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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冲锋陷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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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清山老爷和婉扬夫人他们道别后,就带上汉鸣剑狂奔着去找霍有秦了。
支依暗中安排了心腹人手为我领路,我先是急匆匆去和主寨里那边的救兵会合,随军队一起去往了霍家军的分寨堡垒。
我同大家伙快马加鞭地奔着去救那人,有点莫名其妙急得眼眶湿润,心里愈发挂念起那个厚颜无耻的臭土匪。
我听援兵说,他们在分寨的堡垒险些遭到敌方一锅端了,还好那军事堡垒也建立在四面环山的地方,易守难攻,堡垒依着山势坚固无比,还有储存物资的地窖和救急的地下暗室,他们的粮草应该暂时充足。那几万清军在堡垒周围驻扎营地,准备打长期战,想先耗尽霍家军分寨的物资。
我想不到霍有秦那样神气的男人,有一天也会落魄到困在某处等援兵。霍家军的援兵到达后,大家埋伏在周围,用他们默契的方法与堡垒内的残兵打照应,接着,我随一部分精兵先从隐秘的地下通道潜入堡垒里,里面就派兵来接应我们。
我不知我这是弃暗投明还是弃明投暗,我只想立刻见到霍有秦,我从地窖里出来后,随口问了一个认识的指挥使,他家将军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他呢?他没事吧?
他们还有心情揶揄我两句,说是将军夫人想念将军咯,巴心巴肝地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找人,调侃完才为我指路。
指挥使耐心地说,霍有秦进了分寨以前修的小寺庙里,不知在里面做什么,反正他肯定不会拜佛,因为他从不信佛,他遇神杀神,佛挡杀佛,所以他们也很好奇他在里面做什么,但是暂时没人敢进去打扰他。不过那座庙宇早就没人打理逐渐荒芜了,已经成了破庙,那原是为寨里一些老人妇孺修建的寺庙,他们霍家军当年带着避难的汉人百姓在这里住过,后来才迁徙到了更隐秘的主寨,这个寨子就渐渐变成了营垒之一。
我疾步来到破庙门前,本想一脚踹开门,临了停顿须臾,我打理了一下发髻和衣裳,推门不紧不慢地进去了,当我看见那抹身影后,却是出口嘲讽道:“臭土匪,外面有房间不歇息,你怎么往这满是灰尘的破庙里钻。你不去备战,对着佛像做什么,它又不能帮你。不过你这模样……我瞧着愈发穷酸了……”
霍有秦正坐在拜垫上打坐,他闻声微微一滞,身影颤抖了一下,便迅速睁眼,那双眼睛丹凤眼还是那么炯炯有神,他扶着供桌缓缓转过身来。那男人最近是又俊又糙了些,他穿着一身将军的铠甲,显得身材愈发高大挺拔,气势庄重威严,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很霸气。但他的甲胄和汉服脏兮兮带着血迹,他脸上胡子拉碴,眼里也有浓浓的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疲惫。
霍有秦看见我那一刻,他的眼睛居然湿润了,这人起初有些站不稳,随后他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便一把扯过我的手臂,就立即重重地抱住了我,给了我一个很有力量的见面拥抱。他抚摸着我的脑袋,说话略有鼻音,沙哑道:“你怎么来了?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来了,还是这是我在庙里做的一个梦……”
“真的,不信我让你痛一会儿。”我也摸了片刻霍有秦的脑袋,下一瞬,抓其鬓发扯痛了他。他面不改色地捉住我的手,惩罚着放在嘴边轻吻后咬了一下,我立马收回手嗔道:“臭土匪老毛病又犯了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是来找你这个师傅朋友,又不是来嫁给你!少对本小姐动手动脚。”
“只要你回来了,怎样都好……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的好徒儿……”霍有秦拉着我打量了片刻,有些不满道,“是棠,你瘦了,怎么瘦了那么多,你是不是想我想的啊,以后我好好给你补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你以后还离我而去吗……”
我暂时不想跟他腻腻歪歪:“霍有秦,什么时候了还问这种话,你的援兵都到了,咱们还是想着怎么杀出去吧!”
霍有秦微微颔首,他本以为我在袁府不回来了,这次我弃暗投明,他格外激动和感动。他说,我回来了他非常高兴,可是喜忧参半,担忧杀不出去会不会连累我,如同他家原来影响了我家一样,万一我有个好歹,他怎么跟长辈们交代。他一直有心补偿我,万不该拖我下水,是他鬼迷心窍为情犯浑了,怎么在前线的困境里把我给盼来了。
接着霍有秦告诉我,这次战事失利是他做了错误的决策,所以他来到清净的破庙反省自己。他从来都讨厌寺庙之类的地方,却在这座旧庙里等来了我。他玩笑着还说,他无意间在破庙里许愿,希望能再见上我一面,没想到我当真从天而降。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都是自责、愧疚和懊恼,我宽慰他:“做错了就当是教训,累积经验,下次继续再战,你便依旧顶天立地,铁骨铮铮。”
霍有秦谢谢我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捂住腹部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我这才知道他确实受伤了,他一直在我面前撑着说话,不想让我看见他失利后的狼狈。
我扶着霍有秦出庙不久,他在池塘边对着水里面自己的身影拜了拜。我好奇地说,你刚才在庙里不拜佛,怎么出来拜?
他答道:“我不拜佛,我拜我自己,希望我自强不息,求我自己更加拼命地达成目标,更上一层楼。”
其后,他们一群将领和潜进来的一小队精兵商量好以后,准备里应外合厮杀出去。霍有秦身上有伤又体力不支,他把堡垒交还给了分寨的将领去做主力,他则选择继续擅长的战术。
霍有秦此时也很想安排我万无一失地回去,他准备声东击西掩护我先逃跑,不想我留在前线冒险,他命令我骑马先随一部分护送我的精兵离去,并态度强硬地把骏马追风让给了我。
可我既然来找师傅友人,怎会独自逃离,我们跑了一截路以后,我拔出锋利的汉鸣剑同那些精兵说,兄弟们,让我一起作战。霍有秦那军令如山,他们难以违抗他的命令,尽管他们很想上战场,也都不敢马上照做,便纷纷劝阻我,偏偏我利落地改了骑马的方向,他们就不得不跟随着护住我一起杀敌。
分寨的将领们和援兵准备充足以后,他们兵分三路发动战争,其中一路精兵先是假意投降,设计诱惑清军松懈后,再趁敌军不备,突袭着厮杀出去。堡垒上方还埋伏着擅长射箭的弓箭手,他们居高临下地射杀入瓮的清兵。
同时外面潜伏已久的援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也在山上备好了滚木礌石袭击杀过来的清军,又派遣另一支精兵绕到敌方后面,断其退路,两面夹击。分寨的其他将领则坐镇后方排兵布阵,主将带精锐骑兵以雷霆之势冲锋陷阵,率先打乱敌方的阵型,大家就纷纷朝敌军的破绽下手。
至于霍有秦依旧学习霍去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灵活作战,他撑着身子带兵长途奔袭,直奔敌营后方,将清军空虚的后方杀得片甲不留。
霍有秦再回来和增援的霍家军绕后厮杀清军的时候,他身上的重伤好似撑不住了,当他无意间瞥见我在战争里的身影后,立刻愤懑地盯了我一眼。
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地与精锐骑兵们一起作战,清鞑子追来把我当突破口想杀掉,我骑马向前虚跑了几圈逃亡,我亲自做诱饵,把一茬又一茬的清军吸引过来,那部分精锐骑兵每次将前仆后继的敌人歼灭了。
再下一瞬,我就骑着追风猛地调头向霍有秦的方向跑去,我在马背上持剑击退清兵,接下来匍匐着向他伸出手,他怔了须臾,醒神后果断握住我的虎口,我便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我肆意地骑马带着霍有秦逃离,他坐在后面单手抱着我的腰身,另只手用兵器一路杀掉某些围过来的清兵。其他霍家军很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他们一路掩护着送走我们,我们突破重围彻底地逃离了堡垒周围。
我和精锐骑兵领头已经商量好了撤退的路线,势必先救下霍有秦再走,另一部分骑兵为我们断后,防止敌军追杀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骑马载霍有秦,他在后面忽紧忽松地抱住我,逐渐将脑袋依靠在我的后背上,我察觉到他好像很难受,又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濡湿,我伸手一摸都是鲜红的血液,不知他是旧伤复发,还是再次受伤了。我发狠用鞭子抽了追风一顿,催促它跑得再快点,我告诉它,有秦受伤需要包扎伤口,你快点啊,你的主人痛得不行了。这匹懂事的白马听劝就跑得更快了。
我在马背上也不禁回味起了方才的战争,弛聘沙场的感觉原是这样。那次堡垒的战役霍家军反败为胜,清军有去无回,他们全部被歼灭了,好不痛快。那也是我第一次杀人,在精锐队伍的帮助下,我杀了好几个清鞑子兵,心中满是复杂的快意,其实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我只要一想到惨死和受苦的家人与遭到屠杀的汉人,我就杀得敌人狼狈不堪,由于我没什么经验,下手杀人不利落,算是把敌人折磨死的。
我们逃亡的路上,受重伤的霍有秦几乎快昏迷了,但他努力保持清醒,呼吸浓重地问我:“是棠,你记得回去的路吗?需要我为你指路吗?”
我应声说,我记得。
“你不是记不太清回去的路吗?”霍有秦抱着我的那双手勒得更紧了,他伤势似乎痛苦不堪,我一时犹豫是跑快点回去让他及时得到治疗,还是跑慢点免得颠到了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抚摸向他放在我小腹上的手背,以小动作宽慰他,并温声道:“我本来以为我记不清,谁知上路以后就知道怎么走了。”
再后来霍有秦就没声音了,我以为他怎么了,就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和表字,他低声回应了我,说是在闭目养神,我就放心了些。
当我们赶了很久的路途回到霍家寨的时候,霍有秦因为伤势严重已经陷入昏迷,军医为他重新包扎了之前粗略包住的旧伤和其他新伤,我在床边彻夜不眠地守护着照顾他。
军医唉声叹气说,敌人伤到了将军的要害处,他的伤势很危险,有可能醒不过来。
我等了两天霍有秦都没有醒来,他的脸庞和嘴巴都没血色,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憔悴模样,我怕他死掉,不知不觉就掉了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忽轻忽重地捏紧了一样,沉闷作痛。
“有秦……灵桓……你醒醒啊……你别死啊……”我以为臭土匪快死了,不禁趴在床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我正瞎哭着,上方传来了很是嘶哑的声音:“我难得舒服地睡个饱觉,你吵醒我作甚,我醒了你又不跟我好,就知道讨厌我、恨我,不知道喜欢我,我还醒来干什么,唉,我没死呢,你别哭丧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你为我哭……”
霍有秦说着用拇指帮我擦泪,我抬头怔然地看了他一眼,他冲我扬起温暖的微笑,那张绷起的嘴巴就稍裂渗血。我回神用茶水帮他润口,解释道:“因为你是霍家军重要的主心骨,千万不能死,还有那么多人靠着你。你也是我的师傅和朋友,我不讨厌你,也不恨你,以前我说的是气话,那是口不择言,谁叫你阻碍我做事……”
“真的吗?”他听了这话,眉宇舒展,脸上仅剩的郁闷一扫而空,“可是我很累,那我可以依靠你吗?”
我没回答,忙着拿帕子帮霍有秦擦脸,他淡淡地笑了笑:“你喜欢的是你家袁月白啊,你不是那骚货外室的人吗?还来管我干什么。”
我告诉他,我以前是为了回袁府复仇和送素容娘亲一程,还得做其他事情,我早就不喜欢月白了,我怎会喜欢仇人之子。
霍有秦半信半疑,他玩笑说我是不是又在骗他,我一时投靠他的好意让他不敢相信,我这次主动待在他身边是带着什么目的想做什么事吗?他真是怕我了。
我用帕子甩了他的脸一下:“爱信不信。”
霍有秦避着帕子,他突然倒抽一口气:“哎哟喂,扯到我的伤口了,你谋杀为师啊,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目无尊长的逆徒?”
我紧张地查看臭土匪的伤口,他果然是装腔作势,便趁机将我按在了他的身上,他声音微弱地直言道:“是棠,我们有一样的经历,一样的心境,你我都是背负了血海深仇的同路人,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霍家,我们才应该是一路人,你这次留下来好吗?以后这霍家寨你出入自由,想进就进,想出去就出去,我不干涉你做事的自由了,等我伤势好了,你想去哪儿,我抽空就陪你出去玩,毕竟为师只有你这么一个喜爱的女弟子。况我已知你最放心不下什么,支依的飞鸽传书说你想混进宫找机会为家人求情,其实我早前就派人去宁古塔那边救你的血亲了,最近他们就快回来了。”
“真的吗?他们真的快回来了吗?”我有些不可置信,激动得回抱他。
他缠在我身上的手臂愈收愈紧,同时微微颔首道:“真的,灵桓如有违背誓言,则不得……”
“我信你还不成吗?少说不吉利的话!”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估计他想说不得好死。
霍有秦目光闪烁地注视我,他如故暧昧地亲吻了我的手心,我收回手骂道:“又来了,不要脸的臭土匪,你要是再这样轻浮,我就不留在霍家!”
“你的家人还在我的手上,你跑不了,敢跑我就把人质……”他轻佻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便摇了一摇头,叹息道,“我还以为你对我回心转意了,罢了,你回来就好,先前婚约作废,想必玉佩你也砸了吧。”
我回想起香囊里的玉佩,暂时瞒着他,挑眉说:“反正我不打算再嫁人,我现在是自由身,袁月白那累赘也被我甩开了,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真好,女子为何一定要嫁来嫁去呢,我做个自由的老姑婆也好。”
“你不再嫁的话……”他沉吟片刻后,嘴巴微张,温朗笑道,“那我做上门女婿能行吗?”
“做你的头,少废话,不都是一个意思吗?快吃饭了。”我端来扬州菜粥喂霍有秦,他嘴皮似乎被烫了一下,便抿了抿嘴继续缓慢地吃下去了。我再喂他之前,就吹了吹热粥,我喂他把粥吃得干干净净。
过了会儿,军医前来为霍有秦把脉检查后,我就喂霍有秦吃药,他吃完了药并不老实,利落地将我拉到了床上一起睡下,我不敢用力挣脱碰到他的伤口。他则是觉得我照顾他没睡好,说我看起来委顿不堪且眼里都有血丝了,将就同他一起歇息好了。
我被霍有秦按在他的胸膛上,自己听到他规律蹦着的心跳声,不觉踏实下来,再听到他匀称浓重的呼吸声在我脑袋上面响起,我逐渐昏昏欲睡,也睡了一个饱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