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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轻松愉悦 ...


  •   看来妖怪与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时间概念。无支祁与妖僧对坐饮酒,一晃便是数日不休。

      起初他们完全当沈妗妗不存在,如今倒也能容她近身斟酒了。

      只是那妖僧总若有所思的打量她,看得她后背发凉,而无支祁则始终当她如空气,连个眼神都欠奉。

      直到这夜,妖僧突然伸手掀开她的头帘。“原来是个贴膜师小姐啊,”

      他指尖缠绕着她的一缕发丝,“我说呢,你身上总有股奇怪的气息。这般修为,怎会沦落到烟花之地做舞姬?”

      沈妗妗故作愁苦地叹气,“大师,贴膜师也要糊口啊,如今这世道,干啥都不好做呢。”

      一直沉默的无支祁抬起眼,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漠然垂下。

      他晃着酒杯对妖僧道,“这不正好?”

      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那大祭司不是勒令你度化烟花女子从良,否则就要将你逐出门?我看这位正合适。”

      “这是什么奇怪的勒令,脑子有病吧?”

      沈妗妗歪嘴皱眉,一脸问号,都没反应过来就把自己心头话脱口而出了。

      却没料到无支祁竟笑出声来,语气里难得带了愉悦。

      “看来这世上还是有人与我想法一致啊。”

      妖僧,哦不,现在该称他为真僧人了,他神色却严肃起来:“姑娘为何这般认为?”

      “我也想问,为何要让您度化?”

      他轻叹一声,指尖的佛珠流转,“贫僧需度化三毒,小偷对应贪,恶霸对应嗔,烟花女子对应痴。如若不成,便要求我门消失于世。”

      沈妗妗凝视他片刻,忽然在桌前落座,“您真想问我看法?”

      “是的。姑娘请说。”

      “依我看啊,这位大祭司的本意就是要您宗门消失,才会设下这样的无解之题。”

      无支祁饶有兴味地支起下巴,挑眉看她,僧人周身温润的气息一凛。

      “姑娘何出此言?”

      “这道命题本身,就是人性与戒律的悖论。度化?”

      沈妗妗都要笑了,这些阴谋家们还真是诡计多端。

      “您靠什么度化?空口白牙就能消弭世间贪嗔痴?即便大师真能舌绽莲花完成使命,也不过是落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指尖沾起酒水,在桌上画出一个闭合的圆。

      “因为这些所谓的度化,不过都是打着戒律旗号的博弈。对方要的从来不是度化成果,而是您宗门永远背负无能的污名。”

      无支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银发垂落遮住半边面容,他指尖一挑,酒杯突然炸裂。

      “呵,听见没,你被耍了。”

      僧人苦笑,“无支祁大人.…”

      “闭嘴。”他转向沈妗妗,獠牙在烛光下泛着寒芒,“小虫子,继续说。”

      沈妗妗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她倒是想尝尝这无忧是什么味。

      “大师您想啊,这大祭司若真有心向佛,为何不亲自来度化?偏要您来做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抿了一口酒,咦,味道还不耐,“分明是要借您的手,证明他们那一派才是正统。”

      僧人闻言,手中的珠啪地断线,沈妗妗俯身捡起一颗,递到他面前,眨了眨眼。

      “所以啊,你与其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无聊。”无支祁打断,一挥手将满桌酒盏尽数掀翻。

      “还不如直接去拆了那破庙更痛快。”

      沈妗妗忍不住腹诽,怪不得你将来被封在崖下呢。

      “你这什么眼神?”

      “没有啊,”她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脸,“是崇拜您的眼神。”

      而那僧人神色凝重地起身告辞,说要回宗门与长老们从长计议。

      转眼间,屋内只剩下沈妗妗与无支祁大眼瞪小眼。

      她直愣愣盯着这位未来的妖主,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张狂肆意的凶神,与千年后那个别扭又渴望关注的宅妖联系起来。

      无支祁对她的视线毫不在意,大摇大摆地出门闲逛。沈妗妗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街道上不时有凡人从暗巷窜出,扑通跪倒在无支祁脚边,额头抵着青石板连连叩首。

      “大人开恩,保佑今年风调雨顺.…”

      无支祁周身的戾气越发浓重,青鳞下肌肉紧绷,利爪若隐若现。

      沈妗妗甚至能听到他指节发出的咔咔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侧首,金色竖瞳冷冷锁定沈妗妗。

      “你,过来。把他们给我弄走。”

      沈妗妗暗自发笑,看来他对人类还是有不少耐心啊。

      她索性端出十二分架势,袖摆一甩指着那些凡人。

      “我家大人来此只为稍作歇息,日日治理水域已是劳累不堪,尔等这般纠缠,是要让大人不得安宁吗?!”

      “还不速速退下!莫要冲撞了我家大人清修!”

      无支祁冷眼瞧着她这番装腔作势,却在听到那声声“我家大人”时,眉宇间的戾气不自觉地散了些。

      自从那日听她剖析无天被大祭司算计的玄机后,无支祁便觉得这人类小虫子颇有意思。

      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两汪会发光的清泉,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敢在他面前侃侃而谈。

      更稀奇的是,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畏惧,反倒有几分他读不懂的熟稔。

      此刻这小虫子正踮着脚给他斟酒,烛火映得她侧脸灵动,无支祁伸手捏住她下巴。

      “小虫子,你当真不怕本座?”

      沈妗妗眨了眨眼,竟顺势往他掌心蹭了蹭。

      “怕什么呀?”她笑得眉眼弯弯,“我家大人最是讲道理了。”

      这回答让无支祁一时语塞。讲道理?三界六道还从未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过他。

      更奇怪的是,被她这么一说,他竟真不好当场发作。

      沈妗妗面上端着乖巧笑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就算隔了几千年光阴,这凶神在感情方面还是一样好糊弄,稍微顺毛捋两下,那副嚣张气焰就蔫了大半。

      她故意又往他跟前凑近些,指尖装作不经意地拂过他袖口银纹。

      “大人您这衣裳真好看!”

      无支祁明显僵了僵,金瞳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无措。

      他本能地想甩袖震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虫子,可手臂抬到一半又硬生生收了回来,最后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放肆。”

      而沈妗妗并不知道,按照无支祁往年的习惯,他向来只在这座城池停留三两日,便会沿着滔滔江河巡游至下一处。

      可这次,他却破天荒地在此逗留了半月有余。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这个总爱在他眼前晃悠的小跟班,竟带着他见识了千百年来从未留意的景致。

      清晨的集市上,她踮着脚给他买来热腾腾的桂花糕。

      “来!无支祁大人尝尝,听说这老婆婆的手艺可是祖传三代的!”

      无支祁皱着眉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化开时,瞳孔微微睁大,原来凡人的食物也能这般滋味。

      巷尾的老茶馆里,说书人正讲到精彩处。沈妗妗凑近他耳边悄声道,

      “我这这故事可比他讲的精彩十倍!”

      于是绘声绘色给他讲起“霸道龙王爱上凡人渔女”的桥段,听得无支祁直皱眉。

      “荒谬!龙族怎会.…”

      却又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

      可就在今日,天边突然云卷翻涌,数道光线破空而至。沈妗妗心头一跳,终于要揭晓无支祁与仙族的恩怨了吗?

      却见那几位仙官脚踏祥云,眼神扫过无支祁时竟慌忙避开,转而直指沈妗妗。

      “大胆贴膜师!我们早已发过公告!明令禁止尔等出入妖族聚集之地,你竟敢!”

      “???”

      沈妗妗茫然地指向自己,啊?来找我麻烦的?我?

      那仙族几人看她这一副过于困惑的表情,互相交换眼色。都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但见她头顶那亮的刺眼的灵光,又确信,这就是个极其不守规矩的贴膜师!

      沈妗妗仰头望着半空中那几个仙族,心里大失所望,这跟她想象中的仙族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本以为会是衣袂飘飘,仙气缭绕的模样,结果眼前这几个,油头粉面的样子倒跟□□精常吹嘘的“高端场所”里的形象差不多。

      无支祁懒洋洋靠在一旁,眼半眯着作壁上观。他知道这些仙族不敢招惹自己,就等着那小跟班过来求援。

      只要她开口,他动动手指就能让这些家伙滚蛋。

      那几个仙族见无支祁事不关己的态度,对沈妗妗越发趾高气扬起来。

      “你得跟我们走一趟!必须让你长个教训!”仙官直指她面门,脸上肥肉气得直颤。

      沈妗妗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半空中那几个仙官,心想这年头连仙界都搞起钓鱼执法了?但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

      “凭什么啊?你们仙族还真是霸道惯了,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呗?”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落,“第一,我在这儿可没给任何妖怪贴过膜。第二,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

      “第三,我给妖贴膜跟你们换件衣服有什么区别?你们要真这么讲究,不如先把这身仙袍脱了再来教训我?”

      说着还故意做了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手势。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连街边看热闹的小妖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有个躲在桌角的兔妖甚至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无支祁斜倚在茶摊的竹椅上,低笑出声,半截犬齿獠牙露了出来,他眉毛高高扬起,原本阴郁的金瞳此刻却亮得惊人。

      这小虫子实在太对他胃口了!比起那个整天神神叨叨谈什么因果轮回的邪僧,眼前这个敢指着仙族鼻子骂的小丫头,简直有趣千百倍。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仙官气得胡子直翘,手指着她抖得像筛糠。

      “什么好大的胆子?”沈妗妗踮着脚怼回去。

      “你们仙族什么意思啊?统领全球啊?这世界什么样都你们说了算?”

      她小手一挥,直指云端,“叫你们老大出来说话!让他以理服人的告诉我。”

      声音陡然拔高八度:“这世界是围着你们转的吗?!”

      云端传来咔嚓一声,大概是某位仙官理智断线的声音。只见一道泛着青光的鞭子破空而来,眼看就要抽在她天灵盖上。

      “我靠!”

      沈妗妗瞪圆了眼睛,完全没料到这群仙族居然这么容易破防,说不过就要杀人灭口啊?!

      那根鞭直劈而下时,她甚至能看清密密麻麻的倒刺,这要是挨上一下,怕是死定了。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感觉头顶一凉。一只覆着青鳞的手按住她发顶,轻轻一拨就把她带到身后。

      这个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以至于沈妗妗踉跄两步站稳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就要嗝屁了。

      “玩不起就别玩啊!”她从无支祁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还不忘嘴欠地补刀。

      “说不过就动手,你们仙族的素质教育是□□教的吧?!”

      而无支祁稳稳攥住鞭梢。妖力震荡间,那鞭子寸寸碎裂成星芒。

      他金瞳燃起血色,声音轻得可怕,

      “本座也想问问.…”银发无风自动,“这世道当真由你们仙族说了算?”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整条护城河的水突然嗡地一颤,随即如活物般直立而起。

      那河水在半空中凝成千万枚冰针,齐刷刷对准了云端仙官。

      “连这等阴损法器都使得出来。”

      沈妗妗或许并不知晓,那消魂鞭乃是仙族最阴毒,却又人手一支的法器。

      一鞭抽下魂飞魄散,两鞭过后连转世超度的机会都不会留下。

      他太清楚这些仙族的做派了。千万年来,他们总是这般道貌岸然,天灾人祸时不见踪影,却总在香火稀薄时降下所谓神迹。

      更可笑的是,人间竟真信了他们那套说辞,仙族说什么妖物凶残,凡人便对妖族赶尽杀绝。

      仙族自称慈悲为怀,凡人便虔诚供奉。而这些虚伪之徒,恰恰最是需要依赖人界的信仰之力维系修为。

      此刻无支祁凝聚的已不是普通河水,每一滴水珠里都映出他一直以来的愤懑。

      凭什么仙族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定万妖善恶?凭什么他们满手血腥,却仍被奉为正道?

      沈妗妗眼见无支祁双目金光暴涨,周身妖气翻涌,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这是真要发飙了!她余光扫过周围浑然不知大祸临头的百姓。

      “别别别,要打也不能在这打啊!妖主!哦不,无支祁大人!”她急得一把拽住无支祁的袖角,踮脚凑到他耳边。

      “您看这座大城,要是真打起来。”

      压低的声音又快又急,“那些仙族指定不管凡人死活,最后屎盆子肯定全扣您头上!”

      无支祁原本压根没在听。仙族污蔑?凡人死活?关他屁事。

      可当那句“要打也不能在这打”钻进耳朵,眉梢突然一挑。

      金色竖瞳转动,映出小丫头急得泛红的脸颊。

      “哈!”他忽然笑出声来,涌动的河水瞬间归于平静。

      “是啊,何必在这呢?你这小虫子确实机灵。”

      抬手揉了揉沈妗妗的发顶,在她错愕中仰头看向云端。

      “直接打到你们天门岂不更妙?”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轻松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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