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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许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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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这里是朔野,不是京都!朔野没那么多规矩,边关之地,人人自顾不暇,没人会看我新娶了谁,只会怨我为何救不下百姓,只会埋怨为何此处种不上稻田!”
“你来这儿时日不多,但外面杂乱,孩儿无法带你游玩尽孝属实十分愧疚,还望阿娘能在此处安乐度日,更莫要再起事端,无端生气。”
李氏愣住,低头轻声言语:“我也都是为了阿保打算。”
“我都知晓,但阿娘要知,孩儿也愿阿娘安乐。”
裴谳颔了颔首,捡起顾云姝折成两半的戒尺,看着不语的阿娘,走出了门。他娘的脾性他最是清楚,将她哄得头昏脑涨,便能消停几日。
他低头看那戒尺,断口处断得完整,戒尺也算厚实,想不到那丫头看着瘦弱,却也力气挺大。
刚走出去,就见新竹低头快步走过。
“何事惊慌?”
“女郎今日只进了早上一餐,女郎的药也没来得及服,我这就去厨房为女郎寻些吃食,再为女郎煎药。”新竹低头说道。
“学规矩,怎么还断了吃食?”裴谳拍着戒尺,紧锁眉头。
“主母说是素闻女郎往日体态过度丰盈,如今瘦了也不定哪日就长了回去,少吃些,才不至于婚嫁那日太丢脸。”
裴谳这才知道,阿娘分明还当这不知名的女郎是那顾云缪,因此将对那顾云缪的印象都安在了她身上。
可她们的不同之处,不止是在身形,更在气质和内里,若她真是顾云缪,绝不可能会撵他下车,也不会说出要去参军,更不会让他娶扶柳。
思索中,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书房门口,门开着,一缕带着沙尘的秋风吹过,裴谳竟下意识去挡了一下。
正看到里面,顾云姝翻开那本自己方才捡起的兵书,女郎趴在桌子上,在麻纸上写得仔细。
顾云姝根本没注意到裴谳进来,她本来心中狂喜,此番一闹,裴谳他娘定然想要退婚,看到房中麻纸,她只赶紧想拓一本兵法来,日后离了裴谳这儿,还能翻看。
裴谳没挡住所有风沙,一阵风吹起顾云姝耳后未挽长发,吹起几页未压的书籍,顾云姝打了个喷嚏。
裴谳只觉得似乎下次道歉他可以给这女郎买对耳饰,再买对镇尺,他摇摇头觉得自己许是疯了。
顾云姝揉揉鼻子,舟车劳顿,加上中毒后也未调养,她这身子确实弱了不少,但是这次生病,她好歹能喝到药,不用自己扛过去,所以她也不担心,至于哑,她既有手有脚,不会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倒没放在心上。
裴谳轻轻关上了门,轻手轻脚地走进,生怕打扰。
但还是正对上了顾云姝的眼睛,裴谳轻声道了句,“抱歉。”
顾云姝看了眼他手里断了的戒尺。
“将军来兴师问罪了?”她换了张纸,不想浪费,在上面用极小的字写道。“我与你阿娘处不到一块,不如退婚吧?”
裴谳看着那字楞了一会儿,这不过一日,她已经和她说了数次退婚。
“朔野夜晚能看到比京都更亮之星,更圆之月,我知道一宝地风景绝佳,可愿同去?”
“月黑风高,的确更易杀人灭口。”顾云姝写道。
裴谳一时无言,他只想当自己没说,转身就走。
顾云姝急忙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裴谳回身,看到纸上的字,“去就去。”
晚上,顾云姝收到了据说是裴谳嘱咐送来的吃食,竟有肉菜,她不明何意,叫新竹寻了根银针,将两个菜试了一遍,才敢放心去吃。
“将军对女郎真是极好。”新竹站在一旁说道。
顾云姝瞥了眼新竹,拉她一起吃,但新竹百般推脱,顾云姝只能作罢。
裴谳对她好?哪里好了?送些纸墨吃食就叫好吗?
从前父亲给她阿娘也送了不少,可美味糕点含毒,那些布锦衣服也是嫡母嫡姐剩的。
她却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对人好,或者说是根本不信。
鬼使神差地答应裴谳去看什么星辰明月的,她现下已经后悔了,本来是想两人能好好谈谈退婚一事,可夜黑风高的,终究危险。
裴谳来时,顾云姝赶紧吩咐新竹熄灯。
“女郎现下睡了,将军。”
“也好,赶路疲惫,加上纪大夫说了,多睡才补气血。”
但裴谳远远看着,那灯在几秒前还亮着。
“那地是我第一日来朔野所过之处,我是希望女郎能如我一样,第一夜能赏到朔野最美之景,能做一夜好梦。既然女郎睡了,那明日……”
裴谳面前的门开了,顾云姝在里面,伸了个懒腰,手上还拿着纸笔。
“走吧。”顾云姝写道。“已被将军吵醒了。”
裴谳走在前面,顾云姝就跟在后面,随意挽了个发髻,头发还大部分散着,她向来不在意自己形象,何况在她心里,这人分明是她姐夫,又不是自己未婚夫婿。
刚入的夜,四处还没太寂静,灯火人家,倒也别有般风情,朔野多是茅屋土房,也有太穷苦的,是自己支的帐子,其实裴谳那宅邸也一样用土制成,许是因为朔野木材稀薄的缘故。
“本想骑马,但怕女郎受不住颠簸,好在此地不远。”
顾云姝手里还握着把新找的防身小刀,警惕地盯着裴谳的后背。
“到了。”
裴谳猛得停住,倒吓了顾云姝一跳,刀差点没收住。
此处倒确实是个风景绝佳之地,本是在平地行走,行至此处顾云姝却发现她竟站在坡上。
坡下许是因地势低洼,没有住一户人家,因此也没有房屋挡住一颗星辰。
只有几根草木长在坡岸点缀,但见大漠黄沙如雪,点点碎星如冰,一轮冷月悬在天边,苍穹尽收眼底。
顾云姝竟能稍微放下了一丝防备,不知为何,如此美景,总会让人想起欲与之分享之人,可若与欲分享之人已经天人两隔,再去望天……
原来这里能如此清晰的看到北斗,顾云姝望向那指引着她北方的星辰。
裴谳站立了很久,也在欣赏,见时机成熟,才开了口,“我知阿娘嘴上过于严厉,可我想你第一日到朔野,该有个好梦,而不是如此入眠。”
哎!她竟还有脸在这欣赏美景,还有心思去理裴谳赞不赞同女郎能否从军,她替嫁之仇还没报呢!顾云姝叹气。
她根本没听进去裴谳在说些什么。
“将军不如先娶了扶柳,放我归家!”在纸上继续写道。“我得回去报了仇!”
裴谳哭笑不得,“我知你不想嫁我,但是,女郎是想报什么仇?说出来,我能帮就帮。”
顾云姝抓住那纸,思虑良久。
“我第一眼就知你不是顾家嫡女。”裴谳开口,坦诚来意。“但也无妨,与我而言,从未在意过指腹为婚,而且你被毒哑,想来也定是顾家手笔……”
今夜,他本就是预想知道这女郎身份,他知此地最适合坦白心迹,他挑的几位兵长都是在此为他折服。
“替嫁之仇,毒哑之仇,不共戴天!”顾云姝落在纸上,对她这么快就被裴谳发现,不管他是在炸她也罢,是想试探也好,都已然不那么重要。
“我欲报仇雪恨!”
既然裴谳怀疑,早晚怎么样都能查出她不是顾云缪,何况,这将军虽然人莽撞了些,却也看起来是个通情达理的。
裴谳更是哭笑不得,他竟觉得眼前这女郎当真有趣,爱与恨似乎都写在脸上,不会装腔作势,倒颇有些像鲜卑族女子的性子。
“我其实也不欲娶妻,是父母相逼,既然女郎也不想嫁,不如女郎帮我骗过我阿娘,待你我假意完婚后,我就还女郎自由,如何?”
顾云姝眼见裴谳说完那句之后转头看向了星辰,星光于其眼中闪烁,裴谳此人,确实是她见过最俊郎的,可她不愿承认,因为,不管如何,顾云缪所言定是胡诌。
“怎么?女郎不愿?”裴谳读不懂顾云姝的眼神。
顾云姝摇了摇头,她对那些仪式嫁娶本就没什么感觉,而且她同裴谳一样,也从未想要嫁人,办不办仪式,都是一样。
“也可。”顾云姝写道,假意出嫁,其实对她也挺有利,或许也可以降低顾家那两蠢货的戒备之心。
“接下来打算如何复仇?”裴谳看向了顾云姝,但见她一副坚毅面容,嘴角含笑,“既然答应帮我应付父母,那我也可助女郎,自觉我行军打仗多年,战术理解尚可。”
顾云姝摇了摇头,她还真是毫无头绪,顾家虽然现下势弱,可是瘦死的骆驼,依然比她一单薄女郎大。
“即是复仇,还需长久计议,定要一招制敌,否则打草惊蛇,敌人防备更深,恐再难得报。”裴谳看着看向远处,却也没再写字的顾云姝。
裴谳不过三言两语,竟让她觉得茅塞顿开。
可如何从长计议,如何一招制敌,怎么才算不打草惊蛇,她这一时片刻却有些想不通……
“其实,你我现下约定假意婚嫁就是很好的计谋,我为安抚父母,你得一安身之所,卧薪尝胆。”
顾云姝看向裴谳,她没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一不欲娶妻的将军,和一不欲嫁人的她,竟也可以站在了同一战线之上。
卧薪尝胆?听起来倒是十分高级……
“成交!”