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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臭土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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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间,突然发生这种让人震惊的事,我压根没大看清是何人,匆匆一瞥只感觉对方身形高大威猛,速度极快,这蒙着面巾的混蛋,明目张胆地从下人堆里将我一把拽上烈马,马蹄扬尘,下一瞬,对方就用麻布袋盖住了我的头,使得拼命挣扎的我看不见外面是甚么情况。
紧跟着,我只能听见下人们嘈杂的惊叫求救,以及袁清山回头追过来疯了一样高呼我“卧毓”,还有似是袁府门口的侍卫们拔剑追赶而来的声音……有人嘶吼着说快去牵马来!有人大喊召集人手立刻追人!渐渐他们吵闹着急的声音由近变远,我在马背上同样焦急万分还耳鸣,就慢慢听不清袁家那里熟悉的声音了。
不知这骑马的男人是如何按住我的,我是逛街逛累了,也不至于毫无力气,此刻竟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他似乎用的不是蛮力,而是以巧力轻而易举地摁住了我的穴位,导致我无法再大幅度挣扎。
我以为这狂妄之徒是单枪匹马地抢人,不久后,我听到其他人骑马与他汇合的烦嚣之声,他们轻松配合着要甩开袁府的追兵,然后这男人再带我离去时,他身边有了其他人架马一起飞逃的噪音。
不管我怎么呼喊求救,此头目只顾着按住我专心地骑马,后来他似乎是嫌我太吵了,便取出他身上的一块布粗鲁地塞进了我的嘴里。
壮马驮着我一直剧烈地奔跑,这该死的匪徒那热乎乎的大手从我身上没挪开过,我单薄的后背与他的手都出了腻汗。由于这人按着我不放,再加上我僵硬反抗,没有随马放松,我才吃饱的肚子就被折腾得不适,我恶心到几乎快呕吐了,可是我的嘴里又紧塞着一团布,我只得咽下舌底冒出的清口水,以及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水。
我忍吐忍得要窒息晕厥了,我不再反抗,甚至示弱,便胡乱地扒拉他的身前,模糊不清地唔了几声,向他示意我的难受之处。他疑惑了片刻后,便将我扶起来坐正,同时把粗壮如铁的手臂横在我身前,以此禁锢我的双手和身子,以及捂紧了我上半身的麻袋。
他终于靠在我耳边,声音浑厚有力,低沉地说了第一句话:“咱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赶,只要你不耍花招,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想活命就老实点。”
我微微点了点头,暂时虚与委蛇。可是过了多时,我还是很想吐,便低头把嘴里那团布接近他的手臂蹭了蹭,示意他取下来。等他真将我嘴里的布取下来后,我反倒忘了要吐的事,只立时大呼救命,结果他淡定中透着笑意说:“我就知道你死性不改,你叫吧,这荒郊野外随你怎么叫,没人理你,就是你太吵了,塞上你的嘴比较安静。”
除了我李家的人,这是第一个说我太吵的人。
这臭土匪不由分说地用布重新塞住了我的嘴,我咬紧了布企图去拔烈马的鬃毛捣乱,他察觉到我的动作,便提前非常用力地捏住了我的双手,疼得我直接用后背撞他,所以他收紧了那双环住我的手臂,沉声威胁道:“你再不老实,我把你利用完了就丢在这野外喂狼吃!”
我接连唔了五声,他嘲弄地猜问道:“什么?你是说随我怎么样?那敢情好,我让你做我的压寨夫人。”
我使劲儿地摇摇头并且闭眼养神,反正有麻袋我也看不到外面,干脆困觉把想吐的感觉压制下去,然而等我睡了一觉醒来,他们居然还在快马加鞭地赶路,我更加绝望了。
这群狂匪赶了很久的路,我心道,完了,土匪窝在那么远的地方,袁清山难道没追踪到我们吗?还是他被公务绊住了?我宽慰自己,毋庸置疑,如此着急的他肯定会为我追过来,但是之后呢?袁家是否继续加派人手给他去找一个失踪的妾室,他能否找到我?我又是否能活着回去?况且在这世道,那种遭到土匪和外男掳走的女人……人们肯定再次将我视为不洁之人,于他们而言名声尽毁,届时袁老爷还肯让我回去吗?
我首先担心这几件事,再想了想,罢了,我在袁府的去留也是随缘,此地不留姐,自有留姐处。从十岁那年起,我已经学着随遇而安了。反正我在鸣绣坊待过,早有那么多人唾弃过我的身份。可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久病的婆母赵林容,其次是那么喜欢我的袁清山,到此刻我才略后悔没有彻底地回应他的感情。
过了好久,我已经昏昏沉沉,这群人才到达他们的土匪窝,为首的男人将我轻松地抱下马后,他就终于取掉了我头上的麻布袋,我站不稳晃了晃身子,他单手扯住了我的手臂扶稳,我抗拒他的触碰,可一时掰不开那只讨厌的大手,也只得作罢。
我习惯了几个时辰的灰暗,突然被天上刺眼的光芒,以及面前一大片绿意盎然的草原,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我抬手挡住了一下日落的闪耀光辉,慢慢去适应重新视物。
这片在黄昏余晖里散发着绿光的草原,美得震撼人心,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心旷神怡的野外景色,附近的草原上有他们住的寨子,一排排前后不齐的美丽的木屋院子修建在草原之上,周围有三五成群的牛羊和马匹,有不少动物的皮毛泛着光泽,它们有的晃晃悠悠地散步,有的低头专心地吃草,很是惬意。
我身旁传来那可恶的土匪头子的慵懒声音:“你觉得这里怎么样?美吗?”
最先回应他的是我再也忍不住的呕吐声,我嘴中的布不知在何时已经被他取掉了,想了想,大抵是在我睡着那会儿就没了。此刻,我弯腰呕吐得搜肠刮肚,仿佛五脏六腑都强烈地紧缩在了一起,我的内脏随着呕吐,一阵紧,一阵松,好像和肋骨碰到了一样,我难受得直不起身来,便蹲在草地上把今天吃的那些东西都吐了出来。
他故意以意外的语气说:“你不喜欢美景就算了,也不至于一看就吐吧。”
臭土匪胁着我从晌午赶路到下午,我肚里大部分的食物已消化,然后还剩的秽物都吐光了,后来再止不住地干呕,就吐出了胆汁。
那身着精美胡服的魁梧男人,转过去的身影显得格外利落,他从烈马身上的马褡子里取出了水囊递给我,此人甚至迟疑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再是两下、三下,似乎在安抚我。我颦眉挥开他的手,不客气地夺过水囊喝水漱口,顺便一点点地喝水缓解不适。
他宁静地看向远处,少倾,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倘知道你骑马会有眩疾,我想我就不会这样带你来了。”
“我学会骑马了,没有眩疾。都是你把我趴在马上磨了肚子,我今天第一次吃那么饱,你骑马跑那么快,我不吐才怪!“我擦了擦嘴之后,将水囊里的水都用力撒到了他身上去,怨愤地质问,“你是何人?绑我来此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你的土匪丈夫呀,你不是答应要做我的压寨夫人了吗?”对方微皱眉,吊儿郎当一把夺过水囊丢回了马褡子里,稍后戏谑地注视我。我用水囊泼他的时候才终于拿正眼看他,此时竟才看清并想起来,这人竟然是当初那个也想赎我身的武公子!
我冷笑:“荒谬至极,你用布塞了我的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他耍无赖说:“你不说话,不就是默认了吗?”
“没有的事,我摇过头了……”我嫌弃地上下打量着面前挺拔的男人,开门见山道,“我在鸣绣坊见过你,你当时是不是想过赎我?不过你半路就走了,难不成你是嫌赎身的钱太贵了,你付不起,现在竟空手套白狼地把我抢来了?你是男人吗?我可不喜欢又穷又抠的男人。”
“不用花钱抢来的女人那更香了,我何必再花那么多冤枉钱呢?反正我也是有道义的土匪,平时干些劫富济贫的事,你与其在大户人家的后院做个憋屈的小妾,不如跟着我,当我的压寨夫人,还能做个痛痛快快的女侠。”他明朗地笑了笑,淡淡地介绍道,“对了,我姓霍,霍去病的霍,名有秦,有始有终的有,秦朝的秦,字灵桓。你可以对我直呼其名,也可以叫我的表字,我不在意别人如何称呼我,尤其是你。”
霍有秦明明相貌堂堂,长得很标致,器宇不凡,那一身胡服更衬得他英气逼人,其举手投足,倒像是一位伟岸的青年将军,对方甚至跟我爹通身的气度略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种久违的熟悉感,我也说不清道不明。此人身上是有匪气,但他又不算彻底的像土匪。说不定也有将军反过来长得像土匪呢,隐约记起爹是说过有些将军和很多兵油子身上也是有匪气的。
不过我也不能以貌取人,难道他长得丑才能是土匪吗?瞧他直接从袁府门口张扬地把我掳走的做派,分明就是个肆意妄为的黑土匪。
其他匪徒已经离去入寨了,眼下这个停马的地方,只剩下我们二人,我压根不想理那姓霍的混蛋,便瞅准时机立刻爬上霍有秦的那匹骏马,直接驾马欲逃,这看起来性子烈的壮马居然不抗拒我,甚至听话地带我欢快地奔跑了起来。
我喜上眉梢地用鞭子抽它,希望快马加鞭逃离土匪寨。不禁庆幸自己当初学骑马学对了,技多不压身,还能自救呢。
后面那个臭土匪没有任何拦住我的动作,他站在原地抱臂淡然一笑,静静地目送他的骏马带我逃跑,一点儿都不着急。
等我架马好不容易逃了一段路之后,霍有秦突然用手指吹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哨音,这匹膘肥体壮的白马就迅速调了一个方向,直接把我原路送了回去,不论我怎么狠狠地鞭打和用缰绳扯它,这畜生完全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白马的动作同它的主人一样迅速,在回去的路上更是快如闪电。
这一马一人分明是在戏耍我,恼怒的我准备弃马想法子离开,我索性心一狠闭眼倒向旁边,身手矫健的霍有秦登时飞奔过来,便一下子接住了往下跳的我,他蹙眉斥责道:“李……你不要命了?我家追风跑得这么快,你想摔死吗?我可是向袁府勒索了一大笔钱,你要是死了,等我拿到了钱还怎么交差?到时候他们气得带官兵来端了我的老窝,我就鞭你的尸。”
“你这种祸害被端了老窝,才是你最终的结局!”我冷淡地大动作推开他,又疑惑道,“你知道我姓李?”
他掸了掸身上被我推皱的胡服上衣,跋扈自恣:“我掳走你的时候,你那小情郎不就是像条狗一样撵着我们,在后面哭兮兮地叫你李卧毓吗?那时我们都跑远了,他吼叫了几声,你是没看见他叫的样子,啧,忒像我曾经打猎时射中的一只发疯的野物。哈哈,报复了他,我就爽快了。”顿了顿,他问道,“卧毓,这是你的表字?”
我好像没听见袁清山叫我的姓,也许当时我被麻布袋盖住,没太听清。霍有秦的耳力倒是尖,不过听到这奇怪的土匪骂我的男人,我很不高兴地反嘲讽:“分明是你像条野狗一样把我叼走了,呲牙咧嘴的臭野狗,我的名字无可奉告。”
“你不说我也知道,卧毓肯定是你的表字,这字取得挺好的,我喜欢。”霍有秦失笑着拍了拍他家那匹白马追风,他厚脸皮道,“至于你说我像野狗,我就当你在夸我了,野狗行动迅猛,多有力量,还聪明。你看中的那条家狗就不行了,只能在后面狗叫几声。”
我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去,完全不想再看见这个满嘴刺的臭土匪,我顿时拔腿想跑向附近的树林里,结果那人两三步就追了上来,并且放肆地将我扛到了他的肩膀上,便步伐沉稳抱着我的双腿,玩世不恭走向了寨子里。
“混蛋臭土匪,放我下来!我不跑了,我自己会走!男女授受不亲,我是有夫之妇!”我动怒捶打霍有秦的后背。
“你还知道你是有妇之夫,怎么背着我跑到别人家里去了,你是迷路了,我总算把你寻回来了。我不怪你瞎做了别人的妾,你就偷着乐吧,傻傻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真傻。不过你也是不听话,就知道跑,我哪儿敢放手呢。方才我们在马上,你不是靠在我身上睡得很舒服吗?”霍有秦微微摇头,一副享受的样子,似笑非笑地戏弄我,“现在我舒服了,很舒服,娘子这么快就懂得伺候为夫,热情地给我捶上背了,我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享受到京师名妓的服侍,更是第一次有女人愿意给我按摩。我杀人不眨眼,她们都怕我,不敢接近我,更别说往我身上动手了。你真是一个知道疼人的好女人,正好我今天骑马去接你,爷骑了一下午的马,背上和腰都酸痛,嘶……就是……你再使劲儿捶捶,力气太小了。”
我咬牙切齿地放弃了挣扎,干脆呸了几声吐口水到霍有秦身上恶心他,他虽有些嫌弃,不过更是恶心地说:“唉,既然是清梧姑娘赐我的玉露,那这衣服以后得挂起来风干,不能再洗了,便摆在我的房间里收藏起来为好,我这衣服上好不容易沾染了你的味道,怎么能洗没了呢?想当初那些客人得花多少银子,才能见上你一面啊。你一下子吐了那么多玉露到我衣服上,我感激不尽,我把这套胡服拿出去卖,打上你的招牌,说不定能换一笔更多的银子。”
当我面对霍有秦那无赖的油腔滑调,已无话可说,只怕他再说些没脸没皮的话。除了面对以前的仇家,我第一次那么想揍人,还想学会传说中的一剑封喉。
霍有秦将我扛到一座木屋前,就粗鲁地一脚踹开门,他稳稳当当放下我后,便直接把我推了进去关住,就顺手锁上了门,还恣意地弹了弹门锁。
“你老实点,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捆上,四周都是我的人,你跑不了。别以为有袁家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我既然能从袁府直接绑走你,自然是在我的能力范围里捉你,你好好掂量掂量……等我拿到了勒索的那笔钱,你再有命回去也不迟。我这年轻气盛的大当家还算怜香惜玉,你要是敢跑,惹怒我手底下的其他莽汉,他们会怎么对你,你想想都能知道,就不必我多说了……”
我摸不清霍有秦到底想做什么,他态度玩味,似匪又似流寇,还像其他有身份的人,于是我不甘心地静观其变,毕竟折腾了一天,我精疲力尽地靠到木床上睡了过去,只想先把精神养回来。
晚上,半睡半醒的我闻到一阵很香的味道,是有人送饭来了,我醒来要求对方先吃一口,小喽啰听话地吃了几口之后,饿急的我才敢大口大口地吃完这顿饭。
我没出息地想着,土匪寨子里的饭菜怎么做得那么好吃,尤其是那两份烤肉,很有我们汉族燔炙的地道感觉,还有种异域风味。而且这味道,好熟悉,我吃过我爹做的烤肉,跟土匪寨的燔炙很像。
可我爹那是在明朝那会儿行军打仗的期间学会的燔炙,难不成这寨子里做饭的大厨做过明朝老兵?
由于此处带给了我某种熟悉的感觉,惊魂未定的我不再那么害怕了。我大抵是在长身体,总容易饿,而且吃不饱。我又不想管讨厌的土匪讨饭吃,就没再吃第二碗饭。
但是我却时不时想着那份像爹做的燔炙,难免叹了一口气。
我有了点儿精神,便起身从钉住的窗户这里望向外面,安静地观察周围的地形环境,木屋四周是有看守我的人手。他们都劝我别逃跑了,留下来做压寨夫人得了,他们大当家不会亏待我的,说是霍有秦对手下的人才都很大方,更不用说是对我这么有才的女子了,他们安抚我在这里生活不用愁,我想要什么,他们都听大当家的话去给我抢回来。
我骂他们,抢你爹个头,一群宵小之辈,你们简直能把你们的娘气活!倘若你们的父母看见你们做这种勾当……
他们不气反笑,在外面三三两两地继续说笑起来,尤其是那个叫随凤的家伙带头说,倘若我愿意做他家主子的夫人,他们就愿意管我叫一声老子娘,这就把我气到活得久久的,并且大家好吃好喝地伺候我。他们不过是经常随大当家一起打劫为富不仁之人,寨子里的父母甚欣慰。
抢良家妇女勒索袁家,这叫劫为富不仁者?
我拉上帘子不再理会他们,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手下,一群腌臜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