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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结 ...

  •   你转身去了江今安的房间,将狼狈的他一人留在客厅地毯上。

      推开门的瞬间,雪松味的洗衣液清香混着阳光晒过的织物气息扑面而来,你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去,胸腔的怒火还未散去。

      你为什么那么失控,你心里清楚的知道。

      你反锁上门。

      江今安的房间收拾得极整洁,浅灰色窗帘半掩着,在深棕木地板上织出明暗交错的格子。书桌上的台灯歪着脑袋,灯罩边缘缠着一圈干花,你不认识是什么花,早已褪成温柔的米白色。书架分上下两层,上层摆着竞赛奖杯与天文望远镜模型,下层是摞得齐整的《时间简史》《海伯利安》等,书脊泛着温润的哑光,显然被反复摩挲过。

      书边角微卷,你指尖抚过书脊,忽然想起他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熠熠发光的样子,那时你坐在后排,用课本挡住发烫的脸颊,把他的名字写满草稿纸。

      你慢慢地向床走过去,蜷缩在床脚,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前两天膝盖结痂的伤口。

      不敢上床,甚至不敢碰那床柔软的米白色床品,仿佛自己是块正在融化的脏雪,所到之处都会留下浑浊的痕迹。

      你不可避免的想起往事,母亲叼着烟倚在门框上,看你踮脚够吊柜里的挂面,油烟熏得眼睛刺痛,掌心被铁锅把手烫出泡,却还要强撑着端出勉强能入口的饭菜。有次她把还未敲碎的蛋扣在你头上,蛋液顺着头发滴进衣领,她却冷酷的指责:“连个饭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这样的情况伴随着你的童年。

      江今安的话语突然在耳畔炸开,与母亲的辱骂重叠成尖锐的嗡鸣。

      你抓起床上的枕头砸向墙壁,当窗外雨珠敲打玻璃的声响渐渐清晰,你忽然意识到这里没有酒精挥发的气味,没有男人粗重的喘息,没有随时可能响起的耳光声。

      指尖抚过床尾毯的绒毛,你盯着床头相框里江今安父母的合影——他们的笑容凝固在相纸里,西装笔挺,妆容精致,却唯独缺了站在中间的少年。

      你在江今安的房间里踱步,最后停在床头柜前,抽屉半掩着,露出淡蓝色的笔记本边缘,烫金的“Diary”字样若隐若现,你的心跳突然加快。

      那是他的日记。

      手指悬在抽屉上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想起母亲翻你书包时的理所当然,想起自己藏在床垫下的偷拍相册,想起江今安被绑在沙发上时,眼底闪过的那丝错愕与怜悯。“只是看看……”你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贼。

      日记本的纸页带着清香,他的字迹力透纸背:“1999 年3 月12 日,爸妈说今晚回家吃饭,我开心地等了三个小时,微波炉里的饭菜热了七次。”

      “1999年5 月4 日,小学毕业礼,别的同学都有家长参加。”

      ......

      “2000 年11 月18 日,我生病了,给爸爸打电话,他说让司机送我去医院,挂完电话后我吐在地毯上,后来司机来了,地毯被扔掉了,他们回来后,也没有问为什么换了地毯。”

      你震惊地看着这本日记本,你算了算,只记录了江今安七岁到九岁左右的日记,刚刚开始可以写字懂事的年纪。

      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也很孤独。

      你很快又释怀了,中间隔了接近十年,江今安成为了一个阳光有责任感的品德兼优的学生,他应该都不在意了。

      但想起你刚刚对他的‘暴行’愧疚和自责如潮水漫过心岸,想起他被水呛到咳嗽时,眼底却没有你熟悉的嫌恶。

      你不应该应激的,你想,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恰好出现在你腐烂的人生里,像块不该被弄脏的白手帕。

      你收拾好心绪打开房门,他仍旧仰躺在地毯上,细密的绒毛包裹着他,阴影在他的脸上流淌,像中世纪油画里受难的圣徒。

      你浮起小梨涡,心口闷闷的,你在地毯旁蹲下来看着他,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你诚恳的,轻轻地对他说:

      “对不起。”

      江今安偏过头,黑黝黝的眸子眨也不眨,像两汪深潭,倒映着你破碎的脸。你看见自己眼底的血丝,看见梨涡里藏着的颤抖,看见十六年来第一次坦露的脆弱。

      “我不应该对你那么做...”你一边上前扶他,余光中,瞥见沙发下有个东西,你刚想伸直身体越过他拿起来,却被他突然伸手抱住。

      这是第一次被少年的体温包裹,你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雨声,在寂静中敲出慌乱的节奏,你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像春末枝头即将凋零的花瓣。

      “怎...怎么了?”你想问他是否哪里不舒服,想问他是否还头晕。

      你两只手松松地被他禁锢,两人的胸膛还隔着一段距离,导致你无法听见他的心跳。

      “...我想问,为什么你会这么对我?”

      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纸般柔软而有重量。

      你的理智猛然回笼,你想起江今安前不久说你做饭难吃的话语与你母亲虐打你的记忆重叠,想起书包夹层里藏着的、偷拍他的相册,混着你对自己的厌恶,你有些压抑和害怕,你是不愿意如此轻易说出来的。

      你以为他是说你刚刚的疯狂行径,但你理解错了,他继续缓缓说道,声音像缓流的小溪般沉静: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们可以慢慢相处,像朋友一样,为什么,你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不像你。”声音里带着你从未听过的温柔,像春日溪涧里的流水,轻轻漫过你结痂的伤口。

      “你不怕我报警吗。”他继续说。

      你却没有回答,笑着问他:“如果我没有好的家庭经历,没有好的性格,你会接受我....成为朋友吗?”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一片即将坠落的树叶,在狂风中做最后的挣扎。

      “当然。”班长绽开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亮亮的。

      “你在骗我吗?”你心里已经相信了,心底的苦痛涌了上来,涌到喉咙边,此时氛围正好,你等待着他的回答,然后就会慢慢的,慢慢的向他述说你这么多年来的困境和恐惧。

      江今安不知道你的苦痛,不知道你们在这最后几天相处后,之后可能会是永别。

      不论成功与失败,你们都不可能再有交集。

      你因为他柔和的目光和话语而动乱的心神,想到你们的结果,你妈妈的威胁,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此时再思考他的话也让你想起了什么。

      你挣脱他的手,他的药效并没有过,无法阻拦你,你伸长手臂从沙发底下掏出了一部手机。

      你慢慢站起来。

      “砰砰。”

      敲门声就在此时响起,像命运的重锤,客厅里的穿堂风掀起你的衣角,狂风欲来。

      你缓慢地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

      “你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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