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不落》春和慕景

11、11.倾诉遭遇

　　萧落跟着许霞走出校门，走着走着发现是去往公交车站的方向。
　　一提起公交车，车里难闻的味道便不自觉上涌，呕意闷在胸口，心里一哆嗦。
　　“只能坐公交车去么？”萧落转头问她。
　　“不是。”许霞回答，“公交车会快一点，怎么了？”
　　“我坐公交反应有点儿大。”萧落说，“会晕车。”
　　“这样么……”许霞想了想，又道：“那骑共享单车去？会骑自行车么？”
　　“可以。”萧落爽快答应，“当然会骑了。”
　　就是技术不怎么好，但她心想应该够上大马路了吧，虽然还从没试过，自行车她一般都在公园里骑。

　　于是两人便在附近各扫了一辆小蓝车，萧落跟在许霞身后，往未命名的方向开。
　　今日阳光明媚，太阳高挂头顶，暖风随着自行车的移动轻轻撩起发丝，划过耳畔。
　　许霞的车速不快，有专道便走专道，没有才上大马路，开得很稳很安全，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看萧落有没有跟上。
　　开着开着她们便拐进了一条巷子里，一路上都是些很有城中村特色的老房子，矮小、破旧，大片灰白色的水泥墙早已斑驳不堪，画满了中二少年们的涂鸦。
　　周围的环境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破败，路也越狭窄不好走，水泥地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脏水坑。
　　居民楼旁边的电线，犹如一团乱麻一般，错综复杂地交缠在一起，有几根甚至垂下来，在风中凌乱。
　　真的是很有年代感啊，萧落心想，简直比思议附近的房子还要磕碜。
　　她从不知道一线城市里也能有这样的小巷，一直以为思议附近的房子，便是破烂的极限了，没想到还有下限。
　　怪不得许霞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问她能不能接受呢。

　　骑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许霞在一间比路上任何房子还要破败的面馆前，按下了刹车。
　　萧落跟着她下了车，以一种十分惊诧的眼神环顾四周。
　　这就是……未命名？
　　未命名确实如许霞所说，没有招牌没有名字，更重要的是，也没有门，只拿了两块起了毛的破布挂在入口处，破烂得让萧落怀疑自己是不是站在古时候的难民营门口。
　　破布里面是坐人的，厨房在外头。
　　说厨房是美化了，其实就是两口大锅放在灶台上，下面烧着火，看不清烧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木柴吧，萧落心想。
　　灶台上有几个箩筐，装着各种粉面和菜叶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台老款冰箱，老到让人觉得已经不能再制冷了。
　　“要换么？”许霞突然转头看着她。
　　可能是注意到她表情太难看了，许霞才这么问的。
　　萧落愣了一下。
　　“不，不用啊。”萧落扯起嘴角笑了笑，指着未命名说道：“这不，挺、挺好的么，人间烟火气哈哈。”
　　她心说人家山长水远带你来吃牛腩粉，你却因为嫌弃环境不好换地儿？
　　那也太不知好歹了。
　　“你确定？”许霞歪着头看她，“不用因为我勉强自己的。”
　　“没有没有。”萧落摆了摆手，“来都来了，进去吧。”说着，便很嫌弃地翘起兰花指，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块破布，进了店。
　　啧，破布油腻腻的……
　　萧落默默搓了搓手指。

　　两人进店后，随便找了张空桌子，拉开小木椅坐下。
　　店里面自然没什么装横，就是毛坯房里放了一堆木桌椅的感觉。
　　但让萧落意外的是，未命名的生意居然不差，几乎坐满，想来是这家面馆的口碑确实还可以，街坊邻居也不在乎牌匾和装修。
　　如果住在这一带的话，对这种环境的接受程度确实会高一些，应该见怪不怪了。
　　“你想吃什么？”许霞把一份皱巴巴的菜单推给她，“不止有牛腩粉，还有别的。”
　　“没事，和你一样就行。”萧落不太想看那份手写的、字很丑的菜单，“我不挑食的。”
　　“好的。”许霞说着，朝不远处的老板娘挥了挥手，“阿姨，要两碗牛腩粉。”
　　老板娘是个很壮实的中年妇女，洗得已经掉色的衬衫汗湿了一大片，背上还背着个熟睡的婴儿，看上去才几个月大。
　　“好呀。”老板娘爽朗地笑了笑，走了过来，“小妹妹今天带朋友来啦？平时见你都是一个人嘞。”
　　许霞礼貌地勾起一个微笑，点点头：“是的，我同学。”
　　萧落也看着老板娘，朝她笑笑。
　　“两个人好呀，吃饭有个伴儿，不然多寂寞呀。”老板娘笑着说，“粉很快就来嗷，两个小妹妹先聊聊天。”她说完，转身便掀起破布，出去交待做粉的员工。
　　“你经常来这儿吃么？”萧落问她。
　　“嗯。”许霞回答，“不知道该吃什么的时候。”
　　“你不吃外卖？”萧落又问，好像也没见她点过外卖。
　　“不吃。”许霞说，“不健康，用的都是地沟油，食材也不新鲜。”
　　“哦……”萧落撇撇嘴。

　　没过多久，老板娘便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大碗走过来：“两碗牛腩粉来咯！”
　　两人道了谢，许霞递了双筷子给萧落。
　　“谢谢。”萧落接过筷子，夹起一块热腾腾的牛腩尝了尝：“嘶……哎，我靠，可以诶。”
　　牛腩很香很新鲜肥美，放在嘴里咀嚼很有嚼劲，关键给得也多，不会像别的面馆那样，为了节省成本不舍得给肉。
　　就这份量，萧落真心觉得贵点也是未命名应得的。
　　“小破店还挺良心。”萧落说着，又嗦了一大口粉，“嗯，粉也可以。”
　　“你喜欢就好。”许霞边吃边说。
　　店里没有空调，头顶上只有两把生命垂危的风扇僵硬地转动着，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随时要掉下来。
　　“话说……”萧落抽了几张纸巾擦汗，“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未命名这样的面馆，没有名字没有装修，地理位置偏僻，美食软件上是不可能搜得到的。
　　“我初中时住这附近。”许霞回答。
　　萧落愣了一下，粉还挂在嘴上。
　　许霞初中时就住在这堆老破小里？
　　不至于吧？
　　萧落面色平静地粉嗦进嘴里，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惊讶。
　　“你爸不是特种兵么。”萧落说，“待遇应该很好啊，国家不会亏待的。”
　　“是挺好的。”许霞边吃边说，“但都被我妈败光了，连同抚恤金。”
　　萧落有听说过，特种兵不论是因公殉职还是因意外死亡，国家都会根据情况给予家属相应的补助，抚恤金便是其中一种，那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了。
　　先前萧落便好奇过，就算许霞的爸爸离世，她也仍然可以过上很优渥的生活，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过得这么辛苦。
　　现在看来……
　　“败光是指……”萧落转头看着她，“投资失败了？”
　　“不是。”许霞摇了摇头，“赌博、名牌和男模。”
　　“啊……”萧落眨了眨眼，这三个词一蹦出来，她便大致明白了。
　　“她不爱我，也后悔和我爸结了婚。”许霞低头嗦了口粉，语气很平静，“说我爸木讷，还忙，整天见不着人影，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嗯……”萧落垂眸，盯着碗里的牛腩。
　　“他们闹离婚其实很多年了，但我爸不同意。”许霞说，“国家保护军婚，她也就一直离不了。”
　　“为什么不同意？”萧落疑惑道：“感情不合，分开不就好了。”
　　“那时我还小，我爸说孩子需要母亲。”许霞耸了耸肩，“虽然我觉得有没有都一样。”
　　“然后呢？”萧落眼底里闪过一丝心疼。
　　“然后？”许霞轻笑了一声，“初二那年我爸出车祸走了以后，我妈就跟解放了似的。”
　　许霞顿了顿，把嘴里的粉咽下去，继续道：“她拿着全副身家，和出轨了很久的软饭男友跑去澳门赌博，欠一屁股债，后来实在没办法，就搬来了这个地方。”
　　萧落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母亲或许只爱自己，从头到尾也只为自己考虑，心里容不下别人，包括亲生骨肉。
　　承认自己的母亲不爱自己，是件很痛心的事情，虽然许霞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但不被至亲之人所爱的感受她最能体会。
　　半晌，她才轻轻拍拍许霞的肩膀，眼神里是无声的安慰和快要溢出的怜惜。
　　“我没事，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许霞和她对视，也轻轻拍拍她的手，“告诉你只是想倾诉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就算有别的意思也没关系。”萧落笑了笑，“我挺高兴的，你信任我，愿意和我说这些。”
　　许霞没有马上回话，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道：“你吃饱了吗？我去结账。”
　　“嗯，饱了。”萧落说，看了眼碗里的牛腩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多少钱？我A给你。”
　　“不用。”许霞说，“又没多少钱。”
　　“要的要的。”萧落很坚持，心说怎么能占别人便宜，更何况许霞还有这样的妈。
　　“那好吧。”许霞说着，把金额发给她。
　　萧落把钱转了过去。
　　她简直想给未命名颁发一个年度最佳划算面馆奖，这么大一碗牛腩粉，价格居然这么公道。

　　结完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未命名，才发现仅仅半小时，来时停在旁边的小蓝车便已经被人扫走了。
　　“你现在要回去么？”许霞问道。
　　“你不回么？”萧落反问她。
　　“我想去隔壁巷子买几包烟再走。”许霞说，“你要是急着回去复习，可以先走。”
　　“我不急。”萧落说，“陪你？”
　　“嗯，也行。”许霞回答。
　　“不过……”萧落疑惑道：“为什么要去隔壁巷子买烟？”
　　“有熟人。”许霞说，“比起其他地方的烟店来说，要实惠一点。”
　　“哦？”萧落饶有兴趣地说：“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