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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手帕之交 ...

  •   我和袁清山从皇宫回来后的某天傍晚,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喝酒,就都糊里糊涂地醉了,我醉后甚至试着向他谈起,我以后很可能会离开袁府的事。
      袁清山起初一言不发,他只顾着吃菜和喝酒,逐渐喝得更醉了。
      我俩干杯大喝酒,我醉笑着认真劝道:“月白,你知道吗?我是竹门,你是木门,这哪儿配呢,我们并非门当户对。“
      我说着淡淡地笑了,他也轻轻笑了起来,不悲不喜地说道:“卧毓妹妹,你说错了,你是前朝的朱门,我是今朝的竹门,是我配不上……”
      过了片刻,袁清山醉醺醺地说将来要重振袁家。我问如何重振?他看着我的眼睛,却似乎在想什么其他事情,最后说了一句慢慢来,迟早能等到机会。

      等袁清山酒醒了,他不同意以后再带我进宫的事情,他怕我真被端温太妃传去宫里做女官了,甚至故意跟太妃的宫人说,我病倒了,是个药罐子,服侍不好人。
      我就开始懊恼上次喝醉说的那些话,喝酒果然误事,便另想进宫的对策。

      后来索绰罗.婉扬慢慢习惯了打理袁府,一切跟着稳定了下来,我便想从她身上下手,希望我和她处好了亲近的关系,盼她日后进宫去的时候,能给点面子带上我,毕竟她还有位姐姐做了康麻子的嫔妃呢,她能入宫走动的机会多一些。
      自从少夫人入府后,除了将袁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以外,她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子,她信佛并整日吃斋念经,经常在屋里有节奏地敲击木鱼,念唵嘛呢叭咪吽之类的梵语。我听闻她的祖父和阿玛当年随族人入关,同样听令杀了很多汉人百姓,她觉得他们杀戮过重,因此信佛想抵消心里的不安,也为了替玛法和阿玛赎罪,更为了那些冤魂超度。因为她随母亲一直比较喜欢汉人的文化,有些亲近汉人,所以她对于无辜百姓被屠杀的残忍之事,非常于心不忍。
      索绰罗.婉扬嫁入袁家以后就对我很是关心和客气,甚至在吃穿用度上做到了格外照顾我,我们倒是一直和睦,没有内宅女人勾心斗角的事,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有一天她主动邀我喝茶,并对我说:“不瞒你说,月白对我没什么感情,我对他亦是,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我至多有些羡慕家里有个人如此疼你。我希望内宅很和睦,所以你不用多心我会和你争什么,我嫁进来是奉父母之命,最难违的是皇命令我嫁,我不得不嫁。我无意插足你和月白之间的感情,我不知你和他最近有了什么隔阂,他有些郁郁寡欢,月白在想起你时总是一脸愧意,有一晚他喝醉了酒后吐真言说,他是真的好喜欢你,可是伤你的也是袁家,他那么的想补偿你,可惜暂时不能帮你做上平妻,因为他先前需要我的父母帮忙,答应了他们,只准我做他唯一的正妻。我劝过父母无需如此,可他们一意孤行……你不要怪月白,少同他闹别扭,我最多也就劝劝你们了……”
      没想到,她叫我来是为了帮袁清山说话。
      我澄清道:“谢谢夫人为我们这些小事操心,他是有几分喜欢我和旧情在,但是他并非爱我,他更多的是愧疚……我真没有和他闹别扭……是他自己胡思乱想……”

      索绰罗氏很可能以为我所说的袁清山的那份愧疚,是他们结为原配夫妻而迫不得已辜负了我的事,可我明白,他对于我的愧疚,更多的是我家被袁家祸害过一事。我的大仇已报,对他迁怒的厌意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甚至对他一直有愧。我回来以后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他,而他对我起码还有点真情。
      索绰罗.婉扬便叫我好好宽慰一家之主,他在守孝期间,既为父母去世的事伤神,也为无法入朝堂施展抱负郁郁不得志,难免胡思乱想。
      我顺从答应了夫人,她好像比谁都希望袁家的人们相亲相爱,反正暂时看着是一位很大气的主母。

      而索绰罗.婉扬确实很喜欢汉文化,她平时独自在屋里钻研汉字,得空了就邀请我过去教教她。由于婉扬对家中长辈曾屠汉之事对汉人有愧意,因此她对待我这种身世的汉女,态度比较好,再加上她喜欢汉字和琴棋诗画,在府中渐渐多次向我请教,她最后正儿八经地拜了我做老师。
      我们慢慢互相学习满汉文化,在相处中成为了手帕之交。
      很巧的是,婉扬与我同年同月生,虽然她是正房夫人,她却改了口坚持称呼我为姐姐。她玩笑中透着认真说,以我们的关系,她尊称老师为父和娘都不合适,不如一日为师终身为姐。她还说,她从小就想要有个我这样的闺房姐妹,可惜她家里都是哥哥和阿弟。
      婉扬认真拜师行了礼仪,她向我敬茶,叫了我两声老师和姐姐,就说请喝茶。
      我接过茶水给面子喝了几口:“太太不用那么认真啦,我作为妾室,你想学什么,我自然会帮忙。”
      婉扬道:“姐姐别笑话我,我就是一位认真的人,我一旦认了你做老师和姐姐,那我们今后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我心里一时觉得好暖,庆幸他们没把难处的满洲贵族女嫁进来,而是挑了一位如此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子。

      婉扬的毛笔字总也练不好,起先我握着她的手教她写汉字,后来我就慢慢脱手在旁边提点,她就纠正了过去总出岔子的地方。
      我同时教她琴棋诗画,她则教了我一些满族的文字。她还以为我会抵触此事,因为她听袁清山说,我排斥满族的东西,叫她尽量不要用满族的习俗和规矩惹我不开心。
      我赧然承认道:“内心是有些……但是你既然都如此认真学习我教给你的知识,我自然不能小气到当面拒绝你,我得学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也算是长长见识嘛,更何况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婉扬失笑着感谢了我对她的包容,我们不知不觉中处出了深厚的姐妹之情。到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和玩乐,也会迁就对方。婉扬喜欢吃面食,不大吃米饭,通常我们吃米饭,她会另外用一碗面配着菜肴吃正餐。我也试着品尝满族的美食,比如酥脆香甜的萨其马、爽滑筋道的酸汤子、丰富的满族火锅……
      好些满族美食都是婉扬亲自做给我吃的,她顺便教我学习下厨,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想偷懒。我在索绰罗氏屋里蹭吃蹭喝,那副好吃懒做的样子,某些丫鬟都颇有微词,不过婉扬纵容我偷懒并不逼我下厨帮忙,就说她孝敬着做美食给贪吃的老师就好了,这理所应当。

      婉扬的贴身丫鬟大多被她教得很规矩,她们都不排斥我,也不算喜欢,只是听主子的吩咐做事,平时对我不多说其他话,直到咱们都彻底地玩到了一起,满族丫鬟们对我说的话跟着多了起来。

      大家闲暇之余,我教婉扬玩起了很多我们汉人的民间游戏。比如一人扮老鹰捉其余大小鸡,俗称“黄鹞吃鸡”,又叫“黄鼠狼吃鸡”。这时,我会把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叫到一起来玩闹嬉戏。还好咱们都是能跑能跳的天足女子,才能兴致盎然地玩到一起。
      通常是我来扮老鹰抓她们,婉扬在最前面做母鸡护着一群疯笑的丫鬟们。我有武功底子,正好练习捉人,我每次捉到了人,都模仿以前在窑子里见过的下贱男人的笑声,我捉到小鸡时笑得活像是个淫棍,又是挑起她们的下巴又是轻掐她们的小脸,她们害怕极了。
      我们嬉戏时,我曾经调戏着亲了婉扬的脸颊一口,她就害羞地脸红了,娇娇地说了一句,姐姐好坏哦。
      袁清山真是有福享啊,他放着这么一位女娇娥不喜欢,为了在我面前以表忠心终日冷落她。我唾弃了袁清山的做法过后,他被我逼得有时不得不去婉扬屋里坐坐,他也知我们姐妹的关系要好起来,有时就敢放心地去正妻那里过夜了。

      我教婉扬玩躲猫猫时,给她讲了沈榜的《宛署杂记》里有记录这种捉迷藏的场景,也讲起了司马光砸缸的故事,等我讲完了以后,我又口误说成了司马缸砸光,俩人就笑得腰疼。
      我教她玩藏钩时,又为她讲起《荆楚岁时记》里:“岁前,又为藏彄之戏。杜公瞻注曰:腊日之后,叟妪各随其侪为藏彄,分二曹以校胜负,得一筹者为胜,其负者起拜谢胜者……”
      我还教了婉扬玩拾石籽的方法,那时我回忆起霍有秦教我玩拈石子的过程,他说他们军中的汉兵很多人从小也玩这种抓子儿游戏。一般是用五颗小石头,且掷且拾且承。他告诉我,明朝的书籍里《帝京景物略·春场》中也记载:“是月也,女妇闲,手五丸,且掷,且拾、且承,曰抓子儿。”

      我示范着先把其中一颗光滑的石头往上抛,就马上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头,并及时恰好接住先前抛起的石头,我依次如此捡完所有石头后,再用最初那颗石头向上抛,接着一把抓完了所有摆在地上的石头。成功以后,我就将几块石头都放在手背上,再次全部抛上去以后,最后一下子去抓石子儿,能抓多少算多少,可以比试谁抓的石子儿最多。如果有人把石头抛上去,却捡不起石头,那就是失败了。
      婉扬和丫鬟们围观着我抓石子,一个个看得很入迷,纷纷跃跃欲试。她们都赞誉我,说小夫人简直太好玩了,怎么什么玩耍的东西都会?谁教小夫人的呀?
      这都是从前父母教我玩的民间游戏,我早就想起了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当她们问出口后,我一时有点失神和落寞。婉扬看出来我的异样后,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我强颜欢笑说没什么,继续督促大家一起玩乐。

      过了段时间,我又做了个布条棍,在布料里面塞满棉花,打人不疼。玩法是,一人蒙上眼睛,用布棍或者香囊扔中周围走动的人,或是拿着布棍戳中谁,那么此人就赢了,最后换上被打中的人来做抓人的鬼。

      我们玩起来打闹不断,院子外面都听得见女人们忽惊忽乐的嬉戏笑声。袁清山评价我像纣王一样,三天两头跑到婉扬的院子里寻欢作乐,都冷落了他这被打入冷宫的面首,他好似我和婉扬之间的外室一样。
      还因为我和婉扬在花园放风筝的时候,袁清山也想插足进来陪我们玩,我俩玩得正尽兴,就把他挤开了。
      不过连袁清山也说起外室,我想起了霍有秦都是怎么骂他下贱、不要脸、阴险、狐媚子、骚货……我忽然就捧腹大笑了,也莫名挂念起了霍有秦,不知他过得如何,有没有像个深屋妒男一样埋怨我抛弃他。

      我和婉扬也爱在袁府里头的花园里散步,我俩有时在假山附近爬来爬去,我们还会猜拳,谁赢了谁就上一层台阶,直到谁上了石阶的顶端,谁就彻底地赢了。胜利者就能作弄输者一件视情形能完成的小事。
      咱们整过袁清山,一个人去拔他的头发,一个人去踢了他一脚,他起初一头雾水,逐渐含笑明白过来,准是我们又在玩耍什么趣事。
      有一次我摸着下巴罚婉扬去跟月白说,她喜欢他。我想撮合他们喜欢彼此,将来我走了,他俩就好依靠在一起了。
      婉扬最初不愿意,她羞得要死,我就威胁说,她不愿赌服输,我不跟她玩了。她只好从命去跟袁清山说了那句话,那死木头态度淡淡地说,他现在无暇顾及儿女情长,他只能给她一份对妻子的责任,而且他更喜欢汉族女子。
      是我考虑不周,一时后悔莫及,生怕伤到了婉扬,可是她回来后轻松地说,她才不在意他喜不喜欢她,有我陪伴她就够了,她在意好姐妹的喜欢。
      下一轮是我输了,婉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要求我去对袁清山说,我爱他。
      我照做后,袁清山激动地问我,这是真的吗?他也爱我,没想到我们两情相悦,他还以为我不喜欢他了。
      我怕他期望越大,以后的失望更大,就小声坦白,我和婉扬打赌输了。
      这回我俩倒是把袁清山弄得真生气了,他气愤地说他不管,反正我既然对他说了爱,那我就得继续爱他,如果我不对这句话负责,他就不允许我和婉扬成日胡闹着一起玩了。
      我只好投降说,好好……我爱……我爱……
      反正我也没说出我爱谁。

      婉扬瞧见了袁清山对我俩的差别对待,她淡然处之,我担心地问她不吃醋吗?
      她摇摇头说:“我还没问你呢,你吃我和月白的醋吗?”
      我也摇头说,我不吃醋。
      她说出的话叫我心里一暖:“你是不是没那么喜欢他?只要你不为了他来讨厌我就好了,我就怕姐妹因为他这么一个男人,伤我的心。”
      我答应婉扬,这是一件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婉扬喜逐颜开地与我拉钩印章,娇憨地哼道:“姐姐别看我表面柔柔弱弱,我未嫁以前可是家里的姑奶奶,我也是马背上长大的满族女子,你以后要是做不到承诺,我就跟你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我是带着目的接近索绰罗.婉扬,却被她真诚的姐妹之情打动了,我越了解她的仁慈,竟然越喜爱上了这样良善可人的女子,我对她也有些愧意,但是我还是照计划抓住时机对婉扬提出,请她以后想法子带我进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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