霍有秦硬拉着我直接走了,求情说人家做点小本买卖也不容易,何必如此。
我对霍有秦哼了很多声,随手把泥人丢到了地上,索性不要了。他顿时半蹲下捡起那个长得像我的泥人,并仔细地拍干净,便收入衣袖里说,我不要,他要了,刚好跟他的泥人凑成一对。
我闻言又去抢泥人,我们再次练起了武,可惜我最后没抢到,就说他是捡破烂的叫花子啦。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那他肯定是丐帮帮主咯。
我每次在街上都大快朵颐地吃东西,我去摊位上吃烧饼和馄饨的时候,霍有秦离开了一会儿,他再次回来就送了我一个绣工不错的香囊,上面有海棠的刺绣,闻起来也是海棠花的气味儿。
我先前路过卖香囊的摊位,记得那些五颜六色的香囊上面都绣了不同的花,而且香味跟所绣的花朵一样,有的香气浓郁,有的淡淡清香。可是我当时并没有看见摊位上有海棠香囊,霍有秦说他在其他香囊的下面翻到了。
霍有秦还为我打包了一份烤鸡过来,我吃得满嘴流油,他随手用帕子替我擦了擦嘴,我夺过帕子自己擦嘴,叫他与我的举止不要那么亲昵。他不以为意地说,他疼爱自己的徒弟怎么了?
虽然他不提婚约的事了,却总用师徒的关系当借口对我亲近,我真是拿他没办法。我还要学武练剑,总不好跟他断了师徒关系。
彼此吃饱喝足,我和霍有秦在街上看见,有个骗子为了骗钱,他买东西的时候故意把真钱换来换去摸走了,然后调换了假.钱给老人。我们立刻抓住骗子,戳穿他换钱的计谋,并把钱夺回来交给了可怜的农民百姓。
我俩又看见八旗子弟如何欺负汉人百姓,等我们走了一段路,彼此悄悄地绕后拿麻袋把八旗子弟的丑脑袋一盖,一起拳打脚踢地狠狠围殴他,后来我二人就眉飞眼笑地逃跑了。
我觉得自己仿佛女侠一样行走江湖,肆意得很。霍有秦评价我的武功进步多了,他买了两串山楂糖葫芦奖赏我,他知道我不喜欢吃到核,嫌吐得麻烦。他就另外给摊贩赏钱,叫对方重新做了无核的糖葫芦。
我津津有味地吃糖葫芦,霍有秦竟然直接上嘴与我咬一串糖葫芦,我把这串糖葫芦还给他了,他叹息着问我,他为何还是打动不了我?我为何始终回避他的感情。
等我们路过青楼的时候,答案才渐渐出现了。
当我看到鸣绣坊的那一刻,我有些异样的反应,由一种骨子里的寒冷,再次冰封了我的心。我在青楼那几年虽然是清倌儿,没有底层卖身妓遭遇的经历恐怖,可我在那里也是暗无天日,总是被训练如何取悦男人。所以我曾经取悦过袁清山,那时候我喜欢他,就想着取悦他。
这对我来说,是杀人诛心,我从小就不是那样逆来顺受的女人,可在风月场的环境里,硬生生由内而外掰弯了些我的脊背,我不知挨了多少毒打才学会伪装,面具戴得久了仿佛剥不下来,因为有时我一面对男人下意识就想着讨好和取悦他们,否则会有生存被威胁的危机感,但我的本性不断提醒着自己,我是出身将门的李是棠,卧毓并不是真正低头的妓子……我可以伪装着保护自己,不可失去那个一身逆骨的小女孩儿,有逆骨之性比较聪明,不会被糟糕的环境改变得面目全非,我们与周围格不相入,终究懂得反抗着走向真正的自己。
霍有秦瞥见我那副望着鸣绣坊失神的模样,他侧身挡住我的身体,也隔开了我看向青楼的目光,他缓缓握住我失温的手,并抚摸我的手背,他的指腹在我的皮肤上微微摩挲。
我却一把推开了霍有秦,正面直视着那个方向,一步步向前说:“我要直面我心中的魔障,直至障业不妨碍我清明的心境,我既然有心魔,应当直面过去到难受麻木为止,只是不要避开,如果我回避了,我就感觉它们好像在后面张牙舞爪地撵我,直到我转身面对心魔,它们就在我的面前停住了,我再往前一步、两步,心魔就退后变小……”
霍有秦面露欣慰,赞誉道:“是棠,你尽管磨砺自己,变得愈来愈强大,我会一直陪着你,与你一起走向你想去的地方。”
“我不需要你陪,尤其是你。”我最后看了鸣绣坊一眼,就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离去。
霍有秦在身后问我为什么?
我沉默着越走越快,那个臭土匪一下子扯住我,蓦然把我拉到了犄角旮旯里,便用力地将我压在墙上,一字一顿问道:“为什么?”
“别看我从来不喜受束缚,对你好似不放在眼里。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如今一面对你,我的脑海里总时不时浮现如何取悦你的想法,我不想再这样……我已经从深宅大院里拼命走出来了,不想再回到另一种地牢里。”我迷茫地说。
霍有秦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盯住了我,他目光如炬,便紧紧握住我的双肩,生怕我跑了一样,他嗓音沉稳有力地说道:“是棠,谁要你取悦我了?我从来没有如此要求过你,我喜欢的正是你的桀骜不驯,你的勇敢拒绝,你为自己的目的而行动,为你的志向而活……何况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取悦我,你不是对我很放肆吗?如何说是想取悦?”
我再次动武推开他,背过身去望着蓝天,淡然说道:“我是不知不觉地浮现取悦你的心思,都被我压下去了。我不要再成为取悦你们男人的妓子,谁都别想把我变成那样,变成我痛恨的样子。”
霍有秦严肃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他步步紧逼:“你不是想取悦我,你是害怕,你怕自己对我动情,你怕喜欢上我,你怕爱上我,你怕自己有所牵挂,就影响复仇的决心是吗?”
动情……喜欢……爱……我自从在袁清山那里受伤过后,我不想再对哪个男人有心有肺,而由心讨好。
我勉强提起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霍有秦,你也太自负了。”
霍有秦的下巴忽然探过我的肩膀,他那张脸靠得我的脸庞极近,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是你自负,也是自卑,并且对情之一字有怯。因为我经历过你的想法,但很快我就想通了,就算你我真有了私情,怎会因儿女情长放下满门的仇恨,我们可以做并肩而行的眷侣,为何不照应着彼此为鸿鹄之志共同前行……你不是要直面心中的魔障吗?如果我成为了你的障,你难道不该直面我……”
他谆谆诱导着并逐渐搂住了我的腰,便吻向了我的耳鬓和脸颊,随之他从身后彻底地拥抱住我,那双结实的手臂横在我的面前,他双手交握于我的腹部勒着。
我心慌意乱弄不开他的手臂,他有些霸道地禁锢动摇的我。他深深地紧抱住我,缓缓讲道:“卧毓,我取悦你可好?从今往后你不必担心你要对我如何,你就享受此刻我的真心。如你所说,你难道不该去面对你想逃避的事物?你为何不面对我?你回来以后,我察觉到你对我并非没有一丝情意,可你一直在回避我……”
我继续沉默着,霍有秦便提起当初灵佩把我说过的话转达给他后,他就反省着改善了。
“正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脾气倔强,性子都要强,不能补上对方的不足之处,谁也不让谁,日子怎么顺利过得下去。”他复述了一遍后,承认这话说的不无道理,所以他学着谦让我,原来学会包容和迁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他已经克服了,不是已经让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他也不大干涉我的意愿,不太强迫我做什么事情,唯独关于我们之间的感情,他不想由着我再回避了,怕我一回避就是一辈子,导致彼此遗憾地错过了。
我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也没有逛街的心思了,便忽略霍有秦的谈心,催他回家。我们在马背上比较沉默,他眼下没有一昧逼我,似乎等待着我考虑过后的回应。
当我从街上回来以后,我努力地去思索我对霍有秦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是若即若离的男女之情,是同袍之情、是信任的友情、是师徒之情、还是同道中人……好像每种情谊都有,我确实应该去面对我想逃避的任何方面,更何况感情在人生中也很重要,如何平衡呢?
我脑海中浮现几个字,堵不如疏。
当我大半夜地想清楚以后,第二天我来到霍有秦的院子,速战速决道:”灵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我这次回来也是想好好弥补你,本来是想从其他方面弥补和回报你……既然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想,我就试着去爱你……”
霍有秦愣住了,他没想到我的回应这么快,他喜出望外却故作镇定,颤声问我是不是又在骗他?这是真的吗?
我把龙纹玉佩重新戴到了霍有秦的脖子上,微微颔首道:“你把这半玉佩交给我后,我从没想过要砸它,不管是保留我们之间的情谊和机会也好,还是这是你父亲所留给你的遗物也罢,留着这块玉佩总是好事。”
“那我们的婚约是恢复了吗?”霍有秦感慨激昂地上前一步,像个得到心爱物的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喜悦地抱起我转圈。我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并惊呼一声,不得不泼他的冷水提前说清:“可是我不要嫁人,我俩就这么在一起,不就好了吗?你如果不同意,我刚刚说的话就收回了。”
我只想以自由之身与第二个喜欢上的男人在一起。
霍有秦又怔住了,他此次居然没强人所难,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他缓缓失笑道:“好吧,即便如此,我也欣喜若狂,我此生认定的妻子只有你,已准备伴你一生,无论以什么身份。我以为我将守护你大半辈子,才能得到你的心,我以为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打动你,我简直是在做梦一样……”
我亲近地搂着霍有秦的脖子说,我看开了,不管是我对他的感情,还是大家叫我哪个名字都成,他们想叫我清梧就叫吧,那也是我不能否认的一部分过往。
霍有秦激越过后,他尽量更加谨慎地改变了举止,似乎又怕把我吓跑了,他学着尊重我的意愿,但是他接触我的欲望强烈,隔一会儿就想亲我,于是他亲我之前总会问一句:“是棠,我可以亲你吗?”
我被他频繁问得赧然,低声道:“你不用再问了,反正我们在一起了,你想亲就亲吧。”
霍有秦就笑逐颜开地吻住了我的嘴巴,他热情地对着我的眉眼、脸颊和嘴巴亲了又亲,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欢喜接吻,他一遍又一遍落下细碎的亲吻,如鸟类在我脸上啄了多次,轻轻痒痒的,好舒服,他从浅吻到缠绵地逐渐深吻,接着暧昧地吻向我的下巴和脖子,触感更痒了……
我虽然允许他亲吻我的脸上,可没允许他亲我的脖子。我出声制止说,灵桓,这里不行哦。他意犹未尽地止住了继续吻我的冲动,我想要在这方面把他锻炼得收放自如,就夸赞他是进步了,继续保持,我会更喜欢他呢。
那男人声音洪亮,语气里透着自信说,他已经不是我从前骂的那个混蛋土匪了,他现在好歹算是正人君子,一切尊重夫人的意愿。
接着,霍有秦把我亲密地抱在他的腿上,便在案桌前办理公文。他心满意足道,做事更有劲儿了。我借机跟着了解他们军中的制度和各种事情,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