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同席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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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好，那就是不反对咯。”
静了好一阵，沈时漾笑着说。
他直视沈观宜，笑声轻盈，笑意却未及眼底。
沈熠太了解他，深知他不会说什么好话，紧张万分地站起来。
“不过你反对也没事儿，你的意见对我来说，不重要。”
还是没拦住。
沈观宜的脸色果然变得很差。
生理意义上的。
本就纸白的肤色，隐隐泛上青虚虚的病色，血色渐少。
他投向沈时漾的眼神依旧温和，隔着无框眼镜冷色的镜片，眼底的不舍和愁绪也丝毫没有打一点折扣。
沈时漾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好像错的是自己一样。
我才没有错。
“我会和他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他牵住陆绍的手，紧紧地挨着他。
只有这样，靠着手心的热源和肩臂的依靠，才能把下面的话，一字一句说出来。
“就算他不能标记我，我们最终也达不成世俗意义上的唯一绑定，他也不会离开我。”
沈观宜淡泊的神情终于显出些裂纹来。
沈时漾盯着他，不放过他眼底微末的情绪变化。
话在喉间滚了两轮，还是说：“我相信他，他和你，不一样。”
沈观宜唇抿成线，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他双眼骤然闭紧，猛地伸手撑住桌沿，整个人摇摇欲坠地轻颤着。
“爸！”
沈熠冲过去，满脸担忧困惑，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沈观宜摆摆手，拒绝了沈熠的搀扶，兀自坐得笔直，再抬眼看向沈时漾，神色已释然。
两父子同样直挺着腰杆，像两株沉默的青竹，执拗无言地对峙。
“原来你知道了。”
“是。”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父母离婚的原因。
两年前还是一年前，沈时漾已经记不太清了，就像是他也记不清，沈观宜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消瘦，一脸病气的。
他太久没回家了。
他是上次回家，在妈妈的影音室里，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病历单。
叶澄，被确诊为先天性腺体受体缺失症。
病名和真相一样生僻，沈时漾对照着病历单，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检索。
网上关于这个病的信息少得可怜，连相关文献都没有多少，最后沈时漾对它的理解，也只停留在病历单上由医生手写的那句：患者腺体细胞缺乏α型信息素受体蛋白，无法识别Alpha信息素中的结合因子，因此无法配合伴侣，完成标记。
父母宣布离婚的时候，他不明白，也不接受。
他们一直那么相爱，超越范本，没有瑕疵，所有童话和电视剧里的爱情，都比不上沈观宜和叶澄的生活点滴。
但只到他十五岁。
十五岁之后，有关完美爱情的幻想碎了个结结实实。
他爱情范本一样的父母没有任何征兆地离婚，一夜之间，妈妈孑然远走，什么也没有带。
他徒然诘问，甚至追到极寒北境去，也始终没找到原因。
发现病历单那天，他在影音室坐了一整夜，离开的时候对上漠然沉默的父亲，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不重要了，已经不重要了。
可现在，面对这样的沈观宜，终于卸下伪饰面具、一副难以为继样子的沈观宜。
沈时漾突然不想憋着了。
心里头豁开一个大口，那些深埋许久的、荆棘一团的东西，血次呼啦地往外冒，一股脑地、不受控制地，全挤了出来。
“你真的爱妈妈吗？爱过吗？还是仅仅是被信息素支配了？
“发现不能标记，就不爱了吗？还是从一开始，你们就只是商业联姻，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爱是能演出来的吗？
不能的。
连叶澄那样的天生演员都不能。
她的爱意、不舍、绝望，还有打定主意终生孤孑的决绝，都明明白白地表露在外，藏不住一点。
所以沈时漾不能理解，更不原谅。
他语气清淡地说着攻击的话，把气氛弄得剑拔弩张，每个人都鲜血淋漓。
“现在都不重要了，不管真情还是假意，妈妈都不会回来了，你配不上她。”
看着震颤受伤的沈观宜，他心里头浮上一股恶毒的快感。
“你是懦夫，我看不起你。”
“沈时漾！”
沈熠从没这样严厉地喝过沈时漾。
“别这么跟爸说话。”
沈观宜抓住了沈熠的手，他的手背枯瘦，青筋冷冷，不住地抖着。
不知是因为用了太大力气，还是因为没有力气握紧。
沈时漾视线模糊，没办法再看沈观宜的脸，只能盯着那双手看，那双手以前非常漂亮，血肉盈满，充满力量，抱着自己，可以抛得高高的，再稳稳接住。
在他的印象里，沈观宜永远不疾不徐，无所不能。
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小漾说得没错。”
沈观宜声线虚浮，缓了一阵，终于沉下一口气。
“是我怯懦，我没能留住她。”
沈时漾快速抬手抹了下眼睛，拉着陆绍转身要走。
陆绍没有动，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小漾，我们……”
“爸！”
沈熠的惊呼混着杯盘翻倒声，沈时漾慌促回头，正看见沈观宜自椅子上重重坠倒。
“爸爸！”
顾不上许多冲过去，好在沈熠先一步扶住了沈观宜，陆绍跟着上前，二人合力搀扶着，把人安置到窗边的红木躺椅上。
“怎么会这样！”
沈时漾乱无章法地攥着沈观宜的手，无措地问沈熠。
“身体怎么这么差了？！我、我刚刚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沈观宜眉头深蹙，面色痛苦，因着姿势原因，一直遮得严实的领口微微蹭下来一些，露出颈上缠着的绷带来。
陆绍：“沈先生他……是不是腺体患病？”
沈熠叹了口气，点头。
“老毛病了，他一直瞒着，还是我硬跟着去医院才知道，信息素调节失常，腺体长期处在超敏状态，并发了不少小毛病。”
沈时漾着急，“那为什么不治啊！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不跟我说！”
沈熠：“这……”
“是我不让他说的。”
沈观宜醒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手指已经微微颤着，回握住了沈时漾。
“这病没法治，只是小毛病多点儿，不影响。”
沈时漾腾不开手擦眼泪，偏着头到陆绍胳膊上蹭了一下，才转回脸瞪着沈观宜。
“不影响才怪，哪有人随随便便晕倒的，下次是不是要吐血啊。”
沈观宜睁开眼睛，定定地看过来，视线贪婪专注，一瞬不移。
“哪有那么夸张，你看我不是马上就醒了。”
他声音很低，却带着笑意。
“我呀，听到有人喊爸爸了，一下子病都好了。”
沈时漾吸了吸鼻子，小声反驳：“你幻听。”
沈观宜却只是笑，这一晕，倒像是把陈年的包袱丢了似的。
“小漾啊，是爸爸错了。”
沈时漾猝然愣住，一瞬哑然，沈熠也一脸讶异。
沈观宜轻轻摩挲着儿子的手，半晌，憋不住的眼泪掉在手背上。
沈时漾短促压抑地哽了两声，逃避转头，去看陆绍。
陆绍刚抬起手，就被沈观宜轻飘飘拂开了。
“乖宝，不哭了。”
沈观宜看着确实恢复了几分气力，不用沈熠搀扶，也起身坐直了些，他抬手伸了伸，露出衣料考究的衬衫袖口，避开扣子，给沈时漾擦脸。
“留下吃饭吧。”
沈时漾不哭了，不客气地拽着他的胳膊把脸擦干净，但也没有那么好糊弄，转而问：“那你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沈观宜静了几秒，说：“先吃饭。”
沈时漾：“别想糊弄我，你不说我就不吃了。”
沈观宜撩眼皮看了陆绍一眼，还是没松口。
沈熠拼命给沈时漾使眼色，嘴上打着圆场。
“你们不饿我都饿了，有什么话不能吃完饭再慢慢说的，别这么着急。”
沈时漾皱了皱鼻子，回头看陆绍，陆绍眼神安抚，轻轻点了点头。
“吃就吃，反正你不同意也没用。”
沈观宜把这点儿细微互动全看在眼里，他就着沈熠的搀扶起身，视线完全落在陆绍的手上，那手极近克制，又几乎本能般，虚虚揽护在沈时漾后腰上，在人起身之后，很自然地撑了一下。
沈观宜敛目轻叹，也没说什么。
四个人坐到餐桌边，一起吃饭。
一桌子菜，没有沈时漾不爱吃的。沈观宜硬是着人去重新回锅，复又热气腾腾了，才开饭。
显而易见，沈时漾的嘴就是被沈观宜养刁的。
掌大的虾是红汤灼的，宽油炸过，调的是酸甜口，汤底里加了番茄。
但沈时漾不爱吃熟的番茄，所以调汤的时候是要把番茄皮去掉，再过榨汁机，下锅炒成沙状。
好久没吃上这口了，坐下以后，沈时漾就眼巴巴盯着那盘虾。
桌上其他三人，不约而同伸筷子，夹了虾到碗里，闷头开剥。
陆绍剥得最快，沈时漾一直等着呢，没有动筷的意思，直接张嘴等喂。
“咳、咳咳咳！”
沈熠刻意干咳，陆绍自然会意，顶着沈观宜轻飘飘的眼刀，识趣地把剥好的虾仁放到了沈时漾的碗里。
沈时漾气得在桌下踩了沈熠一脚。
沈熠面不改色，把自己剥好的虾塞自己嘴里，微笑着吃了。
“爸，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沈观宜没理他，细细地把虾剥好，放到沈时漾手边的碟子里。
沈时漾还在别扭，埋头把陆绍剥的那只吃了，又去夹别的菜。
沈观宜也不恼，又夹了一块鱼，细致地挑起刺来。
他慢条斯理地挑，其他人也就放慢速度吃，过一会儿，沈时漾手边的碟子里就堆了一座小山。
陆绍自剥完一只虾后，就真忍着，再也没帮沈时漾夹菜。
沈时漾怒哼哼地瞪他，当然没发现主座那位也在瞪视陆绍。
陆绍不好说什么，只能拿眼神劝慰着。
沈时漾轻轻哼了一声，最后还是端过碟子，慢吞吞吃了起来。
沈观宜拿湿毛巾擦手，看着沈时漾，掩不住笑意。
等一餐饭快要吃完了，他又说：“住一晚吧，你的卧室都收拾好了。”
沈时漾没应声。
沈熠：“住吧住吧，这么晚了，我也一起住。”
沈观宜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找人收拾屋子。”
沈时漾还是沉默，抿着嘴不说话。
陆绍轻声哄道：“你不是说早餐想吃砂锅粥和肠粉吗，盘山路口好像交通管控了，咱们现在回去，可能赶不及做早饭了。”
漏洞百出的借口，但也能勉强做个台阶。
沈时漾刚想松口，沈观宜倒不领情，语气凉凉地说：“你会做饭？那也轮不到你来做小漾的主。”
沈时漾：“他做饭可好吃了，你不稀罕吃，我们还不住了呢！”
沈熠在一旁捂住脸，大气不敢出。
沈观宜紧了紧牙根，挤出个笑来。
“爸爸不是那个意思。”
沈时漾拉着陆绍站起来，“明天早上都起来吃饭，让你们都尝尝！”
陆绍被他拉着往外走，匆忙间只顾回头朝沈观宜点头告别。
两人身影出去，沈熠凑过去给沈观宜顺顺后背。
“看开点儿吧爸，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儿恋爱脑。”
沈观宜半晌没说话，静了一会儿，妥协地长叹一口气。
“他随我。”
沈熠憋了憋，还是没憋住笑了。
笑完，又问：“我看你也不是不满意啊，干嘛非得难为人家。”
沈观宜复又严肃起来，神色凝重了几分。
“澄澄那个病……是遗传病，我担心，小漾也会患上。”
沈熠愣住，也皱起眉头，笑意骤敛。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同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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