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事八卦》开开open

39、糖黐豆（二）

　　新买的东西回来再整理也不迟，他们换好衣服出门，往菜市场走去。

　　小时候朱茗意喜欢跟妈妈逛菜市场——有时候她们也会去超市，她也爱逛超市，看林林总总的的商品，不过跟逛菜市场是不一样的。妈妈不上班的日子也起得很早，八点就要出门买菜，说是晚一点都收摊了。

　　早些起床的好处是可以吃平时吃不到的早饭。平常上学的时候她只能买个包子或油条，配一杯豆浆了事，但和妈妈一起出去的那些周末早上，就可以坐到店里慢条斯理吃一碗豆腐脑或者米线。妈妈一边吃一边问她午饭想吃什么，妈妈比她吃得快，吃完了就说先去买点青菜，让她吃完了自己过来哪个摊附近找她。

　　有时候她也懒得起床，妈妈就买点抄手回来自己煮，或者煮稀饭。妈妈做的饭菜一向很合她的胃口。

　　“你想吃什么？”叶家栩转头问她。

　　朱茗意想了想，说：“五指毛桃鸡汤，我们煮汤打火锅吧！”

　　家里有五指毛桃，是奶奶的一个朋友的侄子自己上山挖的。这年头，送点吃的喝的没什么稀罕的，但要说是自己种的、自己养的、自己挖的、自己晒的……那实在太让人无法拒绝。

　　其他汤料快用完了，他们到店里买点常用的。
　　汤料干货店靠门口处摆了高低两排桌子，放着一大袋一大袋汤料，袋子敞开放一把小铲，要啥铲啥，所见即所得。
　　店里靠墙三大排货架，一面放满圆柱形的透明塑料桶，写着“熬夜养肝”“祛湿”“清肺润喉”等等功效，里面是一小袋一小袋包装好的组合汤料包；第二面货架则摆着收纳盒，里头是漂亮的礼盒装汤料，想必是买来送礼、走亲戚、当旅游手信的；第三面墙的货架每一层深度很大，接近正方形，高度也更高，整整齐齐摆着一列列椭圆肚子的大玻璃罐，里头是名贵的花胶陈皮燕窝。

　　红枣、枸杞、干贝、香菇之类的也就罢了，茯苓、芡实、西洋参、甘蔗、墨鱼干这些也能煮汤，朱茗意真是大开眼界。
　　叶家栩给她讲解各种食材的功效。

　　“瑶柱味道鲜，放几颗就行了；蜜枣很甜，也是放两三颗就行，汤会有鲜甜的味道；麦冬是滋阴润肺的，茯苓祛湿健脾消水肿，这个？这个是润喉的，那个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奶奶喜欢放……”

　　朱茗意眼花缭乱。
　　“你们是有什么DNA吗，能记得这么多。”

　　“吃多了就记得了呗。”

　　“虽然看不懂你们的汤料配方，但看着有种很补的感觉。”

　　“也还好吧？真正大补的平常可不能乱吃，不然必流鼻血。”

　　汤料店在市场进门处，出了店铺，往里一点就是各种蔬菜摊子。

　　“咱们买点儿茄子吧，我做个蒸茄子，撕开拌点蒜泥酱油可好吃了。”
　　“那选这种细长一点的茄子吧，比较容易蒸熟，紫色的也好看。”

　　“茄子怎么挑呢？”朱茗意轻轻戳一下茄子屁股。
　　“蔬菜的话看根部，像这种有蒂的瓜果大概都可以通过看蒂的颜色知道新不新鲜，还是绿的、没有枯萎，就代表是新鲜的。而且植物的话，皮有光泽、有弹性，就说明水分足、嫩。”

　　“不错，很有经验。”
　　“跟我爷爷奶奶学的。”

　　“买点这个吧，花椰菜，跟五花肉一块，给你做个干锅花菜。”
　　她买了一罐豆瓣酱，那可是川菜灵魂，热油一烧，豆瓣酱一炒，那浓郁的香气，炒鞋底都好吃。

　　“花椰菜我会挑，”她一颗一颗拿起来，看看表面，又掂量一下，“球球紧密不松散，洁白没变色，拿着感觉有点重，肯定就是好花。”

　　“厉害厉害。”
　　“承让承让。”

　　变成回合制了。

　　来到肉类区，首先当然要选一只好鸡。

　　“来吧吃鸡大户，该你发挥了。”

　　叶家栩配合地清清嗓子起范儿。
　　“首先，绝对不能选冷柜的冷冻鸡，农庄养的当然好了，现杀的也可以。你看，这种嫩公鸡是童子鸡，脂肪少，适合爆炒，而阉过的公鸡长得比较肥大，就像阉过的猪，腥味骚味会少很多，肉质更细腻肥美，可以白切也可以炒；那个牌子上写的‘鸡项’是指小母鸡，没怎么生过蛋，肉质比较嫩，用来蒸、炒都行；煲汤炖汤一般用老母鸡，肉质紧实，煮出来鸡汤金灿灿的，也可以直接选鸡骨架，便宜性价比高。”

　　最后他们买了鸡骨架和小母鸡，前者用来做汤，后者用来烫着吃。

　　慢慢逛了一圈菜市场，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朱茗意上锅蒸茄子，叶家栩煲汤。

　　“是不是要很久？”

　　“不会呀，煮二十分钟，就可以边煮边烫鸡肉吃了，吃完再盛汤，味道刚刚好。”

　　“太好了！”今天八点半不到就起床了，出去走一趟，朱茗意这会儿已经饿了。

　　叶家栩正在洗生菜，掰开叶子缝儿仔仔细细地搓一搓，旁边洗好的菌菇水灵灵的，摆成火锅店里拼盘的样子。

　　陷在沙发里的朱茗意打开平板，给朱尾巴开了捉老鼠的游戏。朱尾巴趴在旁边，认真盯着屏幕上移动的发光小老鼠或者青蛙，伸爪子一拍，小老鼠和青蛙就变成散开的小星星。

　　二月的上午，天气不冷不热，没有工作骚扰，坐在沙发刷剧，无尿，有猫，快到春节，恋爱稳定，男朋友在做饭。
　　真是岁月静好啊，让人都有点不想奋斗了。

　　虽然常说四川男人耙耳朵，在家掌勺当大厨，但是她在自己家自然也是没怎么见过这个场景的，她老汉儿是倒是会做饭，但她记忆里只吃过一两次他煮的面条。

　　“你吃橙子吗？你拿两个过来我切一下。”叶家栩喊她。

　　朱茗意起身，穿上新买的那对毛拖鞋。

　　“吃粑粑柑吧，我掰给你吃。”

　　她走到叶家栩身后，一边把掰下来的果皮扔到垃圾桶，一边看着窗户前备菜的人的背影。

　　“仔细想了想，湖广填四川，说不定咱们祖辈是认识的。”

　　“啊是吗，那这儿也是你家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其实她很留恋这种人间烟火气的幸福，能拥有的这一刻已经觉得很满足。
　　小时候她也幻想过未来的生活，要有一个大厨房，常常在家做饭，周末或假期做一顿大餐，偶尔叫上朋友聚餐，感觉非常幸福。

　　她将橘子片喂给叶家栩。
　　叶家栩点头，比大拇指：“唔！甜甜的，挑得真好，掰得真好。”
　　“啊，鼓励型人格啊。”
　　叶家栩笑了。

　　朱茗意从他身后环抱住他。

　　叶家栩愣了愣，问：“你饿了？很快就好了。”

　　朱茗意问，你怎么这么会做饭。
　　这可是谋生技能啊。叶家栩说。我大学就在墨尔本了，自己会做饭能解点思乡之愁啊，以前每次回国那天都大吃特吃，有一回吃了整整八顿！
　　他们一起哈哈笑起来。

　　朱茗意的妈妈并没有双休，每天都要上班，只有偶尔会休假，所以周末她常常得一个人在家。她那时还很小，妈妈不让她出门，她也不想妈妈上班，妈妈便哄她说回家的时候给她带面包店的小面包。

　　食物是一种安抚她的东西。

　　现在，眼前的食物并不是她出生以来最熟悉的食材和味道，但热气里包裹着那份熟悉的温馨依旧令人安心。

　　*
　　汤足饭饱的两个人对坐在饭桌两边，严肃地看着对方。对峙数秒后，他们各自将面前的碗碟推到对方面前——一个蓝白瓷碟，装着凉拌苦瓜；一个红色花边浅口汤碗，盛着凉拌折耳根。

　　在菜市场的蔬菜摊旁，叶家栩看一眼朱茗意。
　　“你吃苦瓜吗？”

　　朱茗意用痛苦的表情摇摇头。

　　“哈哈，那算了。对了，苦瓜也可以做汤。”

　　“什么？？真的不是黑暗料理吗！”

　　“不会呀，淡淡的苦味，其实有些蔬菜也有苦味，就是植物的味道，而且处理好的话苦味不会很重，很清新的。除了炒肉做汤，还可以做苦瓜茶、苦瓜酿肉、凉拌苦瓜，不，好像叫苦瓜刺身！”

　　感觉是刺客。朱茗意面露难色。

　　叶家栩突然挑衅她说，他决定做凉拌苦瓜。

　　“好好好，那我也给你做，我做折耳根刺身！”

　　“？？鱼腥草吗？”叶家栩想起以前被鱼腥草凉茶支配的痛苦，“那玩意儿凉拌？？”

　　“互相伤害吧！”

　　餐桌边，两个人庄重地互换凉拌好的食物，一个绿得发光，一个放了致死量红色小米辣。

　　两人动作一致，用筷子夹一口，放进口中，然后同时闭嘴不讲话，不敢吞不敢用舌头碰也不敢吐，仿佛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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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呕！呕呕！”

　　客厅的朱尾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原地起飞托马斯回旋。

　　人有的时候吧也是喜欢折磨自己。

　　不信邪的两人吃了一口对面自己做的菜。

　　叶家栩心想：也不苦啊，甚至有淡淡的回甘。
　　朱茗意心想：也不腥啊，这不是脆脆嫩嫩的。

　　“其实我小时候也不吃苦瓜，后来才喜欢的。”叶家栩惆怅道。
　　“我知道，他们说这个叫半世菜。”

　　需要半生才能参透的味道。

　　有一天觉得某种不爱吃的东西好吃时，也许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