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阳光透过手指缝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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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仆人都叫‘仙鹤'叫追风了。
不过，他们都在议论。
追风不在，这是只假追风。
可能是假追风听不懂话，不知道吃东西，不知道清洗羽毛，就假追风假追风地叫来叫去——真的来了也这么叫，走了还这么叫。
王琨骂他们。
“什么假不假的，你们嘴巴是吃人肉了，说得真难听。”
他把'仙鹤'牵出来，指道：“听好了，它就叫追风。”
底下一片唏嘘。
“它到时候比白鹤更听话，飞得更快，更好！”
底下没有什么话，他回头，小白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
小白鹤还是妖身，嘴里叼着一个不大的红袋子——那是雁回宗仙师一开始特意送给小白鹤的乾坤袋，小玩意，小白鹤想给他他没要，刚好方便平时有好东西小白鹤就都可以装里面带回来给他。
不过以前，追风……不对，小白鹤回来，天空基本都会出现一声鹤鸣。尖锐，明亮，似乎要让这个家里所以人都知道他顺利回家的喜讯。
他之前让小白鹤别这样张扬，但后来他又责怪小白鹤回来像个鬼一样，一声不吭站在后面给他递仙果。反正没什么人懂鹤，就叫着吧，小白鹤也高兴了很久。
现在，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小白鹤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他呆愣了。
小白鹤那黑不溜秋的眼睛也看着他——黑色褪了色是什么样？
盯着，他目光不自觉下移。
小白鹤脖子受伤了？
是的，有血，不过好像干了。
千山雪莲，只花了两天不到就找到了？
是累了？
小白鹤还是没有叫，轻轻把袋子叼到他手上——那只手上牵着'仙鹤'腿上的线，是摊开些的。
小白鹤最后看了一眼'仙鹤'，扑扑翅膀飞回王家院外那颗树上了。好像又出去了，又好像再也没出来。
该死，居然不出来洗澡？
不知道他爱干净么。身上乱七八糟成这样还怎么讨他喜欢？
该死。
仆人叹气几声。
他心中泛起无名火。
“都干嘛的，要死不活的样子，是王家没让你们吃早饭吗？！”
仆人都散开做自己的事了。
……
那只该死的花了他不知道多少钱的假仙鹤居然把他爹的千山雪莲汤给打翻了？！！
真是要炖了它，把它炼成丹！
“狗东西！”
他一脚踹开'仙鹤'，'仙鹤'痛痛哀呼一声。
小白鹤也一下不知从哪冒出来了。
躲了两天，终于出现了。
但只是躲着，不完全出来，露出两只黑眼珠在偷偷看情况。
他早就听闻，他们这些相近的品种，语言有些想通。
他踢，那只'仙鹤'想逃，拼命扇起那天天掉羽毛的破翅膀，好不容易飞起来些，又被他用绳子拽回来踢。
一地飞羽。
掉！
掉！！
掉的好，一次掉个够！！！
脏东西！破东西——
他又找到理由，痛痛快快骂，打！
小白鹤出现了。眼睛通红。
他就知道。
那时，为什么他一开始就知道，知道什么，他怎么好像……忘了什么……
小白鹤不动声色把那只仙鹤藏在他身后，试图挡住他的视线。
小白鹤说，他再给自己找一个雪莲。
王琨哼道：“说得轻巧。”
小白鹤道：“我能找到第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
那只'仙鹤'凑近小白鹤洁白的羽衣，带着污血和乱七八糟的羽毛。
他啐了'仙鹤'一嘴，“死追风！”
小白鹤低头捏手，手捏得又白又红。
“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我不喊你，你就不出来了是吧？”
小白鹤小声说什么疗伤，还是在外面的一个树屋，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就去找仙果和那种可以为主人调理身体修为的灵根草药，没有找到仙果，也没有找到草药。
王琨哼了声，“借口。保不准你就是跟那个乱七八糟的朋友一块出去野了。”
小白鹤无力摇摇头，“我没有，我朋友也不是乱七八糟，我真的很久很久都没回去了，我一直都在这……”
“狡辩什么！”
“……”
小白鹤没说了。
“还愣着干嘛，快去找雪莲啊，我父亲还等着用！”
现在看着小白鹤就烦。他转身就走。
小白鹤看向那只‘仙鹤'，过了会，也飞走了。
最后一眼，小白鹤用仙气和修为替‘仙鹤'疗伤，好像还在说什么，说什么啊，哭了。
“追风……”
……
灵石。
他突然想到。
那天，他要把那块祖传的灵石拿出来续他父亲的命。
经历地下室一系列开关，他兴致冲冲打开禁盒。
空的。
那个盒子里面是空的。
“……”
他想起来了。
灵石早就没了。
他记得，他跟小白鹤说过，这个是一位好心的仙人赠予他家的，正是由于这个，他家才有了天眼和真火，他家才会在那次落败后重新好起来，他修为才慢慢得到恢复。
“有这个，就可以成仙吗？”
“那当然，这是宝贝。”
“哇……”
小白鹤一直都喜欢，眼睛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
……
“主人，你相信我，我没有偷，是真的没有偷，我想成仙，但我不会去地下偷灵石，因为我知道，这是你所珍视的，我会保护灵石，让它属于主人，真的……”
“你就是花言巧语，也怪不得是一只孤鹤，没人要，他早该听他们的把你炼丹！”
小白鹤无力望着他。
“我……”
“滚！都是你害了我！！害了我们家！！！”
小白鹤低头哭泣。
一直在摇头。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对，一定是。
一定是这妖怪败坏了他家的仙气，带来了这么多灾难，搞得外面不知道多少人乱传乱说。
“你真是该死，把妖丹剥出来！我就说你身上怎么还残留仙气，我要你生剥，最有效！”
“……”
小白鹤真剥了。
“一换一，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主人……”
小白鹤浑身疼得颤抖，妖丹还是没出来。
“你身上都黑了，你害人了！明明就是有！”
他那时只想着灵石。
原本洁白的羽毛疼到浑身发黑。
小白鹤捏紧了拳，惨白的指尖嵌入那血色骨肉，眼睛在红与黑中交替。
“主人……哈……你先离我远点……危险……”
那些人居然也看见这只白鹤了。
来势汹汹。
王琨道：“你们干嘛？！想造反吗？！”
众人道：“你爹都没了，还逞威风呢！”
他回头，北院的屋门破了个大洞，门外停着两具尸骨，裹绕白布，骨瘦如柴，像是发霉发臭许久，已经萦绕了不少苍蝇。
“啊啊啊——”王琨痛捂着脑袋。
几个人意念纵剑。
包抄着。
“交出石头，饶你不死！”
“乘云……乘云！乘云！……”他焦急喊着。
乘云不来。
“乘云是上好的仙剑！你一个魔物，自然不会听你的！”
他的乘云……
乘云不是和他一样的仙魔混修吗……
乘云……
乘云不见了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找不到乘云了，怎么叫都叫不来。
哦，乘云被封了，魔气那里被封了。
那乘云是把好的仙剑，他也有仙气啊。
他可是开了天眼，那他仙气呢？
哦，开天眼不用仙气。
哦，他之前把一切都献祭给天眼了，好不容易攒的修为仙气也被人废了个干净……
他有些手足无措。
“不要……伤害我主人……”
“不要……不要！”
“不准！”
红眼，黑羽。
那一瞬间的怒鸣。
“不好！这只大妖要狂化了！先让周围百姓撤开！”
“主人……”小白鹤周身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屏障，抵住上方白色的剑气，把他牢牢护在身下，妖丹剥出来了，“主人……以前……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妖丹。
“怎么黑了……我的妖丹怎么变黑了……对不起……我把妖丹弄黑了。还有血。”
“好脏……主人你最爱干净了……对不起……”
不停地擦，可似乎还是越来越多血。
“……主人……我好累啊……对不起……我可能要睡了……”
你见过黑鹤吗？
他见过。
那一瞬间，小白鹤全身染黑，哦，还有染红，真的成他说的，染黑染红成为‘仙鹤'。
那次，妖丹还是小白鹤的。
因为太脏了，所以他没有接受。
妖丹又自己回到小白鹤身上，小白鹤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琨慢慢走出了屏障，走向王家大门。
灵石找到了吧。
在父亲那，父亲和几个叔伯走的时候早就拿走了吧。
只是，父亲灵石加身，还是没能成仙呢？
现在不知道在哪。
哦，他又记起来了。
灵石——
在他身体里。
他偷了。
哈。
怎么回事。
现在才记起来。
那个带小白鹤进去的夜晚，小白鹤去树上睡觉，他又坐屋上吸收月华。
小白鹤身上的紫溢仙气比月华下的他多。
特别多。
比他父亲都多。
他偷溜进地下室，见到了灵石，一下吸收。
那浑身被气息充盈的感觉，妙极了。
可他居然忘了。
那次之后，他好像就不记得事了。
那次之后，好像就是母亲说他有些变了。
那次之后啊。
现在，是妖丹力量消耗殆尽后，就是灵石的，怪不得。他的记忆……
哈。
王家的天空，黑雾弥散着，乌云在高空笼罩。
现在那些怨愤的征讨者再次来了，他们踏破王家的大门，天空的黑雾像是被了封住些。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收！”征讨者在王家的天空忙乱地布施着阵法。
白的黄的红的一片，像团圆夜的烟火，只是一时间忘了时辰，在白幕下绽开，仿佛这样也有人为此欢喜。
王琨没看多久，静静向里屋走去。
他家那些受过王瑜恩惠的子弟都在一旁誓死抵抗，一摊又一摊恶心的浊血是为了救他。
他又喊了追风，喊了两遍。
第一遍，他没有出现。
他着实愣了一下。他记得追风以前说过，只要他喊他，只要他活着，他就一定会应他的。
战乱中，他四处环顾，没有任何一个活物回应他。
喊第二遍时，小白鹤来了。
该死的，怎么现在才来？之前去哪呢！
可他居然没有说出口。
是小白鹤辜负了他的承诺，他骂小白鹤几句，不是应该的吗？
他……
“飞羽！”
小白鹤又护在他身前，死死护住。
没错，就是这样保护他，用尽全力保护他，至死不休……
小白鹤又把妖丹给了他？
“主人，我把乘云找回来了，主人，快！握住它。”
“……”
他目光看向那把完好无损的乘云，还微微透着金色光泽。
“它只是被他们封印了，我解开后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主人，它一直听你的，只是现在没有什么力量，我把力量都给……”
一剑利刃刺穿飞羽。
小白鹤额心满是冷汗。
“……”
这次格外刨快呢，是刨过后就更轻松？
哦，那小白鹤是不是要死了？
小白鹤手颤抖着，“主人，用了它！快……”
还是那个又黑又红的脏妖丹……
好歹可以用用。
他……
他怎么了……
他怎么会这么想？
“堂堂一个大仙们世家养怪妖为患，也怪不得会落得如此境地，真是笑死人了！”
“也不知道他养的什么妖，之前听人说那仙气妖气不稳，不会是交融……哈，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有道理，怪不得成不了仙，到现在也没一个子嗣！”
他止不住地哭，就像小白鹤身上止不住的血。
小白鹤还是笑，笑得好难看啊，能不能别笑了？
小白鹤安慰他，声音极小，极微，只有他能听见，“主人，别哭了，你先前总说我的妖丹有仙气，现在用了这有仙气的妖丹，乘云就肯定有力量了……乘云会保护你的……你要……”
小白鹤彻底倒在他怀里时，他说了实话。
父亲喜欢拿他试所谓的仙丹。
父亲明明在他头上看不见什么仙气，还是骗他。
其实他父亲身上的仙气已经成了魔气，他不让他开天眼，他偏要开，因为他认定父亲是爱他的，父亲会原谅他所有的过错，他十岁的时候就偷偷看了禁术，用那些方法给自己开了半个天眼。
从此，他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父亲在外面早就有别的女人，因为娘卧病不起，他早已没有耐心等待。
王瑜是父亲在外面的孩子，是和众师伯一起强迫一仙子生下的孩子，所以自小灵根就好，而他没有天赋，所以父亲三番五次想要王瑜继承天眼。
当然，要他作为献祭。这样才是最纯粹的，他王家的血脉。
仙人之力，加持天眼，必定让王家极盛极昌。
但是他变得不听话了，变得冷漠了，他把自己困在高高在上而虚伪可笑的金色牢笼里，这样，别人就不能进来伤害他了。
那个灵石是怨神的一个躯壳，也是他从小就供养过的。他看见过那个黑影子，黑影子也吃他头上的黑影子，几乎每夜都来。
他骗了父亲，他骗了娘，他骗了自己……
也对，一个真正父慈母爱的家庭，怎么会生出一个这么一个嫉贤妒能的坏孩子？
可那时，他已经听不见话了。
乘云升至半空，电闪雷光，冲击天地，退散乌云，笼罩金光。
太阳透过树叶的间隙，终于找到一片的光明，他把血淋淋的手晃在阳光前，任光肆意从他指间流过。
不用瞒着的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阳光透过手指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