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可梦]暮色》见乌

9、困境

　　暮里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概念。
　　这个空间仿佛没有边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椰果偶尔会从精灵球里出来，但很快暮里又会把他收回去。君主蛇和伦琴猫执意一直守在她身边，暮里担心他们的精神状况，偷偷从包里摸出很久之前莳花博士给她配的安眠粉。
　　好在安眠粉并未失效，两只宝可梦沉沉睡去，暮里把他们收进精灵球，仰头打了个哈欠。
　　她继续前进，冷不丁踩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暮里一愣，弯腰捡起。
　　这是一支钢笔，暮里确信这不是自己刚刚翻找东西时带出来的——她不习惯用钢笔。心跳开始加速，暮里在地上摸索着，指尖又碰到了一页薄薄的纸，而再往前，她摸到了一根棒子形状的物体。
　　这物体表面光滑，略有扁平，两段稍宽，质地坚硬，暮里握着它想了又想，脑海里蓦然蹦出一样东西。
　　——骨头。
　　她“唰”地放了手，战略性后撤一步。
　　光滑细腻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暮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半蹲在原地冷静几秒，飞快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又低声说了句“抱歉”，伸手向骨头周围摸去。
　　暮里摸到了更多的骨头，散乱的指骨，稍粗的肱骨，凹凸不平的颈骨，以及……头骨。
　　这是一具人类的遗骸。
　　薄薄的衣料将其他骨头掩盖，暮里收回冰凉的手，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这具尸骨是谁？是和她一样误入这里的人吗？他死去多久了……她会也和他一样，被困在这个无光之地，变成一堆散乱的骨头吗？
　　暮里不知道，她心里发寒，茫然地注视着前方。
　　妈妈还在等她回家，白阳说要和她去岚川看看，半个月后启参加的那场华丽大赛她已经答应了会去观赛，占星发给她的宝可梦配餐她也还没来得及试试看。
　　还有她在外面的那些宝可梦们……
　　她不在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暮里蹲得双腿发麻，活像是有一万只铁蚁在噬咬，许久后她勉强平复下翻腾的心绪，从一片乱麻的脑袋里找回一点清醒。再次对尸体说了句抱歉，她摸索着拿起一节肱骨，对着自己的手臂比划一番。
　　她的身高在女性里已经算出挑，而这根肱骨比她的上手臂还长了一截，从手长大致推断出身高，暮里初步判定该人为男性。
　　但更多的暮里也无从知晓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不能单凭骨头就判断一个人的外貌体型，她放下那节骨头，又从衣物下扒拉出一个背包.
　　拉开拉链，暮里伸手去探，在一堆杂物中，她摸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本笔记本。
　　手中的触感和她从木屋里翻出来的那堆笔记极其相似，暮里翻开纸页摸上纸面字迹的凹痕，写字的人力道很重，她低头轻轻嗅了嗅，从腐烂的气味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暮里仰头，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这具尸体是赛缪。
　　一切巧合得让她想发笑，但暮里捂住眼睛怎么也笑不出来，黑暗中只有她的喃喃：“前辈，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一堆散乱的骨头没办法回应这个巧合，暮里眨眨酸涩的眼，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袋子，半跪在地上，一点点将这位前辈的尸骨收敛好，最后拍拍裤腿站起，伸手拎起那个包。
　　带着一堆骨头，暮里继续在黑暗中穿行，她本来还想录个音，留给可能会有的后来者一点感想，但手机发不了光，暮里不会盲操，只得无奈放弃。
　　或许她应该学占星的往手机里装只洛托姆。暮里掂了掂手上的包，想，这样不用自己动手也能控制手机——不对，应该是还好没有装洛托姆，不然被困的宝可梦得又多一只。
　　暮里又走了很久，久到君主蛇都从睡眠中苏醒，特制的安眠粉对他的作用还是没伦琴猫大，但暮里的自作主张的行为无疑惹恼了他。君主蛇用脑袋使劲撞撞搭档的肩以表不满，暮里自认理亏，只能边哄边举手投降。
　　其实暮里也很累了，她脑袋发沉，有些昏昏欲睡，黑暗会让人发疯也会让人麻木。她慢慢地走着，有点想就这么一睡不起，而等到睁开眼，她可以看见熟悉的天花板和房间，天照博士在外面嚷嚷着让她起来干活，她跳下床，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奇怪的梦。
　　莫名暮里打了个灵激，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
　　赛缪失踪了，他来到了这里，而在白阳他们眼里，她目前大概也处于失踪状态，她同样来到了这里。
　　那如果这片空间还有其他入口，类比推论，失踪的栖白会不会也来到了这里？
　　暮里顿住脚步，明知自己的想法荒诞无稽，她却一时间迈不开步子。
　　说不定她再多走几步，脚边就会又碰到一具的尸体——栖白的尸体。
　　暮里苦笑一声，她拍拍脸，捏捏酸痛的双腿，决定先休息会，以免自己再冒出更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就地坐下，暮里靠着君主蛇冰凉的身体，她闭上疲惫的眼睛，昏沉的脑袋微微下垂。
　　也许仅仅只是过了几秒，也许拉开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哒哒。”
　　黑暗中忽的响起脚步声，暮里大脑瞬间惊醒，她警觉抬头，和君主蛇一起看向侧方。
　　远处浮现出一个茫茫白点，暮里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约而同地，一人一宝可梦纷纷屏住呼吸，谨慎地看着那点白光。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待久了，乍见光亮，暮里的眼睛开始生理性地分泌泪水，还伴随着微微的刺痛感，她揉揉眼，悄无声息地起身后退一步。
　　白光渐近，暮里看见了一颗不规则的宝石，宝石带着淡蓝色的光彩，被人用一个塑料袋兜住，很随便地提在手里。塑料袋摇晃着，宝石的主人慢悠悠地朝这边靠近，暮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声，那人却突然停住出声，语气悠闲带笑：“这位朋友，不出来打个招呼吗？”
　　刹那间暮里大脑仿佛劈过一道闪电，她宕机般滞在原地，声音微微发颤：“栖白前辈？”
　　那人当即敛笑，声音沉静下来：“暮里？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暮里一时不知从何讲起，她身体下意识靠近几步，脑袋一片空白，只能顺着栖白的话去答：“我在一个岛上发现了火焰鸟，天照博士带人来调查，我给他打前锋，在火焰鸟洞穴里转了一圈才要离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这里来了。”
　　“这也太乱来了。”栖白听上去像是在皱眉，“像火焰鸟这么危险的宝可梦，天照博士他怎么会让你去打前锋，联盟是没有人了吗？不然等我回来也行。”
　　暮里从他的话里听出点不对，她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栖白前辈，你已经失踪了一年多了。”
　　栖白瞬间沉默，他重复道：“一年多？”
　　“嗯。”暮里背出一个时间点：“1846年8月19号，你和联盟报备发现影驰山异常，前往调查，从那一天起我们就再也没能联系上你。联盟和我们找了你很久但都没有线索，最后只能提前举办星潮大赛来选出新的冠军。”
　　栖白声音发涩：“那现在……”
　　暮里低声道：“我进来的时候是1848年10月。”
　　栖白默然，半晌，他才道：“暮里，但我才刚进这个空间没多久。”
　　暮里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多久？”
　　“是的。”栖白肯定道：“19号下午我进入了影驰山的一个洞窟，在里面的祭坛上发现了我现在提着的这颗宝石，然后转身，下一秒就来到了这个地方，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你。”
　　栖白把宝石往上提了提，茫茫的微光照映着他的脸，暮里只觉得匪夷所思：“但我已经在这走了好几天。”
　　栖白沉吟道：“也许这里的时间是混乱的。”
　　他收起先前悠闲的姿态，说：“看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不然要是再拖一会，等我们出去大概就要成为他们眼里的古代人了。”
　　不得不说栖白的出现确实让暮里大松一口气，她和栖白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在这个空间的发现，而后指指他手上的宝石，问：“前辈，这东西是什么？为什么它可以发光。”
　　栖白说：“不太清楚，我只能从那个洞窟里的壁画上判断出它也许和传说中的宝可梦帝牙卢卡有关，传说中帝牙卢卡是掌管时间的神灵，这样看或许就能解释这里的时间为什么这么混乱，但这片空间居然有不同的入口……暮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影驰山吗？”
　　“为什么？”
　　栖白笑了笑，说：“成为冠军之后我去查阅联盟的档案，无意中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情况——最近几年无故失踪的居民以及登记在册的宝可梦数量突然上升，而以影驰山为辐射点，周围地区的失踪案例远高于其他地区，所以我来了影驰山。谁知道这么不走运，居然自己都成了失踪人口的一员。”
　　暮里陷入沉思：“所以那些失踪者是不是也来到了这里……”
　　“也许吧。”栖白不置可否，“也许去了其他地方，谁知道呢？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先找到出去的办法。既然暮里你走了这么久都还困在这里，我们或许应该试试别的办法，暮里，你刚刚说你的宝可梦的攻击没办法影响这里？”
　　“嗯。”暮里点头：“而且，我觉得应该不是宝可梦招式强度的原因。”
　　“暮里也已经成长为很可靠的训练家了啊。”栖白忍不住感慨，他又说：“你刚刚说联盟提前办了星潮大赛，既然天照博士敢派你来火焰鸟呆过的巢穴……让我猜猜看，这一届的冠军是你还是白阳？”
　　“前辈对我们这么有信心的吗。”暮里摸摸鼻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是白阳，我是亚军。”
　　“果然。”栖白笑眯眯：“你们变强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一些，看来我这次回去终于能退休了。”
　　暮里瞪大眼睛：“联盟肯定还是需要前辈的！”
　　“好啦，不说这个了。”栖白狡猾地避开话题，“还是来谈谈该怎么离开这里。混乱的时间……混乱就代表着不稳定，暮里，你有试过变化类的空间技能吗？”
　　暮里摇了摇头：”没有，我身上带的宝可梦们没学这种技能。”
　　栖白侃侃而谈：“在先前的旅途中我也误入过一个神奇的空间，它独立于现实世界，里面很多东西都是错乱的。比如速度快的宝可梦在里面会慢得像土台龟，平时能抗住大爆炸的宝可梦防御却突然变得和纸一样薄，飞行系的宝可梦没办法飞向天空，宝可梦携带的道具全部莫名失去作用——很耳熟的场景对不对？没错，这个空间是由多只超能系宝可梦共同创造出来的，他们维系着那里的‘规则’，我曾经被困在里面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那前辈是怎么出来的？”
　　“和那些宝可梦一样，我也‘创造’了一个空间。”栖白耸肩：“毕竟他们不是创世神，依靠自身力量创造出的空间并没有十分稳定，更别提里面的规则如此扭曲。而其他空间的出现叠加破坏了那里岌岌可危的平衡，混乱中我的宝可梦撕开了一条裂缝，我们趁机离开了那里。”
　　暮里若有所思：“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试试。”栖白点头：“出来吧太阳伊布。”
　　紫粉色的宝可梦悄无声息地落地，尾巴尖勾勾栖白的手，栖白蹲下，说：“还记得我们上次被困在‘无序之间’的时候吗？和上次一样，使用戏法空间吧。”
　　太阳伊布晃晃尾巴，下一秒，无形的波动以她为落脚点蔓延开，君主蛇不自在地拍打着地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暮里感觉脚下有了轻微的摇晃。
　　“看来有用……嗯，但还不够。”栖白低头翻起背包，他给太阳伊布喂了些什么，几秒后波动愈发强烈——暮里甚至觉得自己都隐隐有被影响到。太阳伊布额头上的红宝石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她突然仰起头，凑近贴上了栖白拎着的那块宝石。
　　剧烈的白光从两者相接处炸开，栖白下意识侧身挡住，暮里被白光逼得闭上眼，栖白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暮里还是觉得眼前眩晕一片。整个空间颤动起来，太阳伊布发出一声虚弱的喊叫，蹭了蹭栖白的手。
　　“辛苦你了太阳伊布，回精灵球里休息一会吧。暮里，你眼睛还好吗？刚才的方法起作用了。”暮里听见栖白的声音，她甩甩脑袋，很艰难地撩开眼皮，视野里只剩下模糊的光团，她沉默片刻，说：“可能不太好，前辈，我或许有点看不清。”
　　“抱歉，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强烈的白光。太阳伊布已经扰动了这个空间，我感觉到这里的薄弱点了，接下来我会让我的其他宝可梦尝试撕出裂缝，可能会有些混乱，抓紧我。”
　　“我知道了前辈，不用担心我。”暮里把君主蛇收回精灵球，拉住栖白伸过来的手。空间动荡着，暮里看见几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栖白身边，下一秒，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招式争先恐后地在同一点炸开。
　　“暮里，做好心理准备。”栖白说：“空间已经撕裂开了，但我也不清楚这道缝隙会把我们带到哪里，不过不用紧张，我会看住你的。”
　　他将宝可梦都收回精灵球，拉着暮里纵身一跃。
　　“别睁眼。”强烈的失重感中，暮里听到栖白模糊的声音，无尽的白光将他们包围，耳边似乎传来什么宝可梦的吼叫，暮里突然被栖白压进了怀里。栖白闷哼一声，白光消散，凉风卷席过他们全身，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