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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采花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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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姐姐的本名叫薛漪凝,字葭柔。而且她的艺名跟我的艺名一看便是姐妹俩,她叫清桐,我俩的艺名组起来是梧桐。
薛葭柔问我怎么私下喝起酒了?以前除了陪客不是不怎么喝吗?
现今我们又不能如从前时常在一起相聚,我怕柔姐姐放心不下,就隐瞒了小女儿家的心事,只半真半假地说,我为我的复仇计划和见到姐姐高兴,那当然要喝几杯酒庆祝了。
而柔姐姐那么了解我,似乎看出来我怎么了。她玩笑说,没想到袁家也是我的仇人之一,那她回去也得赶紧检查一下她的丈夫了,怕他是不是也隐瞒了什么。她又劝我天底下男人多的是,我想要什么男人,等大仇得报,以后再找就是了。
我酩酊大醉后,没忍住把我对袁月白的心事都倾诉了出来。我抱着柔姐姐哭啊哭,她拍着我的后背哄啊哄,我醉得不行了,还叫柔姐姐给我继续喝……
彼此没喝多久,柔姐姐府上忽然来人传话,她叹息着为难地说,家里有事,她须得先走了,下次再约我相聚。所以她吃酒吃到一半竟就真的走了,并嘱咐支依进来照顾好我,交代我别再喝了。
只要我想喝,谁也拦不住,我发起脾气来也是叫人怕。
支依嘴上虽然会说些劝话,但是在行动上不大干涉我放纵,说是我迟早知道约束自己,放纵过了也方能收心保重自己的身体,她知道我惜命。
实则我也没那么惜命,我只是把自己的命当做全家人的性命了,娘亲他们未归来,作为全家的微弱希望,我一定不能出什么岔子,如若家人平安归来,我随时死掉都可以,反正我早就累了,我从十岁那年开始席不暇暖,也恐惧和痛苦怕了。
我已经受够了人世间这一切,自己尚未经历完人生八苦就恐惧得不行。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怨憎会苦、五阴炽盛苦。
我少年时期恐怕已几乎经历过人生八苦了,现在只剩没有彻底地亲身体验老苦,我勉强经历的老苦是见了别人衰老后的病痛,也可算老苦的其中一次经历。
我想着烦恼又喝了更多的酒,快不省人事。支依怕我醉倒回去不成体统,就叫人去买醒酒药了,也守着愿我喝个痛快。
我昏头昏脑之间,又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以为是袁清山,可我睁不开眼了,想看看到底是谁,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是采花贼来了,还是我的幻觉吗?
醉意侵袭了我的脑袋,又好像看见了亲人们,只想伸手抱住他们,稍后我只觉得在一个有些熟悉的厚实怀抱里,这人身上有爹爹的味道和说不清的感觉,他的衣裳和肌肤上散发着几样东西混合的气息,有淡淡汗味儿、草木泥土味、花香味、香姨子味,甚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而且他手上的茧子和我爹多年练武所致的茧子也好像啊。
醉梦中的男人握上我的手时,我就在他的大手里揉啊揉,一点点地去摸他手心的纹路,以及修长手指上的薄茧,彼此来回缓慢地抚摸对方的手,他含笑与我逐渐十指相扣,并收紧手臂将我抱得更贴近他了,我瘫软在对方的怀抱中。
他有点胡茬的下巴摩擦了几下我的脑袋,稍微刺痒,麻麻的,他同时持续在笑,这笑声从其喉咙和胸腔里传来,震得我的耳朵和脸庞很是发痒,我不禁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解痒,他低声悦耳地问我舒服吗?
“舒服啊……”我半醉半睡地感受这种久违的踏实感,不由得攥上了他胸膛前的衣襟,我越攥越紧,模糊地喊了一声爹。
然后我一发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哭着死去的爹,喊起了遥远的娘亲,哭他们怎么就离我而去了呢?哭我自己也是蠢嫁给了仇人之子,哭我得狠心扼杀动心喜欢上白月光的那份感情,我抽抽噎噎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那人便将我抱上榻顺势重拍我的后背,我嫌着喊疼了,他就放轻了动作,将我揽在他身上稍微摇摇晃晃,像是哄小孩一样。我就泪眼婆娑地又喊了一声爹,说我也好想你,可是我常常不敢想起你,我一想你就想到你眨眼的脑袋……
他终于答应说,哎……乖……知道回家的路就行了,爹等着你呢,咱们都在家里等你。
这人低头很轻地亲住我的脸颊,慢慢转移到嘴上的时候,我刚好难受想吐,就拂走了脸上虫子爬似的痒意,先干呕了起来。他识相地躲开,顺便拿来了一个瓷罐子接住说:“算老子躲得快,你如果往我嘴里吐一口……我至少拿鞭子抽你几下不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把方才那顿饭菜都吐得差不多了,用手擦了擦嘴,就半死不活地躺了回去。接着那人先是用温热的帕子擦干净我的脸和嘴,再换了条湿漉漉的帕子擦好我的双手。
最后他灌我喝了什么汤药,才开始我很抗拒,待咂嘴尝出是醒酒汤的味道,就配合着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等我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地醒来,摸到身旁真有个健壮结实又热乎的男人,我立马睁眼一看,只见霍有秦撑着脑袋注视我,他姿态慵懒地躺在我身旁,似笑非笑地问道:“我的好女儿可是醒了?你真是不孝,每次喝醉了,都让我这一把老骨头伺候你,你多大,我多大?嗯?我二十多的人了还要给你这小丫头片子洗脸、擦手和端药……”
我惊叫两声,抄起枕头狠砸这个登徒子,也逐渐看清这好像是在客栈的房间里,我已经不在酒楼茶肆里了,我心里发慌地大喊支依!
霍有秦蹙眉一把扯过枕头,顺便将我压在床上捂住嘴,慢悠悠说道:“别喊了,袁府的那些人早就被我甩开了,我好心送你来客栈醒酒,把你照顾得这么好,你就这样报答我?”
“唔唔……”我完全推不开这身体强健而沉重的男人,只好瞪他。
“你怎么能这样瞪你的待娶夫呢?你别叫,我就放开你。我跟客栈的人说过我俩是夫妻了,你我既是未婚夫妻,那迟早就是真正的夫妻,可你背着我在袁家还有个外室,瞎眼的人们都以为他是你的正夫,你把外人引来抓奸,你这名声再次不保啊,我是为你着想,免得你在外面又落得个水性杨花的罪名。”他笑眼看着身下动弹不得的我,笑出来的气息呼在了我脸上,好像一阵舒服的清风吹过。
我无奈地眨了眨眼睛回应他,他才缓缓松开了手,我自由后还想抄起东西揍他,便立马下了床,啐道:“一天到晚胡说八道!原来是你这登徒子!我跟你拼了!”
霍有秦淡然地在床边端坐起来,他不紧不慢地理了理玄色常服,笑吟吟道:“色女,我还没说你呢,你喝醉了管我叫爹,一个劲往我身上钻,死抱住我不放,还摸我的手,我手上的茧子都被你摸软了,你又想亲我,我说了不成,你非说我长得好看,就是要亲,你自己轻薄我,也有脸怪我?谁是登徒子啊?”
我气得脸通红,没找着什么顺手的东西,就愤愤地一脚踹了过去。霍有秦只是站起来没躲避,他挨了一下子,身影丝毫未动,只故意嘶气嘲弄道:“你这扫堂腿像兔子踢的一样,没啥感觉,我就勉为其难当做被鸡啄了一下。”
我听见鸡的形容,恼恨地抬手扇了霍有秦一巴掌,他居然还是没躲开,那张俊脸都顿时红了,我又想痛快地给他一巴掌,报复他趁我喝醉抱我、亲我的事。
他老实挨了第一巴掌后,就用力握住了我的手腕,警告道:“为夫只能给你打一下啊,别太过分了,打在你手心,可是痛在我身,你打我未过门妻室的手,我第一个不愿意,你瞧瞧你的手心都红了,我心疼着呢。”
“我去你爹的,我是你娘,你这不孝子还敢骂我是鸡,你才是鸡,你这个瘟鸡!我非得打死你不可!”我气得只想收拾他,尽管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霍有秦恍然大悟,他把我的双手捏紧了放在其腰上环住,我欲踢他,他又夹住了我的双腿。我无法动弹之时,他连忙发誓解释,他不是存心提鸡这个字,万万没有含沙射影,劝我别想多了,总归也是他不对,他这就给我道歉,以后也不提了。
“臭土匪!你放开我!你别想再把我掳回土匪寨子!”我无法挣脱,就一口咬到了他的肩膀上报复。
“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我上次有事要忙,说了下次来接你,让你乖乖在袁家等着我,你不是一口答应了吗?咱们都说好了,你怎么变脸了呢?”霍有秦身上被我咬的地方仿佛不疼一样,他自在地说起了上次他来城里办事,顺道去袁府探望我,没想到我醉得不省人事,他当时瞧我喝醉后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就没忍住亲了我两下。
霍有秦还说我不让月白亲我,他又不是月白那混账,不就是默许他亲我吗?我后来清醒片刻,看到是他,还说了一句“是你啊”,我就把嘴凑去亲他了。
我脸红筋涨地骂他放屁!
他无赖道:“你不信拉倒,反正我是干证,你说你喝醉了总这么主动,还好这两次都是我在你的身边,你要是在别的男人那里如此热情,我可吃醋生气了。”
“你这个采花贼给我闭嘴!”
“想让我闭嘴,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亲上来堵住我的嘴,你手脚都动不了,只有嘴巴还能动了。”霍有秦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嗓音低沉道,“采花贼?你怎么能说的这么难听?我都说了我是你的待娶夫,你不承认是吧,还采花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那好歹做个名副其实的采花贼。”
这个专门气人的男人说完就俯头想来亲我,我便把那张脸死死埋在了他的肩膀上避开。他遗憾地说:“那我只能回味上次亲你的感觉了,你的嘴巴软软嫩嫩,有一股清酒的回甘味,我吃你的嘴都吃醉了……”
“混蛋别说了!”我用额头重磕他的肩膀,说正事,“你到底想做什么?别又是想掳我回你的土匪寨吧?我不能去,我在袁家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那些事,也就是我想知道的事……”
“你说对了,我就是来接你回寨子里的,正想跟你谈那些事,你如今的处境很危险,我不能放手任由你单独行事了,此地不宜久留,隔墙有耳,你跟我回去了,我就放心慢慢说给你听,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霍有秦便直接抗起我去了客栈后院的马棚,他照旧把我放在马背前面的位置,便手握缰绳骑马上路。
我打算先骗到他对我坦白许多事情,斟酌一下是什么情况,到时候再去找韩明儒帮我回城里也好,所以安安静静地随他坐在了马背上。
霍有秦这次犹豫片刻,没有用那条宽布遮住我的眼睛,他把黑布条塞进了衣襟里,神色有些凝重,语气严肃道:“罢了,既然我选择将要对你坦诚,那么遮与不遮都一样,我相信你最多是偶尔犯傻,不会不分轻重出卖我们。”
他快马加鞭准备出城,见我那么顺从,他感觉稀奇地问我怎么不反抗了?不是喜欢跟他闹啊吵啊,对他动手动脚吗?
“对你反抗有用吗?你是不是说得颠倒了?不是你对我动手动脚吗?”我闭了一会儿眼懒得理他。
霍有秦说笑道:“你反抗当然有用了,那样我就能再抱抱你,摸一把待嫁妻的小手了,你不反抗就没意思了。”
“那就没意思吧。”原来他喜欢反抗的女人,我干脆不反抗了,看他还来劲吗?
然而霍有秦真不是个东西,他那张脸凑上来靠得很近,蛊惑道:“你不反抗了?那我亲了?”
我抱臂不理他,尽量无动于衷。他试探着往我脸上亲了两下,又磨磨蹭蹭在我嘴角亲了一口,接着唉声叹气道:“你真不反抗了?这也太没意思了,我就喜欢你激烈抵抗的样子,唉,那你以后就都别反抗了啊。”
然后霍有秦就一边骑马,一边蹭着我的嘴巴吻了上来,我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推开他的下巴,立即别过头并掐他的手臂:“臭土匪,好好骑你的马!”
“遵命,既然待嫁妻都给我甜头了,那我半个时辰内就不气你了,等到了半个时辰后,你再让我亲一口,或是你亲我一口,我就更专心地骑马了,可好?”霍有秦那双眼睛都笑弯了,他的笑声总是那么磁性悦耳,很清朗饱满,可是言语听起来十分欠扁。
“不行。”我一口拒绝。
“什么?不行?”霍有秦威胁道,“那我到时候要多亲几口了,把被你拒绝的面子都亲回来,起码得亲五六口。”
“你……我真不想理你……”我叹息着认真说道,“就你这样轻浮的男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的夫婿,我喜欢那种尊重我的男人。”
“我本来就是你的待娶夫,已是你的半个夫婿,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而且我只要想让你做我的压寨夫人,你逃得了吗?别想逃过我的五指山……”霍有秦戏弄我过后,瞧我不再激动而脸色冷淡,他似是听进去了我语气里的决绝,他想了想松开了些抱住我的手臂,逐渐正色道,“你也别说的这么绝对,我改还不行吗?我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逗你,真不怪我,是你对我的诱惑太大了,不过你说我错了,那我就认错,是我错了,我这毛病改改就好了。”
后来这一路上我的耳边终于是清净多了,后面他倒是少见的正经,只是沉默地骑马,似乎在思虑很多事情。
霍有秦带我出城的路上,从其中一个城门口出去,那边守城的似乎有他相识的人,所以他们没怎么检查就放行了。上次我就疑心,他是怎么容易过关带我出城的,原是他在京师的城门口都布置好了关系,便愈发觉得他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若不是跟京师的达官显贵有关系,就应当是个反清之人。
确凿的证据之一是,我们之前在街上看到清兵欺负汉民时,他骑着追风回避到了犄角旮旯里,便暗中迅速甩了锋利的飞镖过去,就此刺杀了其中一个清兵,瞬间割破了那清鞑子的喉咙,使得他们有所忌惮并反过来四处去找刺杀者。
我看到那清兵中飞镖当场死亡的时候,仿佛感觉报了阿明哥哥的一部分大仇。霍有秦就调头带着我从另一处出口离去了,这时他才迟迟问出,你是不是一样痛恨清朝?
我微微颔首承认了,第一次夸赞他的功夫真好,像个英雄了。
霍有秦听了很高兴,他故意得意忘形地亲了亲我的脸颊,温声说:“那这次你总该奖励我了吧?”
本来好好的氛围,又被他煞风景地破坏了,我抬袖擦干净了脸,骂道,我奖励你去死。
霍有秦笑声爽朗道:“喂,你真爱上了袁家那狗熊少爷吗?你不是不想喜欢他了吗?你的醉话我都听见了,我来告诉你一个方法,你要是想尽快忘掉一个人,你就重新爱上另个男人,至于从哪儿找适合你的男人,很简单,这个忙我可以帮你,也只有我能帮你了,我毕竟是你将来的夫婿,因为我是你命中注定的情人,你以后最好的归宿,知道了吗?”
“与你无关。”我没好气道,“少说些讨厌的话,死性不改。”
他厚颜无耻说:“我倒是觉得与我有关,很有关系,你是不知,你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我想你想得发疯,才敢潜入贼窝去见见你一面也好,可惜你不领情,醉了还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我的心都被你伤透了。”
“你有心吗?少瞎调戏我,我就不信你这种下流男人有心。”我讽刺道。
“你要怎么样才肯定相信我对你的心?”言罢,他似乎在思量什么。
我故意说:“我告诉你吧,我是喜欢做官的男人,可惜你不是,你只是匪,除非你能为我所用。”
他笑逐颜开地问:“如何为你所用?”
我转着眼珠子,大胆地诈他:“本姑娘让你造反起义对付满清敢吗?”
他挑眉猖狂地玩笑说:“本将军怎么不敢?自古以来,土匪起义也不是没有的事。那条家狗真护不住你,你若做了我的正房夫人,别说造反,你想要皇位我都尽力给你争来,只是若我未完成大业还牺牲了,你好歹给我个名分。”
我不以为然地嘲笑霍有秦讲大话,他说等回到霍家寨,我就知道他是不是在说大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